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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一 洛銀: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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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銀並非真的想吃糖葫蘆, 只是謝嶼川出去的時間不算短,兩手空空而歸,他方才追著那只隱藏在人群中的狐妖是否說了什麽, 她也沒能聽見。

謝嶼川嘆氣道:“別看那人年紀大, 走起路來卻很快, 我追出去時還能看見他的身影, 跟出一條街後便見不到人了。”

洛銀也沒懷疑謝嶼川,畢竟他的身上沒有那只狐貍的妖氣, 可見他們之間的確隔得很遠,並未接觸彼此。

這一路上來碰見了兩次那只狐妖,莫非真的只是巧合?

離了茶樓,洛銀和謝嶼川回到了客棧。

寧玉平日裏看上去雖然有些不太正經, 辦事卻很妥帖,他說好的三日,在第三日傍晚果然帶著劉家的人回到了碧水城。

只是劉潯當時的樣子不太好看。

碧水城華燈初上, 洛銀整日沒出客棧門, 昨天謝嶼川的劍打傷胡治巖後,胡家便派人去茶樓尋人了, 得知洛銀和謝嶼川已經離開, 碧水城便封城了。

有烈州長老幫襯,碧水城的城墻四周布下了陣法,城門也派人嚴加把守,只要有修道士於上空飛過都會被陣法攔截, 只準進,不準出,好讓胡家人挨家挨戶排查一對年輕男女。

洛銀住宿的客棧掌櫃的今日看她的眼神明顯不太對,恐怕也聽到了些許風聲, 只是不知他與寧玉又是什麽關系,竟然未將洛銀和謝嶼川抖落出去。

寧玉歸來時,洛銀正在院子裏品茶。

靠圍墻的石桌上擺了兩碟糕點,都是掌櫃的命人準備的。謝嶼川坐在她的對面,二人聽見動靜後同時往後退去,突然一個麻布袋包裹著的巨大物件從圍墻另一邊被扔了進來,哐當一聲摔在了石桌上,砸毀了糕點。

麻布帶子滾到了地面,裏面的東西還在掙紮,發出了痛苦的嗚嗚聲。

靠在墻角的長劍跟隨謝嶼川意動,已經對準了麻布袋,洛銀瞥了一眼麻布袋,普通的布袋上畫上的符文倒是有些眼熟。

她閱書無數,認出了布袋上的符文是為封住人的靈力所用,捆住布袋口的繩子也非同一般,繞著陣法,打的是縛仙結,這布袋裏藏著的東西不論如何掙紮,只要沒人在外頭放他,他都出不來了。

圍墻外的玉蘭花落了一些花瓣下來,攀上墻頭的人露出了半截腦袋,看見謝嶼川和洛銀時頓時坐在了圍墻上,揮著手道:“未來師父,師兄,我回來了!”

寧玉輕松利落地從墻頭跳下,不知是否是有意的,一腳踩在了布袋上,裏面裝著的人又發出了一聲痛呼。

寧玉道:“人我也給你們帶來了,如何處置,你們決定。”

他說完這話,嘀咕了句渴死了,便連忙跑去大堂的方向要杯茶喝,留著洛銀和謝嶼川站在院中,面對著不斷掙紮的布袋。

洛銀無奈一笑,靈力斷開了布袋上落下的陣法和縛仙結,布袋看上去不大,從裏面鉆出來的人卻身量九尺,身形高壯。

爬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洛銀要寧玉去找的劉潯。

多日不見,劉潯沒想到會在這種境遇下再見洛銀。

他瞧見洛銀先是一怔,而後似是想起了什麽,臉上憋得通紅,滿面怒意地在小院裏找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了謝嶼川的身上,憤憤問道:“那老頭兒呢?!”

