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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七十四 洛銀:欺騙他,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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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瑕說得不確定, 他說是為了報仇,可在提到報仇二字時,眼裏也沒有多少恨意。

洛銀看著他的眼, 最多能感受到的大約就是一絲不甘。

不在意生死, 不在意權勢之人, 甚至對人界沒有仇恨, 唯有那一絲微弱的不甘便能支撐著他做到這一步?這五百多年他所籌謀的,總不是在眼下關鍵點被洛銀抓住, 生死難測。

洛銀本不想多聽他狡辯,師父提過,明瑕不似他表面上看過去那般無害,他狡猾得可以騙過所有人, 甚至騙過他輔佐不知多少年的妖王。

可他提到了墨安仙道。

他知道墨安並未真的死去。

當年雪山下結契,了解究竟發生過何事的人,除了墨安仙道便只有明瑕了, 謝嶼川倒是也在現場, 只是他失去記憶,洛銀問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你知道我師父在世。”洛銀沈下聲音, 周圍的結界沒有卸去, 雨聲打在結界上叮咚作響像是敲在了琉璃瓦上。

“我自是知曉,我還知曉,他如今就在霖的身體裏。”明瑕說完這話,目光突然落在了洛銀的身後, 他雙眉微擡,呵呵一笑:“洛姑娘還殺我嗎?你若不殺,便讓個位,還有個想殺我的人來了。”

洛銀在覆雜的思考中沈浸太深, 一時未察有人靠近,聽到明瑕的話後她轉身看去,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處於結界外的男人一身深紫色的衣袍,看上去像個富貴商人,她曾在靈州仙派的望江城碼頭見過對方一眼。

裏面的妖氣穿不出去,外面的妖氣也透不進來。

但這人並未掩藏自己的行蹤,大咧咧地站在一排漆黑的荊棘中,在他看見明瑕時臉上妖紋盡現,虎斑於兩腮擴散,洛銀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是不久前沖破捕妖陣直往無影沼澤而來的虎妖。

她再看向明瑕,一時拿捏不住究竟要不要殺死對方。

殺了明瑕是如今對人界最大的保護,可洛銀的心中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猶豫,許是因為對方看淡生死的表情當真給她疑竇叢生的感覺,她擔心眼下殺了明瑕,便真的錯過某些被掩埋的真相。

人界與妖界並非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如過往她尚未渡劫時一樣,和平相處,或互不相犯。

他問她是否真的了解當年真相?

那當年的真相又是什麽?

他若沒有野心統領妖界,也不想占領人界的話……結契之日從中作梗的是否另有其人?

“把你知道的都說清楚!”洛銀道。

明瑕與宋淵對視許久,再看向洛銀:“姑娘以為,妖就一定是惡嗎?人便一定赤誠?墨安必定告訴過你當年之事是妖族陰謀,想迫害修道界,可事實上是人心貪念,是背叛才使幾百年後的世間落得如今模樣。”

人說妖族陰謀,妖說人族背叛。

虎嘯聲傳來,洛銀回神,再看一眼宋淵,結界外渾身散發著赤光的虎妖已經化為原形,對明瑕虎視眈眈,卻還忌憚著洛銀在此,好似只要洛銀收了結界,留下明瑕,他就能跑來將明瑕撕碎成千萬片。

“我就算說了實情,姑娘也不會信。”明瑕移開目光,開始數黑夜中的樹枝:“仙門正統?舉世無雙?不過是浪得虛名。”

此話中影射的,唯有墨安仙道。

洛銀沈默了一瞬,慢慢卸去周圍結界,她看向明瑕的目光很冷,眼下也終於明白,或許他的無畏死亡和高深莫測都是演出來的,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最終一句話繞回了關鍵處,還是在挑撥她與師父的關系。

她怎麽可能信明瑕的話?

墨安仙道一生為善,敬上顧下,心系蒼生,怎會成浪得虛名之輩?

或許當初安長風師兄的殘魂的確附身在了明瑕的身上,可他也明說安長風已經死去了,洛銀不知他究竟用了什麽方法能殺死身體裏的安長風,但若他無惡心,安長風應當會如何緲一般,與身軀共存。

妖的話,不能盡信,更何況師父已經多次提醒她要提防明瑕。

明瑕想等他妖族的大將救他出去,便要拖延足夠長的時間,只是他沒想到等來的不是救他之人,卻是宋淵。

“如你所言,殺你的人來了。”洛銀冷聲。

慢慢朝她身後靠近的虎妖一掌便可輕易拍碎一個人,他對洛銀敬畏,沒敢冒犯,可那雙飽含殺意的眼卻越過洛銀,直勾勾地落在了明瑕身上。

巨虎開口吐露妖語:你竟慫恿族人,攻往人界!

