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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百一十 洛銀:你又怎敢與吾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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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州雪山附近的風都停了, 烏雲散去,天光之下的墨安更是無所遁形,所有人都能看見他, 也唯有靈州仙派的人才認得他。

塗飛曄倒下的那一刻便證實了眼前魂魄的確是幾百年前的墨安仙道, 一時間積壓在九州各派修道士心中的不甘氣憤、羞惱憎恨都化成了陰郁的怨氣, 直朝鎖靈陣而去。

便是這個人, 使得天下大亂,死傷無數, 也便是這個人,為了一己私欲,險些毀了整個人界。

早間小雨後的陰雲隨時間變淡,陽光出來了。

洛銀與那些修道士各占一邊, 身後護著昏睡的謝嶼川,像是置身事外,可她的眼睛卻一瞬不移地盯著墨安。

各方譴責聲比起以往的追捧聲更甚, 過去的墨安受過多少人擁戴, 今日便受到了多少唾棄。

洛銀眼看著墨安的臉色驟變,眼神中逐漸閃過些許倉皇, 她此刻才明白原來眾人一直看錯了他, 就連她也看錯了他。

她以為墨安能做出這些事至少無所畏懼,可事實證明他也不過是個膽小的凡人罷了。

這世上的野心家分勇猛善計和陰險狡詐,二者之間的差距大約便是在最後面臨真正的失敗時,是灑脫還是退卻, 是接受還是逃避。

若此刻墨安還能保持他當年位高人上的淡定與驕傲,仰天長嘯就此自爆,洛銀還能認他有幾分勇氣,可他越發慌亂的眼神便是告訴世人, 他也不過是被欲·望占據理智後的可憐蟲罷了。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除了洛銀還有人群中的明瑕,他與那些義憤填膺的修道士不同,沒有往鎖靈陣的方向啐一口口水,只是原先看見墨安翻滾的仇恨情緒逐漸被對方的膽怯懦弱沖散,當年被他視為知己好友的人,原來與他還是不同的。

明瑕想,墨安便是沒做這些壞事,他也成不了仙。

他舍不得死,舍不得權位,更舍不得身後名。

太過看重旁人眼中自己的模樣,便會失了自己真正的模樣。

明瑕覺得這場鬧劇看夠了,他的視線慢慢朝洛銀方向挪過去,方才還一直盯著墨安的洛銀此刻也收回視線,目光淡然地掃過吵雜的眾人,二人在紛亂的人群裏簡單地撞了一下視線。

大局已定,無可更改。

寧玉的聲音破開了那些議論紛紛,他道:“今有洛尊者還原當年真相,便不能讓墨安賊人再有機會為禍人間,他修為甚高,便是一縷被困的魂魄也不是我等可以裁決的,便請洛尊者當著我們的面,讓他魂飛魄散。”

“對!讓他再死一遍!”

“若非是他將世道攪亂,我師父也不會在與妖族戰鬥中犧牲!”

“沒錯!讓他魂飛魄散!我師兄、師弟,皆在半年前死於誅仙陣,這筆賬一定要算!”

“雷霆極刑,萬劍貫心!”

“雷霆極刑,萬劍貫心!”

“雷霆極刑,萬劍貫心!”

……

洛銀聽到這些人的聲音心中已然看開很多,可還是要表示些許惋惜。

她不是個會演戲的人,至少過去不是,但人重活一世,知利弊,懂分寸,更看明白了這一生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

洛銀露出慘然的模樣,痛心疾首道:“墨安曾為吾恩師,吾心有不忍,可他為人不仁,為道不義,終將害人害己。吾曾有言,冬至這日必會給諸位滿意答覆,今日墨安便在眾人面前,雷霆極刑,萬劍貫心還是魂飛魄散,皆由各位處置。”

洛銀語畢,人群中便有一道劍光朝墨安的方向刺了過去,那劍穿過鎖靈陣,貫穿了墨安的心臟,重新回到執劍者的手中。那人也不過是個潞州仙派的少年俠士,本家便在墨安設下誅仙陣百裏之外的村落裏,一村的親族好友皆被誅仙陣所害,他對墨安的仇恨,哪是一劍能抵的?