謝嶼川回身看向客棧堂內,寧玉抓著水壺便往嘴裏灌,毫無形象可言。

劉潯見到寧玉,怒不可遏地要沖過去,沒走兩步路卻被一把長劍攔住。他認得這把劍,曾經過他的手,本打算在重明探洞結束後贈給洛銀的,卻沒想到發生了那件事。

攔住他的是謝嶼川,謝嶼川道:“姐姐有話問你。”

劉潯見寧玉也沒有要走的打算,便先按下自己與對方的過節,轉身看向洛銀時,眼底含了些許歉疚。他道:“霍城之事我被重明掌門押下了,並不知情,後來聽張賀說給洛姑娘帶來了不小的麻煩,還請勿要責怪他。”

洛銀擺手,理了裙擺坐在了石凳的軟墊上。

關於霍城八派掌門將她圍在酒樓之事已經過去很久,她也不在意了,且此番她找劉潯過來也不是為了興師問罪的。

劉潯的心裏亦有所感,洛銀找他絕不是因為這麽簡單的事,方才他在布袋裏什麽也不知道,可看了一眼客棧外的街道他便認出了這裏的碧水城,碧水城是胡家的地盤,胡家與他劉家過去,也有些許淵源在。

劉潯更吃驚的是,洛銀居然能請動寧玉替她抓人。

“洛姑娘找在下,是為何事?”劉潯問她。

洛銀道:“聽寧玉說,你的祖上原是靈州人,因為某些機緣巧合才來到了烈州。”

劉潯聽她這麽問,心中一驚,便點頭道:“的確如此。”

其實他的心裏也有猜測,在聽到洛銀告知自己她的姓名時……只是劉潯還在想,那或許只是巧合。

可洛銀接下來的話,當真叫劉潯如五雷轟頂,藏在心中大膽可稱為妄想的猜測,居然成了真。

洛銀道:“你祖上曾在碧水城洛家做過七年的教書先生,先生所教之人便是我。幾百年過去了,碧水城早不是我過去所知的模樣,當年的洛家為何如今會變成胡家,其中你又知道多少?”

劉潯自是知曉祖上之事,事實上,祖輩總將這件事傳下來,也不許後代之人隨意來碧水城,更不許和胡家人有任何往來。

洛銀見劉潯沈默,以為他所知不多。她心裏也明白,畢竟過去了幾百年,或許劉潯也未必知道他的祖上曾給洛家當過教書先生。

“不要緊,想起多少,說多少。”洛銀道。

劉潯站得很直,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洛銀,驚詫與不可思議,叫他的嗓子一瞬有些發啞,所以才沈默沒有及時回話。

許是他看的時間長了,一旁謝嶼川的劍不聲不響地懸在了他的背後,驚起一陣寒意。

劉潯道:“若洛姑娘……當真是你所說的那個人,那關於當年胡家和洛家之事真相,我知道。”

他知道的,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說法,那還是因為他年幼時與胡家請的某個修道士交好,後來被他爹知道後,受了好一頓責罰。

