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染的思緒空了一下，一瞬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顧子霑一開始聽到聲音，什麽也沒想，現在獄卒打開了他的門，這才擡起頭。

門口站著一個黑黢黢的身影，身量纖細，腳下是一雙淡青色的鞋。

這不是明陽。

看著獄卒，獄卒低聲道:“上面安排的人，我並不知。”

說完，引著柒染進來，自己退了出去。

“望註意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那黑色的影子點點頭，然後進來。

顧子霑放下書，靜靜地看著那個人。

她輕輕蹲下，與坐著的自己同高，他看見了玉似的臉頰。

一雙纖纖玉手，褪了帽子，露出完整的一張臉來。

染兒。

顧子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丟下手中的東西，好好將她看清，心中洶湧澎湃。

“染兒，當真是你？”

許多天沒見，她的臉頰處微微凹陷進去，下巴也更尖了些。心疼地伸手，顧子霑的手指在她臉上流連，癡戀不盡。

柒染看著他臉上淡青色的胡渣，腳底下又是稻草，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是我。”

猛一下把人抱進懷裏，貼著她微冷的臉頰，顧子霑一顆心瞬間就滿了。

“我還以為看錯了！染兒！”

他抱得那樣緊，柒染閉上眼，重溫這久違的充實感。

很想很想你。

不見時偶爾想起，一見面，滿心滿眼都是你。

好一會兒，顧子霑才想起來，“你怎麽進來了？”

該不是明陽把她弄來的？！

“菡萏幫忙，疏通了關節，我才能在這兒見你一面。”

知道了答案，顧子霑一顆心卻放不下，明陽的話還在他心裏。“那我該好好謝謝她。”

一雙手在他身後輕輕放開，柒染拍拍他的肩，“好了，先放開我。”

顧子霑更緊地抱了一下，然後依言放手，盯著她的眼睛不肯看別處。

柒染沒有說話，只是輕柔地，摸了摸他披散的頭發，他淩亂的鬢角，還有粗糙了的面龐。悲從中來，“為了我把自己變成這樣？”

眼眶熱熱的，心裏也漲得很。

“不，不是單單為了你，為了我們。”

“可是顧子霑，我們不可能啊。”一顆淚悄然而落，“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公主就放手了嗎？沒有。倘若你當真惹惱了皇帝，你才——”

話梗在喉頭，她不敢想可怕的後果。

顧子霑喉結一緊，染了她幾分酸澀，“害怕了？”

手被他拉緊，隱隱生疼。

“是，怕了。”

顧子霑不自覺捏得更緊，生怕她說出一句退縮的話。

他可以為她邁出九十九步，卻不能沒有她最後那肯定態度的一步。

“我怕你把自己損耗在這裏，我怕這以後成為你的汙點，怕你以後後悔，怕你以後怨我。”最怕是你做盡了這一切，我們還是什麽結果都沒有！徒勞一場最讓人絕望！

“不會！”

斬釘截鐵的語氣告訴她自己的決心。

“你什麽都不必做，可是你千萬不能動搖。染兒，不能。”你是我堅持的唯一動力，倘若你動搖了，那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他的目光灼灼，那點光亮在他眸子裏閃耀，仿佛她是所有的希望。柒染突然覺得沈重，不知是她太涼薄，還是顧子霑不理智。

可是，她看不到未來，也不想因為顧子霑眼中所看到的虛影害了他。

顧子霑看出了她的遲疑和猶豫，即刻說道:“不可能的！我絕不可能娶了明陽公主！我愛的想的都是你，怎麽可能和別的女人同床共枕？”

字字有聲。

“咣”砸碎了柒染所有的勸服。

“顧子霑，你——”

顧子霑直接拉起了她的手，“我只要你。”捧著她怔楞的臉，顧子霑吻了上去，他太久沒有嘗到這份美好了。

柒染順從自己的心意，順從著他，甚至到後來主動回應。

寒冷的牢房裏溫度卻慢慢升高。

時間差不多了，獄卒走過來，遠遠瞥見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眼睛瞪大了嚇了一大跳。

這這這……

頓了半天，不敢走上前。

顧子霑察覺到了，不舍地留戀著，知道獄卒實在沒法子“咳咳”了兩聲，才放開她。

一張臉通紅，柒染輕輕喘息著。

“你回去，好好照顧自己，我會沒事的，別擔心。”

說完，輕柔地替她攏了攏衣服，把帽子戴上，讓別人看不清她的臉。

獄卒就看著印象裏雄偉英武的將軍，溫柔地給那個人整理衣裳，那眼神當真是一潭柔水。

他突然想起來明陽公主，公主來了兩次，以往覺得是客客氣氣，現在才知道就是冷冰冰的，難怪不願娶公主。

顧子霑把人送出來，然後對著獄卒頷首輕道:“有勞。”

簡直是受寵若驚！

獄卒連聲道:“不敢不敢。”

柒染跟著走出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

顧子霑站在外口，目光牢牢跟著她，見她如此，輕輕擺手。

直至出去，坐到了馬車中，柒染心裏還是顧子霑凝神看她離去的樣子。

菡萏讓她來勸人，怕是沒料到自己被顧子霑策反了。

馬車到了小門口，將人放下，一聲不吭又回去了。

柒染看著馬車的影子，漸漸回神。

司寒淵沒有想到，這麽大半夜竟然還有人在這兒晃蕩。這時候，連往常暗中看著柒染的兩個人都不在了。

定睛去看，卻只有一個蓋住臉的帽子。

柒染的臉突然在他腦裏一晃而過，墨瞳裏情愫翻湧。飛身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揭了那人的帽子。

果然——是她。

眉眼一如往常的清冷，一張唇這會兒卻是紅的。

柒染只覺得冷風拂面，突然一個力道就襲擊了自己的頭頂。心下一驚，擡頭卻見是司寒淵的臉。

眼睛盯著她紅紅的唇瓣，她偏生又是深夜一襲黑衣，形容鬼祟，很難不讓他這個男人亂想到一些東西。

他好幾天掐了自己毫無意識就要見她的念頭，卻不想這會兒直接撞上。

說來好笑，他從另一個女人床上起來，卻因為她無法入睡，所以在這院中望月。

柒染的秀眉蹙起，不知他直勾勾到底在看些什麽。錯過身，要離開。

司寒淵收回眼神，讓她走，卻也緊跟其後。

見過顧子霑的心緒這會兒被他打亂，腳步聲擾得人心煩。

上了樓，身後的人還不曾走。

邁進自己的房間，柒染轉身就要關門，卻被男人伸手攔住。

“做什麽？”

毫不遮掩的厭煩，司寒淵眼角輕揚，“不妨告訴我，你去見了誰，嗯？”

唇角抿起，柒染問他:“和你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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