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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四 洛銀:三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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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川說的話很動聽, 可做出來的事卻讓人在場圍觀的一群人不寒而栗。

洛銀在得知當年真相後,的確憎恨胡海中,也為洛嫣惋惜, 她心中有失落、失望、憤怒、不甘, 但事情過去了幾百年, 往年的陳怨舊恨不能悉數怪罪在胡海中的後代子孫身上。

胡家主不敬祖宗, 汙言穢語,的確可惡, 他被割傷嘴角,割斷舌頭對洛銀而言不痛不癢,她只是對謝嶼川有些驚訝。

洛銀想,謝嶼川將來成為什麽樣的人, 與她大有關系。

胡家之事解決後,她需得與謝嶼川好好談一談。

眼下之事未定,她便道:“嶼川, 不許再輕易動手了。”

謝嶼川如同被主人訓斥的小狗, 半垂著腦袋就站在洛銀的身後。

他的手指繞著洛銀後腦上的發絲,一縷一縷在指腹摩挲, 似是耍脾氣, 又似是對接下來的事毫不在乎。

胡老爺的舌頭斷了,噴湧的鮮血險些嗆死他,他捂著嘴血液順著指縫流了滿地。胡夫人聲淚涕下,縮在胡老爺的懷中嚇得臉色蒼白, 不斷朝修梧長老的方向看去,懇求道:“長老,救命啊……”

修梧長老尚未開口,洛銀便道:“沒有人想要你們的命, 只看你們能否聽從安排。”

胡夫人抹著眼淚,瑟瑟詢問:“姑娘究竟要我們做什麽?”

“其實我本沒打算找上胡家。”洛銀朝胡夫人看去:“令公子在琴香鎮鬧事時,我並未放在心上,而我此行的目的,不過是為已故雙親上一炷香。”

胡夫人邊給胡老爺擦血邊道:“供奉先祖牌位的祠堂就在城後安息香堂內,您若不認得路,我差人帶你去。”

“胡海中死後有人日日給他上香,後代子孫供奉,還能和心愛的女子同寢同槨,連牌位都放在一起。”洛銀垂眸:“可我娘的墳卻埋在了黃土之下,破爛不堪,我洛家祖陵長滿雜草,一條上山之路都難尋得。”

“你當我稀罕胡家的錢?”洛銀一記鄙夷不屑的眼神瞥向流血不止的胡老爺:“我只是嫌惡你們,胡海中入贅洛家前不過是個家道中落的無能書生,卻能享有洛家偌大財產,他竟沒叫一人前去除草修墳。幾百年的荒山陵墓,我洛家先祖枯骨化灰,墓碑難尋,你們拿著洛家當年的積蓄,做著洛家當年的生意,占盡便宜,耀武揚威。”

她每說一句,都能察覺到胡氏夫婦二人的身體抖上幾抖。

修梧長老聞之搖頭,他對洛家和胡家當年的恩怨並不知情,更不知洛家陵墓的現狀。洛銀此番歸來,的確有震怒的理由,可胡老爺罪不至死,他口中血流不止,再不傳大夫,日後別提開口說話,便是活也未必能活了。

“姑娘是來尋仇、殺人洩憤,還是有何訴求?”修梧長老問。

洛銀神色淡淡,並無多少憤慨與仇恨,她身為修道中人,當年連葷都不吃,又怎會做殺人之事。

此番來胡家,她只是想要一個遲來的公道。

“我倒是的確有些話要說,亦有要求要提。”洛銀道:“第一,該是我洛家的東西,歸還到我手上來,當年的店鋪、船只、貨物,自然,有你們胡家後代發展的其他產業,我一概不碰。”

“第二,得我洛家恩惠,不但要謹記於心,更要實踐於行。綜山上的草,我要你們一家三口親手拔除,我洛家祖上的碑,亦要你們一寸一寸挖出。方亭重蓋,墳冢重修,不可假他人之手,何時完工,何時算還清了胡家祖上受我洛家的恩澤。”

“第三,我要世人皆知當年真相,給我娘體面自尊,也將卑劣之人打回原形。胡海中入贅洛家,生是洛家人,死是洛家鬼,屍骨也要埋在洛家的陵墓範圍,我要你們把他的牌位從安息香堂內撤下,遷墳至綜山。”

“遷……遷墳?!”胡夫人渾身都癱軟了:“幾百年了,此時遷墳,碧水城的人要如何看咱們胡家,先祖在天之靈怎能安息?”

