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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未變 “伺機殺了薛驚河,便是此次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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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與南吳以淮水為界,淮水以西,大梁的國境甚至一度越過長江到了洞庭湖以北,仿佛一柄尖刀刺到了長江以南,荊州一地接蜀楚吳梁四國,可謂天下大爭之地。

與荊州相接的覆州地處漢水下游,北周武帝宇文邕以覆池湖為此地作名,分明與南吳相接,卻又因有長江阻攔而少有戰事。

高家世代經營荊州,逐漸往北侵占覆州土地,覆州一地從唐時的十一鄉減至七鄉,連一段漢水都被荊州占了去,剩下的人口不過五千餘戶,不到三萬人。

自從安遠節度使薛驚河帶著一萬五千兵馬駐紮在景陵城,這裏著實比從前熱鬧多了。

比不得衛薔,自從子代父職徹底鎮壓羌人,薛驚河在大梁將軍中亦是數得上的名將了,朝中少將,對他也甚是信重,讓他來到這小小的覆州,生了腦袋的都知道這是為了防備高家作亂。

薛驚河也少有浮躁之氣,從西北調來覆州之後就學著定遠軍做軍屯,開荒地挖溝渠,還讓人學著養魚,曬好的魚幹賣去洛陽等地好多謀些軍費出來,不過兩年多的光景,溝渠上水車不歇,濕爛難耕的土地也被整出了萬畝良田。

不只覆州一處,北面的安州百姓也對這位年輕的節度使甚是敬重,去年淮水大澇,漢水一帶也情勢危急,他帶著上萬軍士與百姓一同抗災,守住了魚米,也收住了民心。

他相貌生得極好,又是豪爽善言舉止不羈的性子,安州刺史與覆州刺史都恨不能自己有個正當齡的女兒能嫁給這位英雄人物。

今年覆州又是豐收的一年,趁著水枯打了魚賣了就能換來糧食,對於漢江沿岸百姓來說正是極好的日子,能嫁娶,也敢生孩子了。

村落裏婚事鬧到了半夜,一對新人筋疲力盡在床上頭靠著頭說著悄悄話,一根金貴的紅燭燃了大半。

“阿木,外面還有人!”

叫阿木的新郎披著衣服從床上下來,笑著道:“阿香莫怕,只怕是哪家小子還不肯罷休。”

又揚聲對外面道:“誰呀?可別再來鬧了!”

家門被人一腳踹開,幾個穿著皮甲的人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將一對新人變了死人。

“沈首領說了,大軍所到之處,不留活口。”

說完,他揮刀將紅燭砍落在被殺死的新娘身上。

火光熊熊而起,焚燒著染血的新衣衫,到處都是哀嚎慘叫聲,許久不絕。

江水流淌如舊,新建的水車轉動不停。

新開墾的土地上再無人耕作。

河裏的魚兒大概能安然度過這個冬日,比人幸運得多。

借道荊州的三萬南吳大軍停在景陵城下,一百多覆州百姓被繩索捆綁在陣前。

“薛刺史,久仰大名,我乃南吳江州王楊憲。”

穿著全副鎧甲的薛驚河站在城墻上看著狼狽哀嚎的百姓,大聲道:

“南吳楊氏聲震天下,沒想到竟是這般狗茍蠅營之輩,兩軍陣前以百姓為盾,哈,只怕你們那先主楊勝恩知道了都要從陵寢裏爬出來教訓你們這些不肖子孫。哈,我竟忘了,你們楊家弒父殺弟尋常事,伯父殺了親爹,你還要為殺父仇人當牛做馬,實在不肖慣了。”

四年前南吳國主楊源化重病,江州王楊源仁、撫州王楊源億北歸江都府,楊源化生性多疑,又寵愛貴妃馮氏,他長子次子是皇後所出,長子十六歲時落河身亡,他咬定是次子欲奪太子位所謂,不僅賜死了太子還廢了皇後,那之後數年間他借此事懷疑遍了自己的兒子與嬪妃,陸續將之幽禁,更甚者貶為廢人或是賜死,最後七個兒子只剩了今年十三歲的貴妃之子,也就是太子楊璽。

楊源化病重時那兒子才九歲,他察覺自己兩個弟弟也有奪位之心,竟然在病床上設計兩個弟弟造反,最後江州王被殺,其三子楊憲繼承王位,撫州王逃回撫州,為證清白帶著全家自盡,據說他的王妃和妾室都是被他親手勒死的。

