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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今宵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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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位既定, 朝中又仿佛恢覆了一派和諧繁榮, 只是暗流依然不休。這次的爭鬥, 雖然終究以蕭鳳鳴上位作為結束, 但寒門文臣一派卻遭到了極大的削弱。空出來的位置總得讓人補上,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其中又是如何勾心鬥角,如何利益相對或是相和, 此處就不一一細表了。

時光匆匆而過, 嚴冬已至末尾, 這日早朝方過,蕭鸞從禦書房出來, 正準備打道回府, 卻聽見蕭鳳鳴的聲音:“六郎莫走。”

蕭鸞回轉頭來,見蕭鳳鳴步伐匆匆,蕭韶跟在他的身後, 目光散漫。在察覺到蕭鸞的眼神後,蕭韶便擡頭朝蕭鸞點頭一笑, 蕭鸞也回了一個笑來。蕭鸞記得今日蕭韶並沒有上朝, 她一個外嫁的女兒, 雖然有著公主的分位,但畢竟不同,因此一般來說是不會上朝的,至多也就是入宮看看母親,走動人脈一類的事情。

而今蕭韶既然出現在蕭鳳鳴的身後, 要麽就是出宮時遇見,要麽就是特意等候了。蕭鸞收攏心神,朝蕭鳳鳴露出微笑,拱手道:“二哥有何事?”

蕭鳳鳴太子位既定,對著蕭鸞也比往日更加和氣,看上去倒讓蕭鸞想到最初的最初,那個一臉柔和的溫潤少年了。蕭鸞看著蕭鳳鳴唇邊留著的細細的胡須,也陡然有些恍惚起來,原來自己的這個二哥已經到了蓄須的年紀了啊。

“你才從外游歷歸來。今年的守歲還是一起吧。”蕭鳳鳴對蕭鸞說道。

蕭鸞想了想,便笑道:“也好,只是我如今並無家累,但是二哥你們卻都娶妻生子了,可不怕嫂子罰你跪板子麽?”

蕭鳳鳴哈哈一笑,說道:“小鬼頭。今年我們就聚在我的王府裏,帶什麽人都可以。幾個小的我也會稟告父皇,帶他們出宮,先歇息在我府上。”

蕭鸞見狀,便點頭應承下來。兩兄弟說的差不多了,便分別告辭,蕭鳳鳴回頭看了眼蕭韶,說道:“妹妹我送你。”

“不必了,這天光正好,我也想四處逛逛呢。”蕭韶盈盈笑道。

各人分走,聚在一起的兄友弟恭,和樂融融的氣氛。快就被寒風一吹,冷淡下來。

蕭鸞站在那處待了一會兒,正遇到齊霽真抱著文書而來,兩人眼光一對,笑意就從眼中滑落。齊霽真得了李正清的推薦,到蕭煒身邊做文書。這樣的工作繁覆,但接近聖心,最是得聖恩。而此前齊霽真做蕭鸞的伴讀,蕭煒對這個女孩兒還有幾分印象,時不時說上幾句話,也讓其他人高看了齊霽真幾分。

不過這是禁宮重地,兩人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彼此一行禮,就分頭走了。蕭鸞走出幾步,又頗為感慨,只覺得所有的人,似乎都是短暫相遇,又要分開朝自己的道路前行,她也不知自己這莫名的傷感是從何而來,只是悵然若失的回過頭去,卻不料在拐角處,齊霽真也停下了腳步,回頭朝她看過來。

清風拂過,檐下銅鈴叮當,恰如蕭鸞此刻的心情。陡起傷感便隨風而去,只餘下梵音仙樂,無上妙樂。

日子匆匆而逝,隨著年末將近,就算是朝堂也呈現出了一種懶洋洋的氛圍。沈引玉抽空來了一趟,說自己的婚期已定,就在明年。蕭鸞算了算時間,也正是她的婚期前後。蕭鸞思及此,心頭也陡然沈了下來。

有關蕭鸞的婚事,王府中自有專人來準備,嚴蓁雖然不在府中,但也是時時的盯著。皇子的婚事繁覆,禮數頗多,其實準備起來十分的繁瑣。只是蕭鸞將事務都交給了旁人,自己當做看不見,心頭上這才好過一些。但沈引玉這麽一提,蕭鸞心底處壓著的那些情緒又再一次翻湧上來,讓她十分的難受。

“人總是要娶妻的。”沈引玉拍了拍蕭鸞的肩膀,說得語重心長。蕭鸞看著沈引玉,這個大男孩似乎也在以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成長著。蕭鸞苦笑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勸我私奔呢。”

沈引玉聞言,便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若是年輕個幾歲,倒是會這般說。只是現在嘛……”沈引玉摸了摸自己的唇邊,他的胡茬漸漸的有了些,摸上去有些紮手,讓他有些不習慣。他朝蕭鸞看過來,問道,“人總是要留些胡子,旁人才認可你。而也總是要娶妻,旁人才仿佛覺得你是個成人了。這些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男兒志在四方,總不能為了後宅的家私,讓其他指著你吃飯的人不好過。”

可是自己並不是男兒,而齊霽真那樣的女兒,也是志在四方的。

蕭鸞笑笑,並沒有把心頭轉動的話說出口。她振作精神,對沈引玉說道:“先恭喜了。”

“何喜之有,不過是人生必須的一步。”