“不得安息又如何?”洛銀嘴角勾起譏諷的笑:“我想我娘死不瞑目時,他應也是不在意她日後枯骨黃土,能否安息的。”

此話一出,直叫胡夫人啞口難言。

“洛姑娘,老朽說句公道話。”修梧長老道:“你要他們歸還家業,卻不多要一分,公道;要他們記恩還惠,修葺綜山,也合理;可胡家宗陵幾百年形成,遷墳不是小事,傷活人心,損死者名,實在是不妥。況且人死一切化為塵土,不如便作塵土去,就此罷遼吧。”

“修梧長老若想說公道話,先站在公道間。”洛銀道:“你也說人死化塵土,名聲於他而言並不重要,遷墳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這點小事,想必胡家也不會不答應哦?”

她的視線掃過了胡老爺,胡老爺頓時渾身一抖,誓死也要捍衛祖上名榮。

胡夫人卻不能和他一般,為了胡海中的名聲,毀掉自己的未來。

洛銀並非要奪走胡家全部家產,還留有一部分胡家自己的家業在,胡老爺如今口不能言,身子落下了大殘,兒子又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她不為胡治巖考慮,誰又能為他考慮?

堂案下所坐之人若真是洛家那名險些成仙的姑娘,想必烈州仙派也不會站在他們這邊了,修梧長老怕她,那般作為之人,今後修道界也只會敬她,所為公道,也只在她翻一翻手掌,是非明了。

“我答應。”胡夫人顫顫道。

洛銀總算露出了一記頗為滿意地笑容。

胡老爺見胡夫人替自己答應,氣得扇了她一耳光,若能說話,他必是對自己往日恩愛有加的妻子口出惡言。

胡夫人泣不成聲,抓著胡老爺的袖擺磕頭道:“老爺,我不得不為你做主,治巖的未來,你我的後半輩子,不能折在這兒啊……”

胡老爺何嘗不知,若洛銀當真要與他們計較,他們如何能留得半邊家財。他是個商人,可祖上也是文人,知士可殺,不可辱。

洛銀必也知道,被洛嫣輕看半輩子的胡海中,富裕後最要的便是臉面,可她仍然用遷墳這種事,狠狠打了已死幾百年的胡海中一記耳光。

胡家人沒有異議,修梧長老自然也沈默了。

洛銀起身時,滿屋子逼人的威壓才卸去,八門大開的中廳外吹來的涼風叫所有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胡家的好日子到頭了。

洛銀路過胡老爺身邊時,胡老爺終於腦子一暈,倒了下去,人是死不了,可也去了半條命。

洛銀被眾人圍著進的胡家,走時身後卻只跟著謝嶼川一人。

很顯然此時洛銀必不想被他人打擾,劉潯便沒跟上去,只回頭看了一眼胡家廳內抱在一起哭的夫妻,心中唏噓,事講輪回,他並不同情。

當年洛嫣得知愛女之死,被人背叛,幽閉小屋內病死時,當比他們如今還要痛苦、絕望。

至少洛銀還給胡家留了半邊家財,不至於讓他們落得一無所有。

從胡家出來後,洛銀便一直沈默著,謝嶼川跟在她的身後也很安靜,只是先前洛銀坐在胡家的太師椅上時,謝嶼川的手在她的頭發上一直沒停過,此時金釵下的發絲編出了兩股辮子,一左一右掛著,顯出了些許俏皮。