楊憲雖然是個武將,從小也是飽讀詩書,怎能容了薛驚河這般羞辱?拿起長弓,他一箭射向城墻。

薛驚河避開,對身邊人道:“南吳用計之人狠毒至極,這楊憲卻有幾分書生氣,計謀再好,也得人肯用,我引他們分神,你立即命人放炮。”

“將軍放心,我已與陳貓貓說好了,舉旗為號往遠了打。我帶人下去救人,楚眉你舉旗。”

年紀二十上下的女子手中將一面紅色的小旗交給了身後的比她年紀稍大的女子。

“將軍?”

“聽我的。”

說完,年輕的女子握著一柄銀色的劍就走下了城樓。

薛驚河沒有再說什麽,他又看向那楊憲。

“江州王的箭法實在平平啊,咱們兩軍對陣,總該有來有往。”

說完,薛驚河拿起自己的弓,從背後摸出了一把箭矢。

他身高臂長,力大膺厚,所用的弓極大,比他身長還要多出一半,所用箭矢也格外粗長。

大弓張開成滿月,他指間夾了四支箭死死地盯著楊憲。

南吳人哪見過這等巨弓,又哪見過能一弓四箭之人?

前排的幾位將領皆有些慌張之色想要將楊憲護在後面

“放炮!”

話音剛落,箭矢射出,落在南吳陣中卻是一陣巨響。

“轟!”

“轟!”

“轟!”

天崩地裂,驚馬四竄。

被南吳人抓作人質的覆州百姓們被綁成一團互相牽制,逃都無處可逃。

與此同時景陵城的大門突然大開,一個怪異之物噴著黑煙沖了出來。

南吳兵士也算訓練有素還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丟盔卸甲地四散逃去,踩踏夥伴無數。

煙塵漸漸散去,楊憲終於制住了自己的馬,就見那巨大的怪物裏出來的幾個穿著鎧甲之人,正把那些梁人往怪物後面帶。

“那是梁人的把戲!不要驚惶!與我沖城!”

說完,他當機立斷一箭射向那“怪物”:“不過是件鐵器,與我沖城!”

此番偷襲,南吳國主楊源化派出了自己手下最精銳的軍隊,也算是身經百戰,楊憲一喊,他們也回過神來。

一名副將回過神看見要逃走的梁人,大聲道:“先將這些梁人殺了!”

他揮刀沖向俘虜近前突然從馬上摔了下來。

楊憲看見一女子身披黑甲一手握銀劍另一只手攀在“怪物”上,剛剛就是她借力跳上去一劍挑了那副將的喉嚨。

黑發在煙塵中一蕩,那女子用劍指向楊憲,對著他的喉嚨比劃了一下。

明明是一女子竟有這般殺氣,楊憲心中一冷,又搭起長弓。

剎那間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碎土亂崩,楊憲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那女子忽然一笑,抓住最後幾個百姓退到了拖車後面。

見承影部帶著百姓已經撤離,薛驚河揮了揮手,一群人將黑色的鐵管搭在了城墻上。

“上膛。”

“射擊。”

……

“你的眼睛如今能看見多少?”

茶肆之中摘了幕籬的林昇皺眉看著沈秋辭的雙眼。

沈秋辭笑著道:“雖然還是看不清你的樣貌,還是能看清輪廓的,比從前好多了。”

林昇點點頭,給沈秋辭的杯中倒了茶水。

“之前不是有徐州名醫能看眼疾,他是如何說的?”

“言醫官說我是中了毒,又在冷水中泡了太久,經脈閉塞,能維持這樣已經是難事,想要治好只怕……”沈秋辭搖了搖頭,又是笑了,“於我而言,能見了光已經是大幸,別的不必強求,倒是你,我們堂堂游俠兒怎麽如今從了軍?”

