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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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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官道,兩側灌木叢葉上墜下一滴滴鮮血,令人作嘔的血腥在馬車外蔓延,車內的人卻幾乎聞不到味道。

從剛剛刺殺開始,沈寒星便將兩側的擋板扣下,將車窗牢牢封住。

如今男子的聲音傳進來,表明喧囂已停,沈寒星卻沒有出去多看一眼的想法。

“多謝榮王相幫。”

他未曾親眼看見,單憑聲音認出車外之人。

榮王蕭越面容儒雅,聞言笑道:“那便好,本王正巧前去京郊大營,不想碰見此事。京郊防衛出了差錯,本王心中有愧,此事必會給沈將軍一個交代。”他解釋清楚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說完側讓,竟不需要沈寒星給他回應。

侍衛看著侯府馬車走遠,低聲道:“王爺,難道沈將軍看出了什麽?”

按理說,蕭越身為皇子,更為尊貴,沈寒星至少應該客氣客氣。可他就這麽走了,連多餘的客套話都懶得說,莫不是看出他們是特意守在這裏?

“看出也不奇怪,”蕭越語氣並不在意,臉上掛著溫潤的笑,“只怕他已經知道這波刺客出自何人之手。本王要的是結果,他願意配合便很好。”

馬車駛遠,花香漸漸取代鐵銹般的血腥味。

林星雪擡起擋板,感受窗外清新的空氣。

經歷那麽一遭,她倒是毫無困意了,單手拄著下巴看外面的風景。

“不好奇剛剛的事?”沈寒星見她不主動問,反開口問她。

林星雪回頭看他,眼睛裏是明晃晃的意思:你願意說我就聽。

但若他不想讓她知道,她也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小姑娘乖得過分,沈寒星眼底染笑,招手讓她坐近些:“剛剛那波刺客是安王派來的,他應該是因為賽馬摔斷腿一事懷恨在心。出手相救的是榮王,他們兩個正在爭奪太子之位。”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閑聊。

林星雪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她從他的話中聽出些別的意思。

安王摔斷腿一事她也有耳聞,如今連朝都不能上,那腿也不知能不能治好。

若是治不好,安王想要爭奪太子之位就更難了,或者說幾乎不可能。

朝中大臣絕不能容忍一位身體有殘缺的皇子成為太子。

沈寒星此番話另一層意思,便是在說安王摔斷腿與他有關。

這種事情他怎麽可以輕易告訴她?不怕她出去胡說嗎?

沈寒星見她驚呆的樣子,捏著她的手心笑出聲:“你便是出去亂說,又有幾個人能信你?蕭晟尚查不到證據,只能用這種辦法出氣,我還怕你一個小姑娘?”

他既敢告訴她,便不怕出事。

林星雪讚同地點頭,又想起先前聽到的傳言。

京都人似乎都默認夫君是站在榮王那一方的。

榮王沒有母族支撐,一路靠著自己走到如今;安王則不同,自小養在皇後膝下,身後靠著皇後的母族。

在榮王嶄露頭角前,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安王會成為太子。

可偏偏蕭越殺出來了。

安王性子急躁,做事手段激進,朝中不乏對他深有不滿之人;榮王則溫文儒雅,關心百姓,行事有則,更符合言官心中皇帝的模樣。

他們廝殺至今,尚未分出勝負,皇帝似乎也有意制衡。

這時站隊,會冒極大的風險。

“我和他沒有關系,”沈寒星看出林星雪的疑問,“不過明日榮王相救的消息定會傳遍京都大街小巷。”

蕭晟屢屢試探他底線,他不介意配合一下蕭越。

翌日,錦寧侯遭遇刺客被榮王相救的消息果真傳遍京都。

蕭晟正在府中養傷,聞言差點吐血,氣得砸碎無數珍寶,面目猙獰地吼道:“廢物!統統都是廢物!他一個殘廢你們都殺不了,本王留著你們有何用!”

蕭晟想踢人,一扯將傷口扯得劇痛,齜牙咧嘴地躺回去。

“王爺莫要動怒,田大夫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定能幫王爺將腿骨接上。”下屬見勢不對,趕緊報上喜訊。

田大夫在京外頗有名氣,曾將一人摔碎的腿骨完美治好,他們也是尋了許久才得到田大夫的音訊,馬不停蹄將人給請回來。

“若他治不好,你們統統給本王以死謝罪!”

這方安王府因為蕭晟鬧得雞犬不寧時,他們口中殷切期盼的田大夫正在客棧裏逍遙喝酒,迷蒙著眼看到有人走過來,一把將手中酒壺扔過去:“快,陪我喝酒,一個人喝太無聊了。”

祁燁接過酒壺,坐到他身側,“一回京就喝酒,你真應該住在酒窖裏。”

“那感情好啊,喝得醉生夢死,也不怕找不著家門了。”田孟瞇著眼笑言,瞧著像是已經快要醉暈過去。

“別貧了,”祁燁將酒壺放到桌上,聲音壓低,“找到了嗎?”