明瑕沈默,巨虎又道:莫非你真將自己當成了妖族的王?霖殿下將歸,你該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了。

此話一出,赤紅的光芒於洛銀眼前閃過,巨大的老虎張口便將明瑕咬成兩半,明瑕的身體上還束著洛銀的靈力,他動彈不得,也沒有絲毫掙紮的意思,甚至在面對老虎的血盆大口時緩緩閉上眼,等待下一瞬解脫。

明瑕的身體斷裂時並未流血,而是碎裂成一片片泛著幽幽綠光的翡翠屑片,如斷裂的玉人,又被老虎第二口吞下。

就這麽……結束了?

洛銀再看向那落了滿地的晶瑩亮光,每一片上面附著的都是明瑕的妖氣,淺淡的顏色晶瑩剔透,不染纖塵,是上等的玉質。

“他死了?”洛銀問。

虎妖退回人形,離她很遠,他對洛銀道:“沒有,這只是他的分形。”

“分形……”洛銀。

宋淵道:“明瑕是玉石化身,他可以‘生出’自己,毀掉他的分形不過是消耗他的妖力罷了。”

洛銀垂眸,難怪他一點兒也懼怕死亡,是洛銀根本沒有觸碰到對方的本體。

她頓時覺得自己被人愚弄了,因為一句‘書屋師妹’,她和明瑕的分形在結界中耗去了那麽長時間,甚至險些因他的說法而動搖。

洛銀嗤笑了一瞬,擡眸看向宋淵:“你是宋氏?”

“是,姑娘托話已經傳到,但我無法制止明瑕攻入人界的計劃,如今妖界除了獸族,其餘幾族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宋淵此番會面洛銀,另有自己的打算:“姑娘若是想要人界安全,眼下倒是有一個選擇。”

“放嶼川回妖界?”她問,宋淵答:“是。”

洛銀無奈地苦笑,笑聲帶著諷刺。

如今妖族兵臨城下,大戰一觸即發,而以此刻的修道界來看,他們根本不是妖族敵手。人界和妖界從未真正有過一戰,他們不能以自身去拼個輸贏結果出來,若真走到戰爭那一步,最終只會導致兩界生靈塗炭。

讓謝嶼川回歸妖界,以他妖王後裔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順地接管明瑕手下妖族,阻止可預料的悲劇發生。

這是墨安仙道的計劃,師父是為了人界好。

如今就連妖族的宋淵也如此建議,好像從頭到尾,只有洛銀一個人自私地想要將謝嶼川從那些紛爭中剔除,想要護他周全,不舍他離開身邊。

她見識過人族的犧牲了,在陸陽城外燕山村,上百個被挖去五臟六腑的無辜百姓。

她也有過掙紮,想要一次除去幸州範圍內的所有妖,事實卻沒那麽簡單,成千只妖分布在十二城四十二鎮中,妖氣遮蔽了通天的光柱,驚了所有見識到這些的人。

再往後推遲,是否會有更多人喪命?

那這每一個無辜的人,命債應當都該背在她的身上了吧?

宋淵見她沈默,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猶豫,回想起竹林裏,謝嶼川對他們說的那句話。他要他們再也不去找他,他要放下一切跟隨洛銀,甘願只當一個在人界不能顯露身份,只依附在修道界人人敬仰的‘尊者’身邊的玩物。

是了,玩物。

當年降生為妖族帶來百年難得一遇甘霖的霖殿下,如今在幸州那些修道士茶餘飯後閑談的話題中,不就是個被洛銀養在身邊有幾分姿容樣貌的‘玩物’?

宋淵道:“能阻止妖的,只有妖王,殿下對他們有血脈上的壓制,他們會天生服從真正的主人,而這幾百年,被明瑕送入人界的妖又何止幸州那幾千?”