開了這個先例,淩空的劍便紛紛閃著寒光,每一柄上都帶著對墨安的恨意,不論是誅仙陣的恨,還是這幾百年來修道界落寞的恨,又或是當初墨安在天光之境中殘害他們先輩掌門長老的恨。

一瞬間,靈州雪山旁的劍光靈力幾可沖天,破空聲嗖嗖而來,墨安的魂魄被劍雨貫穿多次,早已四分五裂難成形狀。

那些灌入靈力的劍劈開了他的魂魄,若非鎖靈陣困住他,他連人形都難保。

他那正氣凜然的面容因痛苦猙獰地已經看不出五官,在場眾人一人一劍,便是萬劍貫心也持續了半個時辰有餘,每一劍上,都伴隨著那人對墨安的唾棄、憎惡。

洛銀此刻居然還能在他那破碎猙獰的五官中看見墨安的眼,她好似能從這雙眼裏看見他對自己的哀求,若此刻他能發聲,必然希望洛銀能看在往日他教導她成才的情分上,讓他死得痛快一些。

最後一柄劍,像是一塊冰,驟然割裂了那雙眼,眼珠兩分為四,洛銀眼也不眨。

這一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所謂的冰也不過是一塊剔透的玉。

明瑕整理衣袖,突然覺得有些暢快,便是這麽些年積累在胸腔裏的那股悶氣終於散得幹凈,除去墨安那雙能蠱惑人心的眼,他什麽也不是。

真摯的,熱烈的知己至交,也不過是他多年前初入人間,再見天光之境的自我感動,半張毀容的臉換這一劍,不值。

被割裂的墨安魂魄還在光柱中勉強維持人形,碎裂成一片片難以拼湊,每一片魂魄的光都透著隱隱黑氣。

直至天上再無劍光,洛銀知道這些人的氣也幾乎撒幹凈了,便不再看向墨安,背過身後一道雷霆從光柱上空劈下,無風無雨也無雷鳴,霹靂而落的光將雨後白晝照得更加明亮。那道雷霆落下後在墨安的魂魄上燃起了一簇火焰,眼看著每一片魂魄都被燒成灰煙,甚至無需風吹便在空中消散不見。

多年前的靈州雪山,洛銀若無造化,早在成仙時便死了。

多年後的重明山谷,她也因當初造化,才從誅仙陣中挺了過來。

洛銀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不知她引下魂飛魄散的雷霆,和當初誅仙陣將她灰飛煙滅的雷霆,打在人的身上究竟哪個更疼一些?

想法只存在一瞬,便被她無聊地揮去,新仇舊恨,隨墨安徹底消失也一並消散。

這一生,洛銀經歷過兩次生死,第一次讓她看破成仙不過爾爾,不如在人間逍遙快活,去做那些當初自己沒能做過的事,體會修道不曾體會過的快樂。第二次她果然成仙了,且成仙當真不過爾爾,更驗證了她當初所想。

其實她從不曾真的追求過成仙大道,機緣巧合,才讓造就她的今日。成仙與否洛銀並不在乎,她所在乎的,一直想要的,也不過是游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養只聽話乖巧的狗,停停走走,自在逍遙。