沈引玉站起身,看看天色,也便匆匆告辭。

蕭鸞則長久地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快速的成長和改變,蕭鸞覺得有些難受。蕭鸞呆呆的坐在院中,下仆們遠遠的見了,怕蕭鸞受涼,又攝於蕭鸞的威嚴,不敢靠近。還是啟星機靈,讓人去請了朝魯過來。

朝魯是北狄人,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蕭鸞很快被驚動,剛擰起的眉頭在看到朝魯的那一刻又放松下來,輕聲道:“額磨格,是你啊。”

朝魯摸了摸蕭鸞的頭,蕭鸞乖乖的坐在那裏,就像個小孩子,輕輕地蹭了蹭朝魯的手掌。朝魯把啟星遞上來的大氅抖開,披在蕭鸞的身上。蕭鸞楞了片刻,便笑了起來。她拉著朝魯的手坐下,此刻是深冬裏難得的晴天,天邊的雲就如飛絲,零散的飄散在天邊。

“北狄的冬天經常有這樣的晴天,雖然很冷,可是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又覺得暖洋洋的。”蕭鸞對朝魯說道,又問,“額磨格,你還記得麽?”

朝魯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她在大夏已經待了太久太久,此後的人生,也會在大夏繼續待下去。那個故鄉對她而言,既遙遠又親密。它是她血脈裏揮之不去的一部分,同時也是再不可靠近的地方。

蕭鸞看著朝魯的模樣,突然發現朝魯的鬢邊又多了許多的白發。她自從得了勢後,就再也沒有讓朝魯幹過重活,有了王府後,她對朝魯親密得就如母子,更是沒有讓朝魯幹過活。可是朝魯還是老了,她的額上有了皺紋,手掌也變得皺皺巴巴的,裏面的血肉漸漸枯萎,呈現出了老態。

而這些變化又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呢?為什麽日日和朝魯朝夕相處的自己卻沒有發現過呢?

蕭鸞心中酸楚,她握住了朝魯的手,低聲道:“朝魯,我是不是很壞啊……對不起,我太忽視你了。”

朝魯笑了起來,她拍拍蕭鸞的腦袋,手掌比劃起來。

你是大雁,是天邊的霞光,是屬於天空的,這是你阿娘對你的期望。而我是地上的石頭,孩子長大了,就該昂首看著廣闊的天空,而不是腳下的石頭。

除夕那夜,吃過家宴,一眾人朝蕭煒請過安後,就呼朋引伴的去了蕭鳳鳴的府上。蕭煒是樂意看到這種兄友弟恭的戲碼的,連帶著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還對蕭鳳鳴鼓勵了幾句。蕭鳳鳴受寵若驚,急忙稱是。他和蕭煒的父子關系,因為立太子的事而疏遠了許多,因此現在蕭煒的態度,對蕭鳳鳴來說就是極大的鼓舞了。

蕭鳳鳴畢竟還未正式冊封,自然也不可能搬入東宮,還是住在宮外,因此得趕在宮門落鎖前出去。蕭鸞抱著弟弟,和蕭鸑走到一處。她與這個大哥也許久未見了,此刻見面也是十分的親近,便笑著問道:“聽說大哥府上填了新丁?”

蕭鸞不提太子的事,而說起蕭鸑的家事,蕭鸑也笑了起來,說道:“嗯,嫡長子。”蕭鸞見蕭鸑的臉上並沒有失落之色,但反過來一想,又覺得皇家的子弟,早將表面功夫做到了極致,又怎麽能從面上看出來自己大哥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蕭鸞正在沈吟,蕭鸑就已經轉過了頭,說道:“難得借了二郎的光,讓兄弟們聚在一起,你我正要多喝幾杯才好。”

蕭鸞早非吳下阿蒙,酒量在北狄更是見長,當下一挑眉,應道:“正要與兄長好好的比比。”

蕭鸑便大笑起來,應道:“是了,你年紀才多大,做什麽老皺眉頭。人生在世,當然要好好喝酒,好好的笑才好。”蕭鸑說完,又擡頭看著蕭鳳鳴,慢悠悠的說道,“太子位定了也好,大臣們不會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耗費,也會將心力放在正經的地方了。”

蕭鸞曾聽蕭鸑說起過幾句,他在游歷時,看到海,民眾苦不堪言,此後也才因為此而毅然決然投身戰場。蕭鸞覺得游歷這一出,似乎總是會帶給人心靈的震撼。蕭鸑看到了東南海賊,深覺帝國海防不足,蕭明看到了花花繁世,紙醉金迷,奢華精致可與皇宮比肩,蕭鸞則感慨民以食為天,又對北狄崛起心生戒備。

“今日守歲,還望諸位兄弟姐妹福壽安康。”蕭鳳鳴舉起了酒杯,遙遙相祝。於是大家都舉起杯來,房間中的地龍燒得火熱,聲樂漸起,一片熱鬧繁華,歡欣喜悅。室外爆竹連連,火樹銀花。

正是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出自唐朝史青《除夕》

本章算是一個小結吧,所有人都漸漸不一樣了,大家也可以對著年幼時的除夕比較一下。寫這章的時候一直聽的是慢歌,很舒緩,寫的嘛,也挺舒適的

其實我覺得蕭鸞是個很溫柔又心思敏感的人,正因為她對自己在意的人溫柔相待,所以她才會被人溫柔以待。

明天請客吃飯,應該不會更新,咱們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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