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相信，比起能殺死她的自己，段溪更害怕無比了解她的辭香。沈淵經歷過很多次死亡，其實死也就是那一會兒的事，挨過去就好了，比起一個無比了解自己，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的人，死算不上可怕，那個人才可怕。

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譬如他要是跟戧淩說這種話，那家夥能帶著他媳婦一起來揍他，說出來肯定會被人記恨。

辭香不知道沈淵在想什麽，見他不搭理自己，只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頓時悻悻的盯著路，那個，他就不覺得兩個人話都不說一句，氣氛很沈悶嗎？

沈淵沒這種感覺，他還在想自己為什麽變得這麽奇怪，怎麽會想搶一個小姑娘的東西？不就是顆金鈴兒，他拿塊金餅子能打十顆出來，怎麽就對她的東西起心了。

辭香盯著路面，眼前從明亮到昏暗，天很快就黑了，大道兩旁的樹木逐漸稀少起來，起伏的山丘卻越來越高，看樣子快要進山了。

道路繞著山林邊緣蜿蜒，馬蹄上在被月色照得秘影森森的大道上，怎麽聽都有些瘆人，地上的暑氣漸漸消散，小花貍也睡醒了，跳到段溪身上露出小爪子撓她的衣裳。

隔著薄薄的衣料，剛好撩痛肌膚，卻又不會痛得留下血痕。一開始段溪還忍耐著，就當是撓癢癢，但小花貍撓了陣又跳到她脖子上，伸長爪子去撓她的辮子，氣得段溪忍不住大叫。

“蠢貓，從我身上滾下去！”

喵？

小花貍不解的叫了聲，跳回馬頭上，留下段溪發出嘶嘶的抽氣聲，它的爪子在段溪身上留下了好幾條血淋漓的傷口。

辭香錯愕的看著蹲在馬頭上舔爪子的小花貍，聽到段溪的叫聲她回頭才發現小花貍在欺負人，正要開口阻止，小花貍已經跳上來了，剩下段溪疼得齜牙。

“小貍，過來。”辭香伸手叫道，小花貍聽話的跳進她手裏。

“不能這樣欺負人，懂嗎？”辭香擰著它的脖子把它提到眼前，輕聲教訓道，沈淵和段溪都以為她接下來會訓話，但辭香咳了聲，繼續道，“欺負人最要緊的是不能讓其他人看出來，最好是讓人認為你才是被欺負的那個，懂嗎？”

段溪氣得臉色發紅，差點兒給辭香的話噎死，什麽叫最好是讓人認為你才是被欺負的那個？你這是想欺負了人，再給自己立塊牌坊？

沈淵也忍不住低聲道：“別教壞小貍。”怎麽能當著外人的面教這麽陰損的法子，要教也要背地裏教才是。

小花貍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抱著小爪子喵喵的叫了兩聲，充滿了討好的意思，辭香就好心好意的把她放回馬頭上，順手捏了捏它的耳朵：“小貍乖，回頭姐姐教你怎麽欺負人。”

段溪氣憤無語的望著她，卻發現辭香連個眼角都不給自己，無力的垂下腦袋，垂頭喪氣，你這麽教小東西，不怕被天打雷劈嗎？

沈淵擡手揉了揉眉心，他覺得跟辭香走，也就是能保證不死了，別的並沒有好轉的跡象，比如說運氣，出來半個月，走到哪兒哪兒有倒黴事，還每一樣都沾到自己身上，這也忒倒黴了。

沈淵以為自己已經夠認清楚現實了，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對現實的認識根本就是霧裏看花終隔一層，跟著辭香走只是死得慢並且死得更慘而已，跟他以前其實並沒有什麽差別。

一點兒也沒有。

月亮漸漸升到頭頂，山裏的暑氣消得快，不時吹來絲絲涼風，這時候趕路倒還算愜意，尤其是走得累了，兩人都改成騎馬，順便把段溪扔下去走路。

沈淵沒興趣跟個小丫頭騎一匹馬，辭香因為小花貍不喜歡段溪而拒絕跟她一起，所以段溪只能下去走路了。

段溪現在算是認清楚這兩人，表面滿是俠義，其實都是仗勢欺人的敗類，也不開口求饒，更不敢有逃跑的想法，乖乖的跟在後邊，奮力邁著剛解放的兩條腿。

沒法子，鞭子還捆在身上，另一頭拴在馬鞍上。

現在段溪很後悔嘲笑他們不騎馬了，走路很累呀，她兩條腿怎麽走得過四條腿？更何況她還帶著傷。

沒人性的家夥！

馬兒信步由韁走得不算很快，但肯定比兩條腿快，等月亮掛在頭頂當中的時候，拐過一處凸立的山石，是一片青草茂盛的平地。

路邊停著一輛華麗裏帶著幾分狼狽，並且有些眼熟的馬車。

沈淵勒住韁繩，他認出來這是黃昏時他們遇見的馬車，車旁的篝火已經熄滅，他們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不短了。

人家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們走了半夜才走到，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輛車有點兒奇怪。”辭香壓低聲音說道，黃昏的時候她就註意到了，這輛馬車上有許多的劍痕。論理這麽值錢的馬車，是不該出現劍痕的，除非是剛經過一場惡戰，還沒來得及處理。

他們的敵人會是什麽人？

“他奇怪他的，我們先走。”沈淵警惕的說道，那些劍痕很密，前面還有五十來裏地就能進城了，以絕地的腳力不過個把時辰就能到，他們卻在此地歇腳，只怕是因為絕地力竭，前面城裏也有不好的事情等著他們。

有了這樣的想法，沈淵並不願意惹麻煩上身，雖然他現在麻煩也不少。

段溪很想折騰點兒動靜出來引起馬車裏的人註意，但剛張嘴就想起來，自己還被辭香的鞭子捆著，就算馬車裏的人註意到，也不一定就會跟辭香沈淵敵對，但辭香和沈淵一定不會放過她。

段溪悻悻不甘的閉嘴，跟著馬蹄聲走過去，經過馬車時寂靜的草木裏突然想起一聲咳嗽，緊接著車頂上出現個白衣人，雙目警惕淩厲的看著下面的人馬。

奇怪的一行人。

白衣人皺眉，目光落在辭香懷裏的小花貍上，瞳孔一縮，聽見馬車裏的人問:“江雲，有人來了？”

那個聲音很虛弱，若果如果不是有什麽先天不足之癥，就是受了很重的傷，看馬車上的劍痕，受傷的可能性更大，這麽重的傷還有這麽高的警惕心，看來他們並沒有完全擺脫對手。

“是那只貓的主人。”江雲輕聲答道，聲音裏帶了絲笑意，聽起來似乎很高興見到小花貍，但他的神情卻比剛才更緊張，顯然他這麽說只是想安撫馬車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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