北疆沒幾個講風雅之人,茶肆也隨意許多,不僅供的茶多是清茶,還有茶點甚至胡餅、肉餅、餃子、餛飩之類,這家茶肆除了茶不錯之外,豬肉餡的蒸餅也做得汁水橫流,一邊吃著豬肉蒸餅一邊喝著清茶,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店家送來了一籠熱騰騰的蒸餅,林昇先遞了一個給沈秋辭。

“人活著總該做點該做之事。”

聽林昇這麽說,沈秋辭仿佛笑了一下。

“對了,你的劍還在我那。”

吃了一口蒸餅,他笑著說:“我落入漢水,正好被我祖父請來幫我的游俠兒救了,過了幾個月他們帶我重新回房州就聽說有人給你立了衣冠冢,裏面是你的劍鞘……我又找了些寶石,如今你的劍應是與從前一樣了。”

只面對著林昇,沈秋辭說話透出了幾分小心,仿佛他還是從前那個依靠祖父和林昇才能一路逃命的目盲少年。

林昇笑著說:“等我去綏州,你拿給我看。”

“不必去綏州。”沈秋辭笑著說,“就在我住的官舍裏。”

動了動手指,沈秋辭輕聲道:“我一顆一顆數了十幾年,一共是十二顆寶石,九顆金珠。”

說完,沈秋辭輕輕嘆了口氣:“若不是我那般蠢鈍,聽了他們說你死了就信了,我們也不會一別這麽多年。林大俠是如何到了北疆的?”

林昇咽下嘴裏的包子,道:“我是為恩師奔喪。”

沈秋辭低頭:“還請節哀。”

林昇笑了:“已經十幾年了,縱然再哀痛,這些年過去也並非不可提之事。”

在綏州,龍淵部十六隊隊長李護覺得沈夫子是有桃花掛霜的美貌,那是不曾見過此時的沈秋辭,面色微紅,更添了百分顏色,那桃花未曾掛霜,而是成了一片、一園、一山。

林昇又遞給沈秋辭一個包子,再把自己要吃的拿起來,見店家端著醬過的蘆菔條路過,她看著那上面光澤瑩瑩甚是令人垂涎,立刻說:“那醬菜也來一碟,再有什麽可吃的還請店家你再與我說說。”

那店家連忙走了過來。

不過時,他們桌上又多了一碟醬蘆菔條和一碟撕了成條的雞肉,雞肉只用好水煮過,能看見上面撒了一點鹽,

沒變。

沈秋辭在心中這般想著。

經過了這許多年,他早就從裏到外換了肚腸,當年那個只知道哭泣和抓著旁人衣角的少年早就不人不鬼,唯有一副鬼一般能變換的皮囊勉強撐著。

從前他想要祖父活著,想要林昇一直陪著他。

現在他想讓這天下顛倒,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君臣大亂……唯有人間傾覆,才能讓他的心稍有寬慰。

他要毀掉大梁,毀掉吳越,毀掉楚國……毀掉大吳。

林昇卻未變,縱然言辭中或有不實之處,經逢亂世沙場十年,那樣一顆讓他念念不忘的心沒有變過。

竟還是熱的。

他擡起頭,笑著說:“我給祖父和阿娘他們重修了墓,然後就去了綏州隱居,山上苦寒,答應了我祖父照顧我的四位游俠兒陸續走了兩位,剩下兩個在韓氏造反抓壯丁的時候沒了聲息。我從山上滾下來,遇到了好心的馬娘子,她就讓我去童學教書。與你相比,倒是簡單得多。”

“這樣的世道,簡單未必不是好事。”林昇說完,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隔著白紗和自己的雙眼模模糊糊地看著對面的人影,沈秋辭放茶盞的時候不下心放歪了,殘餘的茶水流了出來流到了他的袍子上。

林昇拿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沈秋辭看見了從前護著他的手,哪怕只是影子,他也看見了。

“哈哈,我竟忘了一件極要緊之事。”沈秋辭突然說道,“算來你也年近不惑,不知嫂子在何處?”

“嫂子?”林冕原本在夾雞肉,將肉放在手中的蒸餅上,看向沈秋辭。

“我一個女子,要什麽嫂子?”

從重逢到現在從來沒有真正失態過的沈秋辭突然往後仰,林昇連忙去拉,他還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仰頭定定地看著林昇,他擡起一只手去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紗。

“你……你竟是……我……”

林昇要將他拉起來,見他竟然冒出了傻氣,笑著說:

“怎麽沈翁未曾告訴你?他明明知道。”

近二十年來,沈秋辭還從未有過如此慌亂的時候,見林昇伸手扶他,他避開想自己站起來,又跌了回去。

“哈哈哈,沈秋辭你怎麽回事?”

