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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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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承輕笑著搖頭,無奈又寵溺:“那時陛下年幼,比後來頑皮太多。就像剛剛所說,大概是嫌棄臣像書呆,對臣冷一陣熱一陣,一時愛捉弄,一時又拿極正經態度對待。”情之所至,滿懷傾慕脫口而出,“臣少時木訥,難得那樣活潑可愛之人親近,受寵若驚,竟生惶恐……”

他猛地回過神來,臉上一熱,急忙低頭端茶。

皇帝血沖上腦,眼前發黑,忍了忍,忍不住,一手扶額,深深呼吸。

方孝承偷偷看他,怔了下,忙問:“怎麽?”

“無妨,”皇帝輕輕地擺了擺手,“昨夜批奏折到太晚了,一時頭暈。”

成瑾……成瑾!!!怎麽哪兒都有這個蠢貨?!

……

“阿阿阿——阿嚏!”

成瑾捂著鼻子,彎著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頭都暈了。

江懷忙將他手攏到懷中:“這麽涼。我讓人趕緊回去燒個手爐來。”

成瑾吸吸鼻子,悻悻然道:“老毛病了,每年都犯。回頭我寫個藥方給你,你叫人買回來熬,吃上幾帖就好。”

“好。”江懷好奇地問,“什麽老毛病?”

“嗐,沒什麽,就是聽說我七八歲時大病過一場,燒了五六天,醒來便不記得以前的事兒了,還留下了這鼻子的毛病,稍冷稍燥便發作。”成瑾擺擺手,“吃藥就好了,別擔心,繼續看宅子——哎,好多人,有熱鬧,看看去!”

江懷被他拉著走,一邊問:“怎麽忽然大病一場?”

成瑾探著脖子瞧熱鬧,心不在焉道:“好像是說我貪玩,掉王府池塘裏了,冬天水涼,凍傷了。”

江懷問:“大冬天去池塘邊玩?”

成瑾回頭瞥他:“你想說是有人謀害我?不過,這麽猜也不奇怪。我祖母或許也是這麽想的,後來她就讓我跟她住一起,直到……直到她過世。但這事兒終歸沒證據,又過去這麽多年了,算了算了。”

江懷淡淡道:“君子報仇,別說十年不晚,就是百年後死了埋了,還能挖出來挫骨揚灰,或是叫他斷子絕孫,在陰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成瑾嘴角一抽:“倒也不至於如此。你這樣怪嚇人的。”

江懷撲哧笑出聲:“逗你的!我一個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

……

方孝承離去後,禦書房內許久沈寂。皇帝倚窗而坐,仰著臉看寒鴉從雲霄飛過。

他也曾與成瑾親密無間,那時,成瑾還有腦子。兩人年紀相仿,容貌相似,一旦互換衣冠、刻意模仿,近侍都常分不清。因此,他常邀成瑾入宮替替自己。他自出生便被立為太子,一言一行皆在人眼中,小小年紀深感疲累,只有“作為成瑾”時才能喘口氣。

直到成瑾大病一場,失憶又變蠢,加之他漸漸長大,察覺此事不妥,再沒那麽做了。

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原來最初讓方孝承心動之人是成瑾,多荒謬可笑。怪不得上一世方孝承選了成瑾。

他又想起上一世淪為階下囚的那段日子,那是他畢生恥辱噩夢,哪怕重來一世、一切都將不再發生,想起來仍舊齒冷膽寒。不止是對生死前途的恐懼,還有被所有人拋棄的痛苦。若非後來耶律星連主動放他,恐怕所有人就真當他死了。

他知道那是局勢所迫,他不是昏君,亦非暴君,因此歸國後沒有清算此事,他原諒了他們。可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當成瑾被眾人擁簇登基、與方孝承情意綿綿、得意風光的時候,自己有多絕望。這邊黃土隴頭白骨,那邊紅燈帳底鴛鴦!*哈哈哈哈……可笑!可惡!可恨!

——等等。

他被俘前,方孝承已經對成瑾動了真心,難道,那個時候成瑾恢覆了記憶,與方孝承相認,方孝承才變了心?

那之後的一切難道是方孝承或成瑾設的局?!

不,不可能是方孝承……成瑾,是成瑾?是成瑾!是大病前的那個成瑾回來了?!

不僅如此,成瑾更從某處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於是設下此局,誘他出征——甚至,說不定成瑾早就暗中勾結耶律星連,兩人裏應外合!至於後來,二人利益沖突,一拍兩散。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他與方孝承同窗共學十數年,師承同一人,資質並無相差。他武藝確實不足,可僅論運籌帷幄、行兵布陣,他絕不遜於方孝承。方孝承與耶律星連勢均力敵,不可能他竟如此不敵。必是成瑾趁他不備設局,他才會慘敗,一定是這樣。

推算時日,這一世的成瑾快恢覆記憶了。

思及此,皇帝心頭一緊。他上一世被成瑾玩弄於股掌,最終失去了一切,成瑾太懂他的弱點所在。

這一世,他絕不能再給成瑾這個機會,他一定要盡快殺了成瑾,永絕後患!