謝嶼川就盯著洛銀的那兩根辮子,待走到人少之處時,洛銀才回眸瞪了他一眼。

不算多兇狠的瞪,謝嶼川頓時將心放下了,甚至睜圓了眼睛眨一眨,不明所以地歪頭,等待她的訓斥。

“出手傷人,不是我教你的吧?”洛銀心裏有些無奈。

小狗明明很乖巧的性子,怎能在傷人時眼也不眨,打得她猝不及防。

謝嶼川抿嘴,道:“可是,他們是壞人。”

“壞人也不能隨便打殺,即便你沒有殺人的意思,但我教你劍訣心法是為了讓你自衛,而非攻擊旁人。”洛銀道。

謝嶼川半垂著眼眸,像是有些想不通:“可為何他們能那樣做,我不行?”

“他們?”洛銀疑惑:“誰?”

她忽而想起了那只兩次偶遇的狐妖,心中分外擔心謝嶼川是否在她不知情下被誰帶壞了。

“重明探洞時,他們殺那些曾經殺過人的妖,沒人說他們做錯了,他們是伸張正義,我為何不行?”謝嶼川問:“因為我不是人嗎?”

他這一問,叫洛銀怔在原地。

入冬的街道行人甚少,此地偏僻,小巷中嗖嗖刮來冷風,揚起了二人的發絲,也揚起了一地吹進巷子裏的枯葉。

幹枯的樹葉掃過地面發出沙沙聲,如小刀磨心,洛銀剎那迷惑了。

所以不是旁人帶壞了謝嶼川,而是她。

謝嶼川雖沒提她,可她是在重明探洞中助劉家拔得頭籌的人,她當著謝嶼川的面所殺的壞妖也不計其數。

在謝嶼川剛變成人,善惡尚未完全定性時,洛銀帶他去了重明探洞。他在裏面看見了無數妖怪的死,自然也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邏輯——壞的,死了不可惜,誰殺的壞妖多,反而能成為人人羨慕的英雄。

洛銀對他說過,人與妖其實都一樣,有好壞之分。

人界的壞人,比妖界的壞妖並不少,也有些人懲惡揚善,得了個美名。

所以謝嶼川以為……胡家人行過惡,是個壞人,那他像當初在萬窟洞天裏殺妖的九州弟子、甚至是洛銀一樣,迅速利落地解決掉胡家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難怪他會露出委屈之色,是洛銀沒有說清楚,是她沒有教好。

她自認為公道,實際上對待妖和人仍有偏差,她能眼也不眨地殺妖,卻不能眼也不眨地殺人,許是人對同類有共情,更憐憫。

可謝嶼川與他們不是同類。

謝嶼川的世界是洛銀隨口的一句話形成的,他認好壞、黑白、對錯,不認種族。

洛銀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本在開口時想好了如何教育謝嶼川成為一個溫善的人,可她亦不是這樣的人,又怎能去如此要求他?

在胡家傷了胡家主,謝嶼川做錯了嗎?

也許被胡家主掩蓋死亡真相的人也不少,青衣便說過,琴香鎮裏有個小姑娘被逼跳河,屍體都撈不到。

所以謝嶼川……其實也並非錯了?

洛銀覺得腦子有些亂,嘶了一聲只低聲道:“師兄說,劍是用來保護人的,不是用來傷人的,你日後出劍更要深思熟慮……”

謝嶼川笑容皎潔,眼若彎月,他慎重地點頭:“我知道。”

他出劍,本就是為了保護洛銀。

洛銀抿嘴,心想還是理清楚了,再教育他。

謝嶼川湊到她跟前,伸手撥了一下她腦後的編發,道:“可愛。”

洛銀:“……”

果然,謝嶼川還是那個一旦笑起來就很純真的小狗,日後她的教育,得仔細仔細再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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