林昇一把抓住了沈秋辭的手臂扶他起來:

“怎一知我是女子,你就這般避讓?怎麽是覺得我從前將蒸餅讓給你,你有些羞赧。”

“還、還未想到此處。”

明明只是能見到一個輪廓,沈秋辭仍覺不敢直視,站起來也不敢在看。

嘈雜的漢水河畔的港口,行人小船往來如織,眼睛上蒙著布的少年坐在棚屋裏聽見一陣喧囂聲。

“林昇,外面是不是來了很多人?”

有腳步聲響起,走遠又轉回來,林昇對他說:“是在祭河神,有人扮河神,有人扮河神的娘子。”

沈秋辭從小在吳越長大,只在錢塘觀潮。

祖父去世,草草臟了祖父就被林昇帶到這人多之處,沈秋辭變得格外小心。

腳步聲如此之多,他怕林昇會伴著腳步聲遠走,再也不回來。

也許林昇走了也好。

他一個一無所有的瞎子,何苦再拖累別人?

可他是絕不肯對林昇說讓他走的。

“林昇……那個河神和娘子,是什麽模樣?”

林昇在敲打火石:“什麽模樣?男的生得俊,女的生得俏,唱一臺戲就了了。”

外面吱吱呀呀敲敲打打已經開始奏樂,沈秋辭又問:

“有多俊?有多美?”

你去看看吧,人那麽多,你走了我也不知道。

“生得沒我俊,生得沒我美。”

林昇是這般對他說的。

生了火烤了魚,鮮香氣引得沈秋辭腹中叫個不停。

端著熱乎乎的烤魚一口一口地吃,沈秋辭聽見林昇說:

“你不必與我這般為難,我既然答應了沈翁要護你,自然護你到底。”

眼淚沁透了黑色的麻布,沈秋辭張大嘴咬了一口魚,只覺得苦得他想哭。

再次去漢水之畔,沈秋辭遠遠看見戲臺上熱熱鬧鬧就知道又到了祭拜河神的時候。

側過臉,沈秋辭沒有去看河神和河神娘子的樣子。

他不想知道他們是什麽樣貌,也不去想什麽更俊更美。

看不見的時候,他看見了世上最好的人。

現在被林昇拉著,沈秋辭無端想起了林昇說她比那河神娘子更美。

心中不禁長嘆起來。

以後“河神娘子”四個字怕是想不得了。

被林昇送回官舍,沈秋辭摩挲著藏在被褥之下的寶劍,心中生出了悔意。

薛驚河一死,衛薔與楊氏必有一戰。

若是沒有此招,他便可留在北疆與林昇一處,再不去想其他。

林昇一路走,遇到有賣梨子的買了一些抱在懷裏。

走回住處,就見幾個年輕女子迎了出來。

“聽說元帥遇到故人,我等都不敢去尋,有幾封信送來,元帥歇息一下再看?”

林昇,不,應該說是衛薔嘆了口氣:

“歇過了,趕緊將正事做了,對了你們將梨子洗了吃。”

其他人都去洗梨子整文書,衛薔的身邊只跟了李若靈寶和衛玔兒。

“寫一封信給魚腸部大隊長秋葦,她所報的那個沈秋辭確實是我的故交,南吳前太傅沈契之孫,曾流落至房州一代,又曾重返房州……這封信給越管事也抄一份。咱們魚腸和承影兩到一處清一處的不留行,察覺這些年不留行不如從前,若是他們的管事被困在了綏州倒是可解此惑,清查沈秋辭到雲州接觸過的所有人,將沈秋辭的畫像送到魚腸部各處,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是。”

衛玔兒今日遠遠看了沈秋辭一眼,問道:“元帥,您是疑心沈秋辭是不留行首領?”

坐在案前拿起一本文書,衛薔笑著說道:“他變得太多了,目不能視,察言觀色的本領卻登峰造極,這可不是在山上隱居十年的人能做出來的。我想不出從前的沈秋辭是如何變成如今模樣的。”

“元帥,若沈秋辭真的是不留行的細作,監察司和魚腸該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

翻了一頁文書,衛薔聲音變得淡淡:“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有何可問的?”

