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1章 交代 “這便是北疆給你們的交代。”……

關燈
看見元帥,蔣子吉的心中惶恐至極,科舉之後元帥帶著進士們巡視各州,獨繞過了雲州,他心中不安,還特意找人去了雲州與新州的交界之地守著,沒想到今日元帥來了雲中城,一絲聲息也沒露。

衛薔的腰間挎著長刀,走到場中,她面上帶著笑。

房梁上的工兵、四下廊中的甲士、還有祁齊身後推著車的漢子紛紛大聲道:“見過元帥!”

“各位辛苦了。”

說完,衛薔看向祁齊:“老祁,你也辛苦了。”

祁齊搖頭道:“元帥能想起我這一把朽骨,可見我從前做的不錯,得意還來不及,哪裏稱得上辛苦?”

老者看向賀詠歸和他身後那些人,嘆了一聲道:“直到昨夜,還有人說這幾年州衙和各部中的調派一事算得上是人之常情,我也是實在無法,幹起了這釣魚的行當。”

祁齊面上有些失望之色,不僅蔣子吉是他親自教出的訊官,這雲州上下花費了北疆多少心血?北疆最早的軍械所在這裏,北疆有兩個女學,其中一個在這裏,雲州有北疆最多的縣學、童學,甚至有最長的水泥路,可北疆上上下下竟有這麽多人在短短數年間就變得如此冥頑不靈,讓他如何不心痛?

衛薔還是笑:“老祁怎麽還難過起來了?你本是見慣了人心鬼蜮,休養了兩年,心卻變軟了?此時出了此事,著實是好事,若是再晚幾年,晚到我們徹底打敗了蠻族,晚到了我們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徒弟,到那時,可比如今更棘手的多。”

她拍了拍祁齊的肩膀,為他整好了衣袖,一邊整,她一邊慢聲道:

“北疆的敵人到底是誰,定遠軍的敵人到底是誰,我們的敵人是誰?好日子多過了兩天,就有人忘了。”

北疆的敵人是誰?

定遠軍的敵人是誰?

所有人的敵人是誰?

是不把北疆人當人的所有人。

四下靜默。

祁齊忍不住看向了衛薔的刀。

這許多年,他親眼所見,衛薔殺死的“自己人”可實在不比蠻人少。

整好了衣袖,衛薔親自推著祁齊的車往外走,竟是看都未看蔣子吉一眼。

賀詠歸帶著一群人跟在他身後,那些進士們也跟在她的身後,只見雲州監察司外兩旁道上每隔一步就站了一名身著黑甲的定遠軍,遠遠看去如黑龍護道,竟沒人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如此列陣的。

黑甲軍身後,密密麻麻站著雲州的百姓。

衛薔在雲州監察司門口站定,有人大喊“元帥”,她笑著往那處看了看。

笑完之後,她道:

“定遠軍勝邪部祁齊祁管事。”

“卑職在。”

“敢問雲州監察司此番可有無過之人?”

祁齊看看黑甲軍和百姓,低下頭,從懷中拿出了一本冊子。

“回元帥,雲州監察司一百八十四人,自司官蔣子吉以下,以權謀私者,司官蔣子吉,副司官欒許等四人,行賄者謀職者有司官蔣子吉等二十四人,行賄陷害同僚者有司官蔣子吉等十九人,餘下一百五十人數年間無一人上報此事,皆有失察包庇之罪。”

“原來,這雲州監察司已經從上到下爛透了。”

雲州監察司門前並無臺階,只一道門檻,衛薔小心送了祁齊出門,轉身擡頭,看向雲州監察司的匾額和兩邊的“以法懲惡,以律揚善”。

監察司各處監察都在屋中被雲州守兵所制,此時也都被人捆綁著押了出來,連同蔣子吉一並被看管。

衛薔看見了其中一個人,道:

“鄒措,你過來。”

鄒措從前也是勝邪部訊官,如今三十多歲的男子眼眶通紅,有人替他松綁,他雙膝跪在地上:“元帥!我本不想如此!我從未想過要做貪贓枉法之事!”

粗壯的漢子從前與蠻人刀兵相向都不見懼色,如今羞愧難當,竟癱跪在地,再無從前意氣風發之態。

“你過來。”

鄒措掙紮著站起來,彎著腰走到了衛薔的面前。

“你,將這兩邊的對聯解了。”

鄒措瞪大了眼。

看一側是“以法懲惡”,一側是“以律揚善”,他心都要裂了。

這是他們雲州監察司,這是他們雲州監察司!怎麽,怎麽就到了今日這地步!

“元帥,我等有錯,您如何嚴懲我都無怨,我求你,元帥,我求您!”

“求我?這樣的話就在你們府衙門前張掛,這許多年來竟沒有讓你們對你們的同僚生出一絲同仇敵愾之氣?竟讓你們想不起她們是如何被一點點從雲州監察司趕出去的?”

鄒措的頭幾乎埋在了地上,雲州監察司組建九年來經歷無盡風雨,他們的同僚在村中查案之時被偷偷越過長城的蠻兵削去了手腳,還能罵蠻不休,這一副對聯正是整個雲州整個北疆對他們的期許激勵,他如何能解?他怎麽解得起。

見他不動,衛薔又喊了個名字:“餘三娘!”

