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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稀疏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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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正值秦渡暑假。而且秦渡中考結束,假期長得很,就一幫朋友約好了出國旅行。這會兒秦渡應該還在國外。

本來秦征想把人叫回來,被於玉兒攔住了,她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傷感,現在和秦渡說了,只會把人嚇到,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堅持個十天半個月,可以等到秦渡玩夠了回來再說。

於玉兒不急,雷敏心裏卻有些著急,訓斥秦渡:“你現在在哪?還到處游山玩水呢,馬上要開學了知不知道?”她不好直說於玉兒身體抱恙。

秦渡吊兒郎當地道:“知道啊,哎呀,你別我說東你說西好嗎,我問你奶奶呢……還有你們這又是在哪呀,這背景怎麽看著跟荒郊野嶺似的。”

他們不常回老家,這處宅子建了統共也沒來幾回,秦渡完全沒認出來這是老家的布置。

雷敏聽著他這不可一世的語氣就沒好氣。

要說她和於玉兒婆媳關系沒哪不好的,就在教育秦渡方面有著很大的分歧。於玉兒對秦渡隔代親,要星星不給月亮,秦渡要求什麽都能說好。每次她和秦征要教訓人的時候,於玉兒就在一旁說:“哎呀,差不多就可以了,嘟嘟心裏有數的,是不是啊,嘟嘟。”還笑得一臉和藹可親。

秦渡就說:“就是,聽見奶奶說的了嗎,就你們愛大驚小怪。”

嚴重的時候能把雷敏氣個半死。

雷敏:“我們在……”

她還沒說完,秦渡就打斷了她:“我不要和你說了,你把手機給奶奶,我要和奶奶視頻,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電話怎麽也打不通。”

說到電話打不通,雷敏想起幾天前。

那天體檢完,於玉兒不見了,嚇得雷敏和秦征到處找她,打電話也打不通,從醫院出來,才發現於玉兒正逗著一個小孩兒。等雷敏和秦征問她怎麽突然自己離開,也不接電話時,她雲淡風輕地笑了聲:“手機忘帶了嘛,我又沒有走遠,就是你們一直在那和醫生說話,我有點無聊了就出來了,嚇到你們了哦,不好意思。”

但回去後雷敏分明看到她從包裏拿出了手機。

於玉兒也詫異地舉起手機:“我帶了,那怎麽沒接到你們電話呢……原來是沒信號了。”

雷敏拿過來一看,哪裏是沒信號了,家裏還能沒信號嗎,其實是欠費了。

但他們充話費不會只充一點點,於玉兒能欠費,只能說明她已經很久沒有關註過自己的話費了。

雷敏要幫她充,於玉兒卻拿了回去:“我自己來。”

後來於玉兒的電話能打通了,雷敏也沒有多想,但今天秦渡又打不通了,她第一反應不是於玉兒手機沒電,而是可能又沒話費了。

至於於玉兒為什麽不多充一點,雷敏不敢多想。

她舉著手機又進了於玉兒的房間,只看到於玉兒又掩唇咳了聲,偏過頭把手帕塞進了被子底下。

她假裝什麽也沒看到,卻又想起小時候,於玉兒似乎也常這樣。

於玉兒很喜歡孩子,經常會把她拉到身前,幫她紮頭發,笑道:“我要是生個女兒就好了,也像你一樣乖,一樣可愛,可惜,秦征那孩子皮得很……”

她說話一般都說不完,到一半就會咳起來,時常備著一塊手帕。

雷敏回頭看她,她就會若無其事地把手帕藏到衣服下。

雷敏的母親早逝,父親重男輕女,把她扔給姥姥,從來不聞不問。她沒有擁有過母愛,但在於玉兒這裏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柔關愛。

可以說,她是姥姥和於玉兒一起帶大的。

她和於玉兒的關系不止是婆媳這麽簡單。

她沒有說話,直接把手機給了於玉兒,等她拿穩,就轉身出去了。

於玉兒察覺到雷敏好像情緒不對,看過去,卻被秦渡喊住。

“奶奶,你剛剛藏什麽呢?”

沒想到秦渡也看到了,不過他離得遠,想必看到了也不會懷疑什麽。

於玉兒望著鏡頭裏秦渡那張還有些青澀稚嫩的俊臉,笑道:“奶奶藏好吃的呢,你什麽時候回來呀,奶奶都想你了。”

秦渡聽著奶奶溫柔蒼老的聲音,也笑起來,道:“奶奶,那些好吃的你是不是特地給我藏的呀。我會快點回來的,我現在已經在國內了。”

於玉兒:“已經在國內了?國外已經玩夠了?”

“玩夠了呀,也就那樣。”

於玉兒:“那就快回來吧。”

她忍下喉間一陣癢意,下意識偏頭找手帕。

秦渡微微皺眉:“奶奶,我怎麽覺得你精神不太好。”

於玉兒瞪眼,佯怒道:“奶奶精神好得很。”

“我沒開玩笑,奶奶,我的意思是說,你看起來好像又老了一點,好像沒什麽精氣神,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沒想到秦渡這麽敏銳,不過這也說明她沒有白疼這個孫子。

於玉兒告訴秦渡,她只是因為回老家舟車勞頓才沒精神的。

等雷敏拿回手機,秦渡卻發現雷敏眼睛有些紅,不由奇怪道:“媽,你哭了嗎,誰欺負你了?還是和老爸吵架了?”