過去她將背負於身上的責任看重,忽略凡人的一生本就是為自己而活。

如今她已有為所欲為的資本,便不再委曲求全,也不再受人間瑣事幹擾脅迫。

鎖靈陣被撤,山間的風雪再度襲來。

寒風中凜冽的冷梅清香猶在,而墨安存在過的痕跡被吹得幹幹凈凈,若非眾人腰間的佩劍上還殘留些許氣息,便要以為方才是他們一腳踏入了洛銀設下的幻境。

洛銀欲帶謝嶼川離開,誰也不敢阻攔,可人群中仍有紛雜的質疑,問她為何要將一個妖救下,那只妖還是曾經占領幸州的妖王。

洛銀的視線穿越人海落在開口之人的臉上,神色淡淡,只覺聒噪。

人與妖的仇恨雖是墨安挑起,經過幾百年的發酵,也不會因為墨安消失而一並清除。洛銀知道,想要堵住悠悠眾口太難,這一場誅殺墨安的儀式,不過是她想將謝嶼川身上背負的罪,在修道界面前洗得幹凈些。

可那些死人,一如他魂魄中永遠存在的血腥味,表面洗得再幹凈,堵住再多人的嘴,也不能徹底消散。

“墨安殺人,他難道真不知曉?他如今還活著,便是當時理智尚存,即便他受墨安脅迫,那一千多人中就沒有他的血債了?”

“洛尊者如今成仙,想做什麽我們自然無法阻止,可謝嶼川是妖,他對幸州所作所為,我重明仙派永不原諒!”

“日後再見,亦會是仇敵!”

幸州被妖族禍害後,對妖的厭惡尤深,謝嶼川曾將他們關在萬窟洞天裏備受折磨,他們又怎能不記恨?

寧玉沈默著看向洛銀,在這一瞬,他們好像回到了古河仙派的浮光城,死而覆生的洛銀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的樣子。

她仍舊站在修道界的人海面前,背後交給謝嶼川,與天下對峙。

嬌瘦的身形在風中浮動著仙氣靈光,她看上去也不過是個十八左右的少女,容貌永遠停在了她成仙時最美的一刻,這樣一道身影,甚至都擋不住身後的謝嶼川,卻猶如擁有千軍萬馬,執著地捍衛著自己所在意的人。

寧玉見之再想自己,胸腔跳動得厲害。

一個人能否成仙,果然是看心的,哪怕他當初沒有因為紅櫻損了道行,從此修為停在化魂境,他也成不了仙,更遑論現在的自欺欺人。

在來之前,寧玉還想他與洛銀原來一樣,都是為了情愛,甘願束縛一生。

但因情愛被束縛的只有他而已,自欺欺人的也只有他,洛銀是清醒地愛著那具身體裏謝嶼川的靈魂,也深知自己護著的是誰,要的是什麽。

“呵。”

低低的嗤笑傳來。

洛銀擡眸看向重明仙派的掌門,眼底已然是上位者對凡人的輕慢,她覺得世人可笑,有些罪受來當真不值得同情。

“怎麽?許你們修道界將妖關進萬窟洞天,便不許妖將你們關進萬窟洞天?你們不過在裏面待了幾個月,可那些妖卻在裏面待了幾百年。”洛銀搖頭:“若無妖族將你們關在萬窟洞天,誅仙陣席卷重明山谷,遍地焦土,你當你們能從中逃脫?怎還有命如今站在我的面前,說出要殺了妖王這種大言不慚的話?”

“你!”重明仙派眾人一時啞言。

“三年一次重明探洞,其中死了多少妖?有多少是好是壞?”洛銀冷眼看向他們:“誅仙陣下茍且偷生的又有多少修道士?其中多少是好是壞呢?”

“你怎可拿我等與妖相提並論?”一人怒道,被海長老瞪了一眼。

“你又怎敢與吾吱聲?”洛銀一聲喝出,八方風雪如刀,刷刷刷飛入林中,完全避開了眾人,卻將他們腰上或背上佩戴的劍繩紛紛割斷,瞬間萬劍落地,卸了他們的甲。

寧玉見狀,正欲出面。

妖界和幸州的仇恨不比其他州地,的確難以緩和。

正在此時,一道女聲帶著哭腔傳來,不顧一切阻攔地闖入眾人視線。

“謝公子不是惡人!他是好人!他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塗顏滿面是淚,她原先被寧玉關押受審,甚至沒放她回靈州境內,卻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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