衛玔兒默不做聲地退下去寫信。

那個漂亮到令人心驚的郎君與元帥言笑晏晏,還好,元帥並不為男色所迷,太好了。

衛薔又打開一本文書,看了一眼,對一側的李若靈寶說道:

“寫一封信給青州刺史……”

……

“工布部今夜趕工,明日還能有二十枚炮彈,壞了的槍明日才能修好。”

生得俊朗的年輕男子說道。

“共救回來一百一十三人,有七十七人在景陵城尋到了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親戚和店鋪,其餘能互證身份的十四人,剩下二十二個人身份不明。有個被俘的說他們一共經過了剛殺了人的村子,屍橫遍地,七個村子大概是九百人,一夜之間殺了九百多百姓……”年輕的女子面無表情,“是屠殺,主謀,從者,當死。”

薛驚河嘆了口氣。

他們說話之處是靈素閣的醫館,為了救百姓一位承影部的兵士受了傷,安遠軍中也有十幾名傷著,還有三十多個作為人質受傷的百姓,有七個人傷重不治,另外還有四十名在外巡查的兵士至今沒有消息,只怕兇多吉少。

今日鬥了大半日,景陵城的城墻上並無死者。

“再過兩個時辰我們就可以送信了,還要看看安州如何。”

薛驚河看向兩個年輕人:“陳大隊長是第一次上戰場吧?今日尋機而為,做得極好。”

陳重遠點了點頭,覆州久澇成災,他來這裏一是為了護送改進過的火炮,二是為了看看能不能用蒸汽機做個抽水的機器出來,不成想剛來了半個月就遇到了戰事。

“一直在墻洞放炮,連戰場都難看見,實在稱不得上了戰場,比不得衛將軍以身犯險。”

薛驚河笑著拍了拍陳重遠的臂膀。

“真讓工布部上了戰場,這一戰我們也不必打了。”

楊憲今日受了傷,在營帳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臂,身前站了他的部下。

“將軍,今日死傷近萬,我們不能這般打下去了。”

“那能如何?”楊憲眼也不擡,“陛下讓不留行去查清北面到底用的什麽軍械能破城那般快,結果那沈無咎只說讓我等借道攻打覆州!如今我們七萬大軍被困在此處,還有什麽辦法可想?”

楊憲打過楚國,打過吳越,小時候還跟在父王身邊看父王攻打梁國,今日這場攻城之戰在他眼中簡直如神如鬼。

為了穩住軍心,他令人傳話下去說今日所見並非神鬼所為,心中卻越發懼怕起來。

不是神鬼所為,是北人所為,那北人豈不是堪比神鬼?

幾位將軍互相看了一眼,有人道:“將軍,不留行的烏鴉都去截殺報信之人了,我倒覺得可以將這些人調回來,趁著夜色翻墻奪門我等攻進去,到時候混戰一團,那北人的怪器就用不得了。”

楊憲點點頭:“這倒是個辦法,你們先說說如何調度不留行,沈無咎不在,那調令一塊在江都謝引之手裏,一塊在陛下手裏,你說我們如何調度?”

“不如將軍寫信給陛下……”

“陛下限我等五日內拿下覆州,十日內拿下安州,一個月拿下襄州,等陛下的旨意從江都來,也不知道是給我調令的還是要我人頭的。”

周圍人等默不作聲。

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將軍,有天火!”

天火?

楊憲連忙掀帳而出,只見有流星一般的東西飛上天又炸開成發光的一團。

“這哪是天火?!這、這是北人在、在……”

天上連著竄出了三束“天火”,過了片刻又有一束,便再無動靜,還沒等楊憲想出來這到底是什麽,大概是十裏或是更遠之處,又有一簇天火爆開。

“這是傳信!”楊憲大喊道,“北人傳信根本無需用人!還不將不留行那些報喪鳥召回來!”

他跺地哀嚎,心中恨極了之前請纓的自己。

傳信的火彈景陵城裏的人自然也看見了。

之前被當成是人質的百姓被安置在一處的學舍之中,此時都在外面看著“天火”。

天火散去,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和旁人一樣看完熱鬧,在人們議論聲裏回了住處。

因他老邁,他住的是兩人一間,此時另一人不在。

老者靠在床上,緩緩解開了自己手臂上的繃帶。

洗過澡之後原來的衣服都被收走,渾身上下能留下的只有傷口。

從松垮的皮肉裏摳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將它藏在懷中,老人嘆了口氣。

“首領讓我告訴你。”

“圍困覆州是假。”

“強占襄州是假。”

“令覆州的人傳不出信去也是假。”

“伺機殺了薛驚河,便是此次僅有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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