一個穿著青色衣袍的女子從人群中慢慢走了出來,她早以泣不成聲,說不清楚是委屈難過還是快意。

雙眼看著鄒措,她輕聲道:“師父。”

鄒措羞愧難當地用手臂捂住了自己的臉。

衛薔笑著拍了拍餘三娘的肩膀:“鄒措,你和蔣子吉一樣,是北疆勝邪部組建之後的第一批監察,那時你們頂著同袍的不解、憤怒,一步步走出了北疆勝邪部的脊梁,怎麽,到了雲州才幾年,脊梁就碎了呢?”

一聲重重的抽泣,鄒措哭出了聲。

“元帥,您別說了,我求您別說了!”

“唉。”衛薔嘆了口氣,她推著祁齊又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

今日的衛薔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袍子,腰間系著一條黑色的束帶,雲州的監察司匾額掛在一丈多高處。

她回身疾跑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見一道流光從半空中劃出,接著一聲巨響,是什麽被劈成了兩半。

收到回鞘,衛薔落回了地上,衣袍振起了地上的浮塵。

在她身後,“雲州監察司”的匾額斷成了兩半,落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浮塵徐徐回落,衛薔直起了腰。

“從根子上都爛了的,守著舊日的一點光彩還有什麽用呢?從今日起,廢除雲州監察司。”

整條街上好像安靜了很久。

不理會那些驚詫惶恐,衛薔重新走到了輪椅的後面,推著祁齊往前走,這條路通向雲州的州府衙門。

道兩旁百姓呼喊著“元帥”,竟然要跟著她一起走。

衛薔推著輪椅問他們:“你們知道我為何劈爛了那監察司的匾額嗎?”

見衛薔與他們說話,有人立刻大喊道:“我知道!女監察們都走了!這群人壞了心!”

“元帥!我看見了餘監察,餘監察考中了進士,您可得讓做官啊!餘監察是好人!”

“隋監察也極好!怎得生個孩子就不讓人做官了?好沒有道理,那誰不是阿娘生的?”

“辛監察也是好的!女監察誰不是為了咱們雲州百姓查案的?”有一女子格外潑辣,她竟然質問起了衛薔,“元帥,照這般意思,以後女子還去不去當官了?生個孩子就被調走,就做不得官了,那我們何苦還讓女孩兒讀書?早晚要被關在家裏的,我們何苦再這般辛苦?”

衛薔停下來看向她。

旁邊有人拉扯,那女子使勁兒掙開,說:“元帥,您給我個準話!”

“準話,我自然給你,雲州刺史賀詠歸!讓你做的事你做的如何了?”

賀詠歸終於等到了現在,他連忙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冊子,一路小跑到了衛薔的面前。

見他要將冊子遞給自己,衛薔並未伸手去接,而是看著他。

賀詠歸又想起了那一句“連根拔起”,他的手輕輕顫抖,收回那本冊子,打開了第一頁。

“雲州監察司司官蔣子吉,仗官職之便,陷害同僚,逼迫餘三娘、秦春風……等人辭官,同光五年,他借口產育,調離監察四人,以臨時頂職為名,安插自己屬下崔池親弟崔灣,邱晨堂兄邱朝……”

雲州從前並不是沒辦過公審,卻沒有一次像這般出其不意。

手中捧著冊子,賀詠歸將蔣子吉的所做所為一條一條說了個明白,誰與他私下交易,誰被安插了職位,皆是清清楚楚。

慢慢聽著,百姓中不時發出了一陣驚呼。

“我說那邱朝怎麽就當了官,原來是這般來的?”

“那些被逼著退了的女監察也太可憐了!”

聽到賀詠歸說“蔣子吉數罪並罰,當死。”的時候,人們甚至大聲歡呼起來。

賀詠歸有些口幹舌燥,這上面每一條都是他親手整理抄錄的,寫下時候已經心驚,到了現在讀起來,只覺得無窮無盡。

無窮無盡。

無窮無盡的人,一生都被折在了自己的視若無睹之中。

太陽漸漸西沈,賀詠歸念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念完了北疆監察司、州府衙門、民政八部中所有以產育之名行貪腐賣官舞弊謀私之事的官。

其中有不少人正站在他身後,有他的親信,他的同僚,他的同鄉,甚至有他的救命恩人,隨著他一一念過去,道旁穿黑甲的定遠軍純鈞部直接將人押下,就如對待蠻族俘虜一般直接捂住嘴,讓他們連罵人都做不到。

終於念完,賀詠歸身後的人已經少了小半。

“雲州刺史賀詠歸,不僅玩忽職守,致雲州官場謀私成風,甚至言語縱容,身為一州主官,罪加一等,當往礦山五年。”

終於說完了,他合上手中的冊子,雙手奉給衛薔。

那冊子封面上有一張紙,上面寫了四個字:“無需善終。”

他要將雲州的盤根錯節連根挖起,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條粗根。

衛薔垂眸看著他。

有百姓說:“元帥,賀刺史是個好官啊!”

“元帥,賀刺史他,您讓他戴罪立功吧!”

“賀刺史查清這些事也該算有功吧!”

人們鼓噪起來,紛紛為賀詠歸喊冤。

衛薔又看向之前質問她的那名女子。

“你以後還願意讓你女兒讀書、考科舉,為官吏嗎?”

那女子捂住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嗚咽道:“願意!元帥!我們願意的!”

“好,這便是北疆給你們的交代。”說完,衛薔一揮手,“將雲州刺史賀詠歸拿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