他爹說胡家人都是偽君子,因為胡家偌大家業得來的手段骯臟。

劉潯不會添油加醋,只是將他年幼時聽到的說法平述給洛銀,饒是如此,過往秘辛仍舊叫人膽寒。

洛銀的爹娘關系向來不好,表面維持著相敬如賓的關系,實際上洛家的人都因為胡海中與洛嫣的關系不待見他,唯有洛嫣派給伺候他的兩名侍女因為他的文采,而對他起了傾慕之心。

洛嫣因生意常年在外,胡海中便在家裏與侍女相好,兩名女子紅袖添香,胡海中還為她們畫了畫像,總送些珠寶玩意兒給她們。

可家中錢庫是洛嫣執掌,上等的文房四寶洛嫣不會短缺了他,女人的胭脂水粉他沒錢去買,便從洛銀那裏要。

洛銀只覺得可笑,她年幼時覺得難得溫馨,為數不多爹爹主動找她來玩兒的畫面,卻是因為他要討好另外兩個女人。

胡海中不喜洛嫣強勢,更狠毒了洛嫣不識他的文采,反而總以此奚落他,看輕他。

洛銀離開洛家後,胡海中便徹底和洛嫣分了居,偌大洛府,一個走前門,一個走後門。

洛銀在鴻山上的第七年入登仙境,十八歲便走上了靈州雪山,等待天劫降臨,幾個月後的噩耗,是墨安仙道親自帶人前往烈州洛河告知洛嫣和胡海中的。

洛銀在天雷中沒能扛過去,那日雷霆萬鈞,大火燒紅了靈州雪山的山頂,燒毀了登山之路,洛銀沒能下來,墨安也沒再上去。

洛銀是洛嫣所生,她自然心痛萬分,隨後病倒,可胡海中卻並不在意洛銀之死,他身邊的兩名侍女,已有一人為他懷了身孕。

胡海中的事情被捅破卻不是因為侍女顯懷,而是因為兩名侍女的爭風吃醋,最終鬧到了洛嫣的面前。

本就病重的洛嫣得此消息,氣血攻心,她命下人給懷孕的侍女餵藥墮胎,只是她身邊可靠的下人也被胡海中收買。

胡海中說,洛嫣命不久矣,他與洛嫣是結發夫妻,偌大的洛家最後終會落在他的手上。他奪走了銀庫的鑰匙,洛家手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有些傲骨的為洛嫣打抱不平,卻被胡海中趕出了洛家。

洛嫣的宅院空空蕩蕩,她本就病重,斷不了藥,懷孕的侍女到她面前耀武揚威,將藥水灑了滿榻。

最後是洛銀的教書先生偶然路過洛家,發現洛家易主了,這才以故人身份拜見洛嫣。

胡海中還顧念著在外名聲,他擔心教書先生看破真相,會影響他光明正大地接手洛家家業,便以洛嫣病重多次婉拒。

教書先生從被趕走的一名洛家下人那裏打聽了消息,得知洛嫣已被軟禁,她便讓她修道的丈夫帶著自己夜裏闖入了洛宅,見到了洛嫣的最後一面。

洛嫣是含恨而終的,胡海中將她的喪事準備得很齊全,敲鑼打鼓,紙錢漫天,他扶著洛嫣的棺槨哭哭啼啼地走了碧水城的大街小巷,成了愛妻敬妻的好男人。

他將洛嫣埋在了綜山上,和她的祖輩在一起,卻沒有給她的墓碑選好石料,表面隆重,實際上極盡敷衍。

洛嫣死後,他更是沒有踏足綜山。

教書先生在世時,曾多次為洛嫣和洛銀的祖父掃墓,她請了戲班子搭臺,將胡海中和侍女的醜聞演出來,公示天下,可架不住胡海中有錢,雙方幾年爭鬥,也曾在碧水城中鬧得沸沸揚揚。

關於胡海中究竟是癡情種還是負心漢,各有說辭。

只是這些事終究經不住時間長河的沖刷,再醜陋的過去,被一遍遍洗滌後也成了微末不可見的洛河岸旁沙粒之一。胡海中成了胡家產業的創始人,他的後代子孫蓋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安息香堂,將他與那名侍女奉上了高臺。

戲臺的故事被延續了下來,只是礙於胡家人的地位,美化了許多真相,時間一長,胡海中當真成了碧水城的女子最向往的丈夫形象。

因為那些腌臜事,劉家便徹底與胡家斷了往來,更不許自己的子孫後代與胡家有任何瓜葛,必須扯上關系,也僅能是仇敵。

劉潯說的故事,與洛銀猜想的有些出入。

她原就知道她娘不可能在自己病重臨死前,給她爹找個續弦,更不可能將偌大洛家的產業交給她根本不看重的男人。

只是洛銀不曾將她的親生父親想得那般壞。

他雖沒動手殺了洛嫣,卻等同於間接害死了她,殺人謀財,不像個文弱書生能做出的事,偏偏人心之惡,難以估量。

洛銀只覺得……冬季的風果真凍人。

凍得她手腳冰冷,心底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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