宋淵的話,落實了在看見幸州妖數的九州掌門的擔憂和猜測。

明瑕稱王,勢必踏平人界。

憑洛銀一己之力,便是她能護住九州絕大部分百姓,可總有遺漏,更何況她深知,要是妖族真的對人界發起進攻,別說是她一步登仙,便是真的大羅神仙到場,也未必能確保一個不死,一個不傷。

死傷之數,全在她的一念之間。

從靈州雪山上得知自己渡劫失敗,醒來已過五百年的洛銀,認為靈州的未來與她無關,她亦沒有拯救修道界落寞的責任在,她只想游山玩水,食遍天下美食,行以往不可行之事。

可眼下,事事與她相關,人人的生死都與她牽連在了一起。

她不能再自私了。

每一次私心,都將招來不可挽回的結局。

若她聽從師父的安排,早些時候將謝嶼川還給妖界,或許燕山村的百姓就不會死了。

“他……”洛銀的呼吸都停了,心跳也很慢,每說一個字,疼痛都拉扯著心臟,讓她的聲音沙啞到幾乎被雨聲掩蓋。

“他還沒有恢覆記憶……”

洛銀從前安慰過自己,等謝嶼川恢覆記憶後,便讓他自己選擇是否回去,她將一切想得很美好,可殘酷的現實來得太快。

宋淵道:“就算他永遠無法恢覆記憶,也是我們的妖王。”

洛銀無法反駁。

她只是擡頭再深看宋淵一眼,這一瞬,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們二人無關。

無影沼澤中妖族的混亂,幸州境內斷斷續續眼看便要撐不住的捕妖陣法,分明沒有一樣是因謝嶼川而起的,卻都要謝嶼川去了結它。

洛銀的眼神叫宋淵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她像是將他的皮肉全都看破,視線穿於他的心口,看他究竟有幾分真誠。

“宋氏以虎為首,率領獸族擁護極寒之林的銀狼為主,你們定主仆關系時,必然也立了誓言。”洛銀忍不住手腳顫抖,她立刻握緊拳頭,在說出這句話時,便已經做了決定。

“是,若非霖殿下在世,宋氏也將隨妖王而去。”宋淵道。

洛銀點頭,又在下一瞬站定於宋淵的面前,她的速度奇快,甚至都沒給宋淵眨眼的機會。

宋淵塊頭高大,洛銀站在他面前顯得很瘦小,尤其是驟雨之下,她身上那一圈靈力籠罩猶如微薄的月光,更顯得她柔弱不堪,好像宋淵輕輕一推便能摔倒。

洛銀擡起手,掌心貼在宋淵心口的位置。

事實上是她輕輕一推,宋淵便往後栽入了雨林之中,沾染了一身泥濘。他心口方被洛銀觸碰的地方正貼著一只金色的蝴蝶,隨著一縷銀光竄入了他的身體中,就在宋淵不解擡頭時,洛銀又捏著他的下巴,臉色冷淡地將指尖一滴血隨著雨水化在了他的口裏。

“這是我的真氣,隨時可要你的命。”洛銀道:“凡有野心之輩,極懼自身安危,不為他人圖謀,若你所言有虛,或對嶼川不好,我頃刻便能殺了你!”

宋淵心頭大振,他頓時明白了洛銀的意思,她這是……同意了。

“我要知道嶼川入妖界後的所有動向,並非拋棄他,只是暫且將他交給你們照看。”洛銀收回了手,卻忘了用靈力給自己遮雨,她的發絲與衣服轉瞬便被淋濕,脆弱又不甘狼狽。

“洛姑娘的意思是……”宋淵還以為,她會與他們一同前往妖界。

洛銀沒打算跟去妖界,她如今的身份,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若是跟著宋淵和謝嶼川一同回去妖界,便真的成了人界的叛徒,更會給墨安仙尊、給靈州過往先輩們蒙羞。

往後靈州仙派諸多弟子也別想再在人前擡頭了。

“我等事平。”洛銀想在幸州等著,此地距離妖界最近,等到事平之後,她再去找謝嶼川,或將謝嶼川帶回來,全看他自己的意願。

洛銀不過是孤身一人,若人界與妖界化解芥蒂,她去哪兒都可以。

“若姑娘不隨殿下回妖界,淵尚有一事相托。”宋淵的臉色突然嚴肅,他道:“殿下對姑娘傾慕、依賴,若姑娘不去妖界,殿下也必然不會回去,此局無解。”

