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找了她快兩年，收到的一直是另一張臉，初時冷瞳玉和李婉兒都以為她是改變了自己的形貌，可到後來他們逐漸發覺不對，既然要改變形貌隱藏行跡，她應該不會一直用這張臉，尤其是後來她發覺他們在找她，也沒有變換過形貌。

可偏偏她從來都沒有換過臉，卻直到現在又換回來本來的樣貌，那雙水潤的桃花眼盈盈，笑起來的時候還跟以前一樣好看。

辭香臉上的笑漸漸沈寂，她仰頭望著狹窄的頭頂，縱橫交錯的屋頂覆雜有序，令人討厭的東西。

“瞳玉哥哥以為，哪張臉好看些？”她問著不相幹的問題，但顯然他的話觸動了她不願意面對的地方，冷瞳玉不打算再跟她糾纏下去。

“不要再亂跑了，找不到你婉兒又要擔心。”

冷瞳玉留下句話便走了，辭香抱著胳膊笑了又笑，她合上眼靠著門，晶瑩的水澤溢出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阿爹，為什麽？”

她究竟做錯了什麽，要這麽對她？

辭香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當她將心魂化成毒藥，成功藥倒沈淵時，她自己也不受控制的脫離了那個莫名得來的身體，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她自己的身體，她費盡力氣想要換回來的身體，她自己做下的孽……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承受了，說她是怪物也好，要將她賣掉也好，會為了一個外族就要她魂飛魄散也好，全都來好了，她一個人，她有什麽好怕的！

她只剩下一個人了，有什麽好怕的！

可是為什麽，讓她淪入這般境地的人，是她最信任最親近的人，哥哥和娘親同意將她賣掉已經不足夠讓她難過了嗎？連阿爹也要騙她？

辭香捂住眼卻堵不住眼淚，她一個人的，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一個人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什麽事都自己做，不過就是什麽事都只能自己受著，可是那又怎麽樣，她只要活著就好了，只要活著就好了……

她已經躲起來活著了，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她？

“誒，你怎麽坐在這裏哭？”有人在她身邊問道，小聲的帶著憐憫和不安，辭香微微睜開眼，眼淚開了閘的湧出來，模糊的看見個人影，她轉過頭吸著鼻子。

“要你管！”

“誒，你這人怎麽能這樣？”沈淵有些急了，他追了一路容易嗎，這次還沒有貓給他帶路，還有莫名其妙的就給他下藥，讓他在那個破山洞裏吹冷風，要不是他實力還在，怕不是要被吹成冰棍？

“我這樣又怎麽了！”辭香悶聲叫道，滿臉的水漬讓沈淵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心裏的氣也吐不出來，只能幹瞪著她生悶氣，他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冰天雪地裏，才想起來自己最後聞到了奇怪的味兒，不必說肯定是辭香給他下藥。

當時沈淵就想捏著她的脖子問她到底想幹什麽，給他下藥能不能有點兒誠意？

但是趕了一路追上來，卻見著她在門口又笑又哭，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著實是讓人憋著火不好意思再跟她發洩。

沈淵也沒想到，自己頭一回看著她本來的模樣，就是看到她縮在門口哭成淚人，你說這人要哭，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藏起來哭，讓人看見可就太丟臉了。

還是畫上笑起來的模樣好看些。

沈淵看她沒有要停的意思，一顆心也是被她哭得緊巴巴的，索性抱著她進屋裏去聽她慢慢哭，天也快要亮了，免得被將軍府早起的下人看見了丟臉。

辭香被人抱進懷裏才發覺不對，慌忙推開他卻推不動，哭得紅腫的眼裏更映出她現在最怕看見的人：“你，你怎麽在這裏？”

張嘴就驚慌的問道，沈淵的臉色在燈下有些難看，什麽叫他怎麽在這裏？他可是憑本事追了一路追上來的，怎麽不能在這裏？還有，現在才發現是他，先前她以為是誰？

辭香問完話就咬緊唇閉嘴，一雙手無措的交錯著，更不敢擡眼看他，雖然，雖然她把他藥倒了留在荒原上頭是她不對，可是他是怎麽找來的？

他現在不該是已經不記得她了？

辭香忐忑，哭是顧不上了，被沈淵放在床榻上時，她立刻縮到裏頭去縮成一團。

“阿夙你怕我？”沈淵看她避之不及的模樣，郁悶到不行，現在知道怕他了，給他下藥的時候怎麽就那麽大膽呢？傻大膽呢？

辭香不答話，偷偷擡眼看他的臉色，但是背著光看不大清楚，只覺得他臉上黑乎乎的一片，肯定是生氣了。他既然還記得她，肯定就知道是她將他藥倒在荒原上，現在肯定在生氣。

可是即使害怕著沈淵跟自己生氣，她心裏其實也隱約藏著喜意，她把身體換回來了，沈淵沒有忘記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心魂所化的毒藥會沒用。

不過現在沈淵究竟有多生氣，辭香也拿不住，看見他坐在床沿，又往裏縮了縮，貼著墻縮不動了才不甘心的停下來，腫著眼盯著自己衣裳上的紋路。

辭香看沈淵逆著光看不清，沈淵看她可沒有，將她臉上的忐忑不安看得一清二楚，沈淵突然覺得其實也沒有那麽郁悶，他往裏邊坐了坐，臥在辭香身旁將她堵在墻角。

“哭夠了？”沈淵伸手摸著她的臉頰，眼淚還未幹透，手感不大好，不過確實跟畫上很像，尤其是眼睛，可惜哭腫了。

辭香拿不準他什麽意思，急忙嗯了聲，看清楚是他的時候，她就不想哭了。

“那為什麽要給我下藥？”沈淵離她更近，說話時的氣息卷在臉上，讓辭香直想躲，卻又無處可躲，抿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沈淵見她沈默，倒也不著急，得寸進尺的將她抱進懷裏，貼著耳際低聲問道：“阿夙你給我下的是什麽藥？”竟然能把他藥倒不說，還讓他睡了兩天，挺厲害的呀。

辭香抿唇抿得更厲害，先前不是沒有被沈淵這麽親近過，只是那時身體不是她的，沈淵也不會真做出什麽來，可現在這身體是她自己的，他，他要是真做點兒什麽，她也拒絕不得。

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著，臉上不由得泛紅，連呼吸都短了起來。

沈淵抱著她，感覺懷裏的人顫抖，耳邊的呼吸聲也急促起來，以為她是剛換回來身體還有不適，急忙松了松胳膊，擡頭就看見她發紅的臉頰，楞了下不由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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