……

在宮中與皇帝回憶過往點滴後,方孝承收了再去找成瑾的心思,只打算讓春桃谷音日後盯守江宅照應。至於他和成瑾,不妨趁此機會淡了那層幹系吧。

可到傍晚,他在臥房打點行裝,摸出枕下護身符,頓了下,將之握在手心,坐到床沿上發了會兒呆,無聲長嘆。成瑾拿著這個齋戒抄經四十九日才求來的東西在他面前嘟嘟囔囔訴辛苦的一幕猶在昨日。

這人嬌慣好動,能在廟中清修這麽久實屬不易,著實是對自己用情頗深。方孝承念及此點,難免心軟,先前略有的不悅都化作了愧疚與憐惜。

愛之深,怨之切。成瑾原本是可憐人,心性不夠成熟,傷心起來就不管不顧地鬧是情有可原。

無論如何,離京前還是再去見一面吧,否則事後恐怕他又要傷心哭啼。

於是,方孝承再度夜探江宅。但成瑾不在,江懷也不在。

方孝承聽下人閑談,說成瑾嫌無聊,江懷便陪他夜游河船去了。

“……”

今夜月圓晴好,河面花船錦簇,絲竹陣陣,燈火通明,衣香鬢影,一不留神便看花眼。

方孝承好容易才瞅到成瑾,這人坐在船頭,晃著腿,不知在對身旁江懷說什麽,一邊指向對面船上的歌舞伎,眉眼笑得彎彎。如此真切開懷的模樣令方孝承很難繼續懷疑他只是在強顏歡笑……

挺好的,氣消了就好。方孝承如此思忖。他甚至認真考慮送江懷厚禮聊表謝意。前提是,江懷沒有不該有的心思。

江懷的資料沒有可疑,他是富商之子,精明,擅算計,交游廣闊,行事必有利可圖。

可江懷能從成瑾身上圖什麽?只要略一打聽便能知道成瑾這個世子自身難保。

成瑾本人固然有其可愛之處,可著實不像與江懷這種人有投契之處。

有的人於吃喝玩樂上頗有心得研究,做做酒肉朋友也是有的。但成瑾做事沒恒心,往往是道聽途說,哪人多去哪湊熱鬧,不論鬥雞還是別的,沒贏過,也不在乎,還挺自得其樂,以至於京中的紈絝子弟都有些瞧不上他。

與成瑾“交好”的,除了和他性情才智相仿的,便是些不懷好意之徒,要麽為財,要麽圖色。這些人知道成瑾懵懂好哄又處境艱難,打量他遭欺負了也不敢怎樣,便大起齷齪之意。方孝承曾無意間聽到他們議論如何哄成瑾出城去為所欲為,翌日果然成瑾和春桃說被朋友邀去郊外莊子玩耍過夜。

若江懷也作此打算,方孝承並不奇怪。成瑾確實十分美貌。

“我也想跳。”成瑾指著對面船上翩翩起舞的人,對江懷道,“我偷偷跳過,感覺特別快樂。”

江懷問:“為何要‘偷偷跳’?”

“因為——因為有人不讓我跳,我當他是自己人才和他說,他卻教訓了我一頓,說這樣不成體統,是以色|誘人,不是男兒該做的。”成瑾不悅地撇嘴,低下聲來,含糊嘟囔,“說得好像我做的全是男兒該做的……”

江懷微微挑眉:“跳個舞罷了,怎麽還說到了以色|誘人上?難道我平日觀賞歌舞時腦子裏一定在想入非非?”停了下,他嘆道,“要我說,這叫淫者見淫。”

成瑾聽他說前兩句時用力點頭,大起知己之念,可聽到後面那句,便猶豫起來。雖然方孝承確是死腦筋,但那四個字還是重了些,那混賬不至於……

江懷見成瑾不說話,繼續道:“不過,世子有此愛好確實罕見。”

成瑾道:“她們跳起來那麽好看,我跳起來肯定也有那麽好看,我想那麽好看。”

江懷笑著看他:“世子可不止‘好看’,實有傾國傾城之絕色。”

“我知道我長得好看!”成瑾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還是沒明白,這和臉沒關系,是看甩袖、旋步、下腰……哎呀,跟你說不清!你不懂!你只會打算盤!”

江懷忙拉他:“我不懂,你就說給我懂啊,我如此虛心求教你卻嫌棄我?這不好吧?”

成瑾想了想,覺得此言十分有理,便回過頭來看他:“好吧……”

可江懷卻打斷他的話:“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我走南闖北,曾偶遇一異族紅發碧眼,自稱漂洋過海而來。我與他結伴走了一段路,他教過我一段新奇舞蹈,名曰‘雙人舞’,姿勢怪異卻又有趣,他家鄉宴會上竟男女賓客混跳。今日不說起這個,我都忘了。此事過於離奇,我一直當他誆我的。”

成瑾好奇心大熾:“這是什麽?你快細細說來!”

江懷便向他描述一番。

成瑾聽得不止眼睛睜大,連嘴都張開了:“聽起來好有意思!咱們試試!”

方孝承還在思索如何支開江懷、單獨與成瑾說話,突然見那兩人起身進了船艙,不久,其他人從艙裏出來,乘小船離開。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被耶律星連綁那一回票,得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癥。

侯爺以為的世子失戀後:哭泣,買醉,嗚嗚嗚。實際上的世子失戀後:蹦迪(x)好快樂(還有帥哥倒貼三陪,陪吃陪喝陪玩)

*化自《紅樓夢》(好了歌),原句“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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