洛銀自是不能跟謝嶼川去妖界,可宋淵所言亦是癥結所在。

“你要我如何配合?”這話,她是一個字、一個字頓著問出的。

……

驟雨下了一個時辰,各派掌門長老也在無影沼澤修整了一個時辰,他們身上或多或少負了傷,這一個時辰也算讓他們暫且護住心脈,若無其他意外,便可安全回到人界好好修養。

大雨轉小雨淅淅瀝瀝,從雨水成線,到細雨如霧,懸飛於無影沼澤上空的羽族和盤踞於無影沼澤黑泥潭中的蛇族像是收到了某種信號,慢慢往妖界退回了幾十裏,卻未完全回去妖界。

這是大戰暫休,不是結束。

三十幾個重明弟子眼看便要靈力枯竭,得養幾年才能慢慢養回來了,忽明忽暗的捕妖陣難以維持,海長老又暫時頂上,兩鬢白發隨風飛揚,仿佛一瞬衰老。

一個時辰後,洛銀歸來了。

她是渾身濕淋淋地走到了海長老的身邊,一步步的壓力讓海長老退開,最終跌坐在了地上。

眾多弟子擡頭看向洛銀,她又重新以靈力支撐著捕妖陣,只是被雨淋濕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瘦弱、頹喪。

又過了半個時辰,前往無影沼澤的各派掌門、長老都回到了萬窟洞天下,方才在赫山另一側經歷的事,唯有他們自己慢慢消化,卻是不能告知門中弟子,以免引起慌亂。

如今修道界能仰仗之人,唯有眼前一人撐著一整個捕妖陣的洛銀了。

諸多掌門歸來,帶領受傷的長老前往幸州山谷重明仙派暫歇,其餘門派後來的修道士也加入了幸州捕妖的行列中。

一個原本以為三個時辰便可結束的陣法,因妖數過多足足持續了近三日才得以暫緩。

這三日都是洛銀於萬窟洞天下支撐著的,九州掌門受傷不重的倒是想要幫她分擔,只是洛銀周身設下了結界,她將自己封閉入了唯有一人的小世界內,不論旁人與她說什麽,在她面前做什麽都沒給半分反應。

這日是驚蟄。

春雨不落,天光於東方升起,幸州幾十個光柱內的妖氣逐漸散去,只剩不斷逃避的伶仃,洛銀才收了靈力,撤下了捕妖陣,定定地站在萬窟洞天下許長時間。

她的雙眼看向東方,正面對著漸漸升起的太陽,淺金色的光芒灑在她的臉上和身上,本應感受到暖意的,可她卻覺得周身寒冷,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陸陽城的方向,是這幾日光柱最亮的地方,哪怕洛銀食言,沒能及時歸去,可謝嶼川還是遵守他答應的話,一直待在客棧裏,待在洛銀設下的結界中沒有離開。

捕妖陣撤下後沒多久,唐風便踏清風而來,他落在洛銀的身後單膝跪下行禮,喊了聲祖師奶奶後便道,幾位掌門受傷嚴重的還在閉關,那些輕傷的也加入了幸州捕妖行列裏,倒是他帶領了靈州弟子後到,負責在洛銀收回靈力後帶她前去休息。

唐風說完,靜靜等洛銀吩咐,可洛銀一句話也沒說,就像根本沒聽見他出聲,甚至沒發現他到來。

她迎著陽光,從唐風這個角度看,只能看見她背光的背影,發絲和衣袂於風中翩躚,籠罩於初晨的金光下,看向幸州捕妖後的一片狼藉。

唐風又喊了聲祖師奶奶提醒洛銀可以回去休息了,洛銀置若罔聞,一步從高臺往前走,險些踏空,又堪堪立於空中。

洛銀其實聽到了唐風說的話,只是更有煩惱湧上心頭,讓她無暇理會旁人。

她想去陸陽城,腳步也往那個方向踏去,春風掃過她的鬢發,洛銀的速度很快,不過頃刻間便到了陸陽城外。

她看見了她和謝嶼川入住的客棧,似乎也能從這裏看見謝嶼川,看見客棧二樓那扇半開的房門,此時陽光還未照進屋內,裏面黑漆漆的,也不知謝嶼川有沒有醒。

三日未見,洛銀有些想他了。

從靈州雪山下來開始,他們便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開過這麽長時間,要是她此刻回去,謝嶼川必然會先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再將臉埋在她的肩窩或者懷中,委屈地牢騷:“說好當晚就歸的,怎麽好幾天也沒回來?”

“姐姐,我沒有離開客棧,也沒給你添麻煩,是不是很乖?”