田孟放下酒壺,伸了個攔腰,原本迷蒙的雙眼瞬間清明起來。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盒,推到祁燁面前:“我這些年跑遍西南之地,直到尋到一處叫彌山的地方,才終於尋到線索。”

木盒裏放著一張紙和一包無色無味的粉末,紙上繪著一朵六瓣皆呈雪白色的花,花蕊嫣紅,透著妖異。

“此花名叫月華,花蕊劇毒,提取之毒無藥可解。此毒會令人傷口不斷惡化難以愈合,毒噬五臟肺腑,讓人誤以為是因為傷勢過重而亡。但死後一段時間全身發黑,身體上會出現形似花瓣的紅痕。”

田孟解釋完,祁燁和他陷入長久的沈默中。

最終田孟側過頭,仰頭灌酒,眼中有恨意閃過:“老侯爺征戰沙場數十年,多少次險戰死沙場,到頭來卻中了這些小人的毒計。”

祁燁知道田孟心中難受,他收好木盒,起身拍了拍田孟的肩:“去安王府時小心些,莫在口舌之爭上廢時間。”

田孟性子傲,祁燁怕他和蕭晟起沖突。

“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別像個老媽子似的,走走走。”田孟揮手趕人走。

祁燁也當沒看見他紅著的眼眶,翻窗而出。

夜色沈寂,祁燁帶著木盒回到侯府。

書房燭火明滅不定,沈寒星靜靜看著紙上的月華之花,他還記著父親身上生出的紅斑,與這朵花瓣形似。

“田孟尋到彌山時,在峭壁上采到最後一朵月華,他將花蕊提取制成粉末。彌山上再難尋到月華,這當是世間最後的月華之毒。”

最後的月華之毒。

沈寒星眸中攜著深沈的寒意,他靜默良久,孤寥的剪影似乎在窗紙凝固成雕塑。

忽然,屋外傳來幾聲笑鬧。

那歡鬧破開書房的死寂。

屋外,落枝抱著一只白乎乎的包子吃得正歡,口中不斷誇讚:“好吃好吃,這簡直是天下最好吃的包子,我還要。”

落枝伸手要去拿,梧桐一把拍上她的手背:“可不能再吃了,你忘了上次吃撐後有多難受了?”

“我還沒飽呢,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落枝拉著梧桐去摸她的小肚子。

林星雪在一旁也摸了摸,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很飽啦,不能再吃啦。

落枝搶不到包子就裝哭,鬧得林星雪和梧桐不得不又給她一個。

饒是這般鬧的場景,書房門一開,林星雪還是耳尖地聽到動靜,起身往沈寒星那裏跑。

她走到沈寒星面前,蹲下身子,將白白胖胖的包子推到他面前,要他嘗嘗。

昨夜他嫌棄廚房做的包子不好吃,所以她今日試著蒸了兩籠牛肉包子,也不知他愛不愛吃。

沈寒星拿著筷子夾起一個包子,咬下一口。

包子皮綿軟蓬松,牛肉陷微鹹鮮辣,完美符合他的口味。

沈寒星一口一口吃著,盤子裏放著的兩大牛肉包很快被他吃幹凈,林星雪見狀回去將剩下的幾個包子都放到桌上給沈寒星吃。

落枝嘴饞地望了望,一不小心對上沈寒星的目光,立刻轉頭看星星看月亮,腳步悄悄往後挪。

林星雪註意到落枝害怕的模樣,提醒沈寒星:別兇。

沈寒星挑眉望她:“這包子是我的嗎?”

林星雪點頭應是。

“那她吃了我的包子,我為什麽不能兇?”沈寒星理直氣壯。

林星雪忍笑,她覺得夫君有時候真的很像小孩子,屬於他的東西別人碰一下都要不高興。

沈寒星明顯喜歡吃牛肉包,林星雪一邊看他吃,一邊生出巨大的滿足感。

這種投餵夫君的感覺真好。

沈寒星當然不知她的想法,他吃完所有包子,心底沈冷的某處似乎也被這熱乎乎的包子暖起。

他放下筷子,想起在馬車上忘記說的一件事:“逸山書院的山長曾是蕭越的恩師。”

他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林星雪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逸山書院是什麽地方——那是顧宴在蒼嶺縣時求學的地方。

顧宴父親被人誣陷不尊聖上,一篇被曲解的文章引致殺身之禍。

顧家滿門落敗後,顧宴遠離京城前去蒼嶺縣求學,被逸山書院山長王老先生收入門中。後來他回京科舉一朝成為狀元郎,緊接著就為父平反,一切順利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寒星這麽一提點,林星雪突然反應過來。

顧宴,他或許已經站隊榮王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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