雷敏:“沒有,媽就是被廚房油煙熏的。”

秦渡只知道老家的房子是按古式建築建的,又沒進過廚房,還真以為老家廚房有油煙,就道:“那你註意著點,讓傭人做飯不就好了。”

“你奶奶想吃剁椒魚頭,好了,不和你說了。”有傭人來喊雷敏,雷敏最後叮囑了一句,“快點回來。”



入夜後,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於玉兒先嘗了剁椒魚頭,從魚頭上挑下一點魚肉,放入口中,片刻點點頭:“不錯,敏敏的手藝又進步了。”

雷敏笑道:“我還能進步到哪去呀,都沒怎麽下廚了。”

於玉兒:“手藝沒丟就好了。”

秦征在旁勸道:“媽,你喜歡就多吃點。”

“是要多吃點。”以後就吃不到了。

於玉兒的神情倒是淡然,可秦征和雷敏猜到她那未盡之言,心裏都一陣酸楚。

這頓飯吃得有點不是滋味,不管於玉兒怎麽竭力活躍氣氛,秦征和雷敏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於玉兒心裏嘆氣,知道是免不了的,後來索性也沈默了下來。



夜裏,秦征睡不著,出去看了眼。

雷敏在旁心不在焉地翻著書,問他:“怎麽樣,睡了嗎?”

秦征:“哪裏睡了,還亮著燈呢,我過去湊到門口聽了一耳朵,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乒乒乓乓的。”

雷敏道:“可能在收拾東西,她這次回來帶了好大一個箱子,裏面都是她家當,以前不是都不讓咱們看的嗎,這如果……不得收拾出來留給你嗎?”

秦征:“我要她那些東西有什麽用,能換她長命百歲嗎?”

他從小是於玉兒和雷姥姥帶大的,除了雷敏和秦渡,他就只有於玉兒這一個親人了,而且是血肉至親,從小到大從未分離過,這讓他如何割舍得下。

他也知道早年於玉兒身體不好,可這些年養回來已經沒再動不動咯血了呀,他還以為她好了呢。結果這……太突然了,秦征完全接受不了。

這一晚,於玉兒房間裏的燈亮了有多久,秦征就焦灼地徘徊了多久。



於玉兒把自己珍藏的東西一樣樣歸納好,有些放在老家的東西也都拿出來重新放進箱子裏。

玉戒、香包、首飾、衣服、長鞭、畫、書……其中一套朱裙和那長鞭,竟和畫裏的一分不差。

那玉戒通透溫潤,看不出是什麽玉,明明是白色,卻又有紅光流轉。香包竟是歷久彌香,於玉兒聞了一下,只覺得心曠神怡,精神狀態都好了那麽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除非神跡降世,否則誰也難救她。那些衣服首飾,倒是沒什麽好說的,除了告訴於玉兒,她不是此間人外,提供不了別的任何信息。倒是這些書。

於玉兒曾經將這些書翻來覆去地看過,卻沒有看出任何名堂來,那些字寫得歪歪扭扭,努力辨認倒也不是不認得,但湊到一起偏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她也沒想過把這些書公之於眾,找些專業的學者來研究,雖不認得,但潛意識告訴她,如果說了恐怕有大麻煩。

她總覺得她腦子裏好像缺了點什麽,也不知道她晚上做夢能不能夢到。近來夢多了好些,她甚至又夢到了自己的父親。

男人一身玄衣,不怒自威,卻笑著點點她的頭,語氣親昵:“玉兒,這魚成天被你餵的,就只認你了。”

夢中的鏡頭都是一段一段的。

一轉眼,男人一身是血:“父親這次失敗,宗門恐有大難。”

她在夢裏哭著扶住父親:“您盡管閉關,一定要以身體為重,女兒會竭盡全力保住宗門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

他說完笑了聲:“若實在不行,你盡可去魔界尋秦覆。那孩子認死理,定可保你一世平安。”

於玉兒搖搖頭:“我不要,我不需要誰保我一世平安,我自己可以,我一定可以做到,屆時父親出來,滄衡宗還是原來的樣子,甚至更加繁榮也說不定呢。”

男人笑起來:“好孩子,有志氣。”

她還曾夢到過,自己被迫出嫁的一幕。

鳳冠霞帔,紅燭高燒,明明極為喜慶,她卻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苦悶。

她說了要做到,就一定要做到,即使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

她還曾夢到一個人,露出或溫柔又或偏執瘋狂的神情。

她能察覺到他的情緒,卻霧蒙蒙的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臉。

他拉著她的手,近乎惡狠狠地說:“跟我走,我不許你嫁給他。”

也曾夢到他們度過的那些纏綿繾綣的日夜。

於玉兒抱著書,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她白日裏裝得再如何鎮定自若,夜裏也會有惶恐害怕。她不是夢裏誰的女兒,也沒有誰可以依靠,現實裏她還需要成為別人的依靠,護得孩子們安穩無憂。這麽多年了,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偷偷舔舐傷口。

於玉兒心口一陣刺痛,沒忍住輕咳幾聲,卻見刺眼的血跡濺在書頁上。她終於回神,把書放回去,撫到心口,又終於想起,好像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拿出來。

她緩緩從脖子上摘下了一枚戴了幾十年的仙鶴玉佩。

這枚玉佩冬暖夏涼,十分溫養身體,她曾經取過一次,不過短短半月,身體就徹底垮掉,臥榻不起。後來把玉佩戴上,身體又重新好起來。

雷敏是早產兒,身體其實也不太好。既然她都已經要走了,那這玉佩就留給雷敏吧。

她想把玉佩放到桌上,去找個紙筆記下來,卻不想心口抽疼,一咳嗽,手上一滑,那玉佩沒放穩,就從桌角摔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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