洛銀甚至都能想象出謝嶼川說完這些話後,恐怕得捧著她親兩口。

嘴角才揚起,又僵住,洛銀眼底的溫柔漸漸平息。

——洛姑娘放手,殿下才會與我們回去。

——淵無意讓族人赴死,想必洛姑娘亦是。

她若不是擔心人界的安危,又如何能將謝嶼川推開,可要她對謝嶼川放手,同樣也是傷害。

師父說過,待到謝嶼川妖氣恢覆時,記憶也會恢覆,可他一旦回到妖界,即便有宋淵等人保駕護航,成功收覆妖族,只要明瑕未死,謝嶼川仍不安全。

劇烈的情緒起伏可更快逼出他的妖氣,也許、也許不告訴他,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幫助他,保護他?

洛銀在心裏不斷地安慰自己。

如此可以讓謝嶼川恢覆妖力、記憶,回到妖界成為妖王,也可以阻止人界與妖界的戰爭、浩劫,救下無數百姓,是兩全其美之策。

她捂著狂跳的心口,眉心緊蹙,盯著那扇黑洞洞的窗戶看久了,洛銀又覺得無法呼吸了。

什麽為他好?幫助他?保護他?!

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話!

她就是在欺騙他!傷害他!

這樣的自我安慰連苦笑都擠不出一絲,洛銀就站在陸陽城的城墻上,距離城內僅一步之遙。

還是不見了吧,見到了她就更舍不得了。

就這樣離開,等宋淵帶人來找他,等謝嶼川知道她不會回來了,等他跟宋淵離開幸州去往妖界,等他恢覆記憶,等人、妖兩界事平,她再追去妖界找他。

屆時便是謝嶼川恨她,厭她,趕她,她也賴著不走了。

橙黃的旗幟隨風翻飛,洛銀已經下定決心了,從她在赫山後和宋淵的一番交談後便下定決心,只是眼下依舊寸步難行,分明說好了只待半盞茶便走,結果站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洛銀依舊沒動身。

直到唐風從萬窟洞天追了過來,洛銀才從呆滯的狀態中漸漸回過神來。

她離開的速度太快,唐風都沒反應過來,再見她站在陸陽城城墻的旗幟旁,身影險些被旗幟遮擋,就算再遲鈍,唐風也發覺出些不對勁來。

他原以為洛銀的低迷是因為這幾日幸州中的妖太多,她一人維持捕妖陣心力交瘁使得精神不振,可現在看來卻非精神不振。

用失魂落魄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祖師奶奶……”唐風還要說些什麽,洛銀突然打斷他:“鴻山上是誰在守山?”

“大弟子徐燦留守鴻山。”唐風答。

徐燦帶著一幹修為不多高的弟子留守鴻山,有些道行的都跟著唐風第二批入幸州來絞妖了。

洛銀喃喃:“此處你們看守,我去一趟鴻山。”

唐風楞怔,還未問出個所以然,洛銀便又在他眼前消失了,這回他知道自己是追不上對方的。

洛銀想去鴻山書樓,找一找關於天光之境的書籍,方才在城墻上她想了許久,放不下謝嶼川,也恨自己無能,陷入了非做抉擇的兩難之地。

宋淵可以按照原計劃,在她離開後帶謝嶼川回妖界,她也可做另一步準備。

洛銀想著,若她真能將天光之境的靈力陣在人界覆刻,便能提前去見謝嶼川,將墨安仙道的魂魄從他的身體裏分離出來,讓墨安仙道來主持大局,說出真相,還當年妖王的清白,平息兩界紛爭。

若她無法在短時間內覆刻天光之境,便只能維持原計劃,等妖族退回妖界,她再去找謝嶼川。

洛銀總不能真將他推給宋淵後,坐以待斃。

唐風站在城墻上,他有些好奇方才洛銀站在這裏盯著一處發呆,究竟那處有何好看的?

他順著洛銀看去的方向大致找了找,沒什麽奇特之處,就是有一家客棧的窗戶在他看過去時突然關上,隱藏黑暗中的身影。

客棧裏的人全都陷入昏睡,因有結界保護,屋內的妖氣一絲也沒洩露出去。

無言和無蠍兄弟倆跪在地面,一起看向站在窗前的少年。

屋內沒點燈,初晨的陽光才剛照在了窗沿,窗戶便被謝嶼川關上了。

從這扇窗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見陸陽城的一截城墻,那處烽火臺上還豎立著一面橙黃的旗幟,上面繪著幸州的圖騰。

捕妖陣消失前,謝嶼川幾日未睡,他知道洛銀還在萬窟洞天,不將幸州的妖除幹凈她不會回來,所以在捕妖陣撤下時謝嶼川便開了這扇窗,坐在窗前等她。

他沒等來洛銀,卻等來了無言和無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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