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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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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鴻才任通政使, 聽著厲害,不折不扣的清水衙門之閑職,正如他本人, 名字取得大, 人卻無甚本事, 能坐這位子, 全得益於有倆好妹子——他大妹妹是當今太後, 皇帝的生母;二妹妹是已故瑞王妃, 淳和郡王的生母。

都說他有福氣,其中有幾分真心幾分諷刺, 他不在意, 都是嫉妒。

但最近他忽然憂郁起來,人前強顏歡笑, 人後噩夢連連。

他夢見了自己的二妹妹。

唉,都是冤孽糊塗賬。

論起來, 似乎可說源頭是他, 可又不能全怪他……

當年,家人讓他護送兩個妹妹去白雲觀上香, 他想著偷懶鉆空, 便哄倆妹子改去近些的慈恩寺。去哪兒上香不是上啊,慈恩寺香火還鼎盛些。

後來他想過:若早知道……

他認真地考慮完了,悲哀地發現自個兒竟還會那麽做。因為,那事兒真的保了他家大富大貴。

蘇鴻才的爹雖是京官兒,但在京城排不上號, 不需上朝的那種。他呢, 沒本事, 能子承父業都算祖宗保佑。

家裏便打起了倆嫡女的主意。

俗話說, 男下娶,女上嫁。本朝對娶婦的出身並不嚴格,更以德容為重。而蘇家二女皆美名在外,未及笄時便有不少人家來套近乎,家人一概沒應,存了傲氣,想借此攀上更高的枝兒。

——說起來,讓蘇鴻才送妹妹去白雲觀,其實是一次和敬順伯府公子的相親。

說是相親,其實是先讓男方相看,若中了意,再讓蘇家女知曉。這是伯府的傲慢,可誰讓蘇家勢弱太多呢,顧不得臉面了。

怕蘇鴻才藏不住話,事先沒跟他說,也因此導致了後來的錯亂。

那日,蘇鴻才將妹妹送到慈恩寺,便趁機溜去會姘頭了。不料就在那段時間裏,他妹妹竟和微服私訪的太子邂逅了。更不料,太子對他妹妹一見鐘情,非卿不娶!

當時太子點名指姓,要娶的明明白白是蘇家大小姐。

誰知,與蘇鴻才相好的、他大妹妹身邊的一個丫鬟偷偷告訴他,那日其實是二小姐見的太子……

太子向二小姐巴巴地搭話,二小姐卻嫌這陌生男子輕浮,愛答不理,找借口跑了。

太子不甘心,追到女客院外打聽那是哪家小姐。

大小姐偷偷地相看了一陣,讓她拿著信物出去給那男子,就說剛剛的是蘇家長女。

第二天,這丫鬟浮屍在了後院池塘。是誰殺的,蘇鴻才不敢深想。

大妹妹傷心地哭了一場,然後告訴家人要隱瞞此事,省得沖了喜氣,不妨偷偷拉去亂葬崗,日後若誰問起來,都只說這丫鬟偷錢逃了。

如今長女身上系著蘇家的未來,眾人自然只有應的,沒多想。

蘇鴻才的二妹妹也沒多想,她是書呆子,出了名的木頭美人,對別的人或事都沒興趣。以至於蘇鴻才許多年來都想不明白,太子究竟看中了他二妹的啥?就臉嗎?

總之,大妹妹嫁入東宮,成了太子妃。不久後,二妹嫁作了瑞王妃。蘇家一躍而起。

兩姐妹性情不同,太子很快就發現弄錯了人,但當時局勢覆雜,太子不願多生事端,只等將錯就錯。

後來,太子就逼他為其私通他二妹妹打掩護。

二妹妹起初想不開,要尋死,他情急之下跪在地上給她磕頭,求她看在蘇家上下十幾條人命的份上委屈一下。

她心軟,答應了。

然而紙包不住火,終究叫瑞王知道了。瑞王不敢怨懟奸夫,就帶了個蘭姨娘入府專寵。

奸夫見瑞王識趣,也就沒管別的。

再後來,二妹妹死了。

蘇鴻才不敢揣測她的真正死因和兇手,這都不是他能管的。事已至此,做什麽也挽回不了,只能假裝沒發生。

至於成瑾是誰的孩子,他從瑞王和先帝的態度裏看出了很多東西,但這依舊是他不能觸及的禁忌。

他將這些禁忌埋在心底二十來年,原本快忘了,先前成瑾和親時那扮相令他猛地想起了往事。

……

成瑾叫人將太師椅搬到院裏,他斜坐在上面,盤起一條腿,曬著太陽,低著頭,用手指繞著衣裳上的綢帶子玩,他能這麽玩大半個時辰,偶爾也就換只腳盤。

方孝承遠遠看著,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玩,還是在想事情,在想什麽事情……什麽都不知道。成瑾很好猜透,又很難猜透。

陳琰的話又在方孝承的耳邊回響起來。

其實很多道理他都明白,只是要下定決心著實很難。誠然,皇帝非明君之才,可若如此便起兵,世間哪有寧日?苦的終是百姓蒼生。若能天下太平,何必生靈塗炭。

陳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嘆道:“是啊,若能天下太平,又何必生靈塗炭。”

……

方孝承忽然回過神,對上成瑾看來的目光,兩人皆是一楞,然後成瑾別過頭,不玩綢帶子了,改玩頭發。

玩了幾下,成瑾悄悄地看回去,又對上了那楞子直直的目光,忙又移開。但想了想,覺得不該自個兒躲避,多沒面子,就深呼吸,瞪過去——人已經不見了!

有種再別出現!

成瑾狠狠一捶手,卻捶在了腳踝那塊骨頭上,疼得他甩著手吹了半天,越想越氣,起身追出去。

谷音要跟上去保護,被春桃猛地拉住了。

方孝承心中苦悶迷茫,便去日常練武的小院兒裏,提起兵器,練槍發洩。

成瑾跟過去,先沒露面,躲在院門後,只探出半張臉去瞧。這一瞧,就瞧出興味了。

姓方的人是討厭,可耍起槍來行雲流水矯若游龍,很是英姿勃發賞心悅目。嘖,不怪自個兒以往被豬油蒙心,如此男兒存心勾搭,擱誰不迷糊呀?

方孝承很快就發現了成瑾,手中長|槍猛地收了回來,站穩了,問:“阿瑾?怎麽了?”

成瑾回過神來,板起臉道:“不關你事兒!”

“……哦。”方孝承道,“我以為你有事找我。”

“我能有什麽事兒找你?我有什麽事兒找你有用?”成瑾白他一眼,轉身走了。

成瑾回了院子,進了房,大白天的,不早不晚,就鉆進了被子,抱著枕頭,在心裏直罵自個兒記吃不記打!被姓方的勾引過一回,狠狠栽了跟頭,如今又差點兒情不自禁!姓方的也是很不檢點,大白天的練槍!

半盞茶後,蹲在院子裏的谷音聽見門開了,擡眼見成瑾蹭蹭蹭的又跑出去了。

沒多久,成瑾蹭蹭蹭的又沖回了屋子裏。

谷音:“……”這人又發哪門子癔癥。

方孝承沒心思練武了,他將槍杵在地上,認認真真地揣度起成瑾的心思。

先前和剛才,成瑾的神色都分明是對他有情的。

其實,也不是說不通。成瑾氣急起來就什麽話都混說,顧不上輕重。先前他說得決絕,大約是還在氣頭上罷了。如今,或許漸漸地消了氣。

當然,也可能是他想多了,想得太美了。

但至少不是全無希望。

又半盞茶,成瑾又蹭蹭蹭地往院外跑,一路跑到方孝承練槍的小院兒。他終於想起自個兒找方孝承是有什麽事兒了!

但他看到方孝承,一瞬間又啥都不記得了,瞪著眼睛叫:“你幹什麽啊!”

方孝承鎮定地回答:“練槍。”

“練槍你脫衣服幹什麽?”成瑾質問,“你是故意脫給我看的吧?!”

“熱。”方孝承面不改色地說。

成瑾憤怒地盯著方孝承裸露的上半身,暗道有種怎麽沒把褲子也脫了,是嫌冷嗎……啊呸!若是那樣,爺他就隨手撿起兵器扔過去!

“不要臉!”成瑾仔仔細細地看完了兩遍,依依不舍地罵,“還不穿上!我眼都快瞎了!”

方孝承應了一聲,去一旁架子上先拿了棉巾,緩緩擦拭結實精壯的肌肉上的汗。

成瑾:“……”

他又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姓方的打什麽壞主意呢。這家夥以前就這樣,明明是個呆子,有時卻又會出人意料地對著他暗騷一把。

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嚷道:“你快點!我有話說!再拖,我不說了。”

方孝承這才正正經經穿回衣裳:“何事?”

其實成瑾又不記得了,但他鎮定自若:“爺就是特意來告訴你,你是豬。說完了。”

方孝承頓感自己的衣服白穿了。

成瑾又蹭蹭蹭地走了,可這回走到一半,又想起來了,遂中途折返,然後看見方孝承還站在原地,維持著剛剛的姿勢,癡癡地望著自個兒的方向。

“早幹什麽去了。”成瑾嘀咕。

方孝承回過神來,沒聽清:“什麽?”

“我沒說話。”成瑾白他一眼,道,“我想起要說什麽了。”

方孝承忙洗耳恭聽。

成瑾走過去,四下看看,壓低聲音,很認真地說:“有件事兒對我來說很要緊,但只是我的私事兒,無關你們那些大局社稷,若這時提起來是添亂子,你就明白地跟我說,我不會跟你無理取鬧,不會強求。”

方孝承見他如此客氣,反倒心裏難受:“你盡管說,無需如此生分。”略停了下,道,“就當咱倆是和離的夫妻,雖如今……到底要比常人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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