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沈淵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他的臉色難看至極，轉頭就爬上岸。

辭香冒出頭來看見他，也是錯愕，正要說話就見他扭頭走，急忙踩著水底的淤泥跟上去:“餵，你快去看看，被永福拿走的那個香爐是不是被拆了。”

這水池子就在院裏，長寬都不過三五丈，沈淵跳下去的地方又靠著岸邊，因此沒費什麽力氣就上來了，聽見她說話，繃著臉轉回頭就看見辭香一步一滑的走過來。她人矮，每滑一下就把半個腦袋掉進水裏，嗆了一嘴的汙水。

這池子裏的水是半活水，池壁上有進水口和排水口，但都比較小，最近日子又沒有人打理，這水本就臟得很，被辭香踩了幾腳，更渾濁起來。

都這副樣子了還有心情管別人。

沈淵杵在邊上沒接話，等到她好不容易掙紮到岸邊了，才伸手把她提出來。

脖子一下子被勒緊，辭香不舒服的皺眉，好在只是一下的功夫，腳落地沈淵就放開她。

“讓你去看看，你怎麽不去？”辭香皺著臉問道，語氣裏沒有埋怨責怪，她還記得自己給的錢不夠支使他幹活。

沈淵定定的看著她，還是沒開口接話，辭香揉了揉脖子，見他沒有要去的意思，臉皺得更厲害，提著濕透的裙子跑進屋裏，擡腳就把門踹上。

嘭的一聲把沈淵震醒，他疑惑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他不會承認剛才提辭香上來時，他其實是想去碰她的臉，更不會承認把她提出來以後，他看的其實不是她的臉。

明明提起來不重，為什麽會那麽——？

沈淵很不解，但莫名的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踹上門以後更嚴重，於是，本來很不情願替辭香跑腿的沈淵，突然心甘情願替去看看那個破香爐有沒有被拆掉。

出了院子沒走出多遠，沈淵就聽見吵鬧聲不知道拐了多少彎傳來。

怎麽突然吵起來了，這些活人不都是一直很老實。他們好像被希望折磨了太多次，已經對希望麻木了一般，眾多的人擠在一起等死，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不是唯一一個。

大概就是死了也有一群人陪葬的意思吧。

沈淵還有心情跟自己說笑，一邊加快腳步循著聲音走過去，穿過一道門又聽不見聲音了，再穿過幾道門後，就看見一群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一起，毫無疑問裏面出事了，但這群人竟然連議論都沒有，就站在那裏，如果不是眼珠子還會動，說他們是死人也會有人相信。

沈淵沒有去擠人群，瞅準個地方躍上屋頂，將人群中間的情形看了個清楚，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心底卻松了口氣，幸好辭香沒來。

下邊人群中間，永福只剩下半副身子在抽搐，血淌了一地，他的屍體周圍，七八條昨晚那種蠍子尾巴相互刺穿了身體，腥臭的液體正在緩緩流動。

還活著的人仿佛是習慣了看見這種慘狀，除了沈淵一開始聽見的吵鬧，之後都是沈默，人群聚集了會兒就一層層散開，只剩下幾個住在附近院子裏的年輕人，他們臉色慘白得像死人，神情麻木的將屍體拖進一口箱子裏，再將箱子擡走，不知道弄到哪裏去了。

屍體搬走後，附近院裏的年輕女人提著水出來將血跡和惡臭沖洗幹凈，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即使踢到路邊野草裏金燦燦的香爐，也沒有人多看一眼。

沈淵知道這群人不正常，也就沒下去搭話，等他們收拾幹凈都回到院裏了，才下去把香爐撿回來，上面裂了道口子，不知道永福找的鐵匠是怎麽做到的。

沒有聞到那股奇異的香味，沈淵還不能確定每個香爐都有，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有蠍子尾巴的人出現，跟它很有關系。

最讓沈淵困惑的是，為什麽辭香聞到香味就跳進水池子裏？

沈淵從屋頂走捷徑，不一會兒就帶著香爐回到院裏，門一敲就開了，但辭香沒有在屋裏，墻角還扔著濕透了沾滿淤泥的衣裳，小花貍喵喵的在桌子底下撲珠子。

“小貍，辭香呢？”沈淵沒客氣的把小花貍擰出來問道。

小花貍刨著爪子小聲叫道，沈淵聽不懂它說什麽，只看出來它滿臉都是可憐兮兮的。

算了算了，小花貍喜歡辭香，它還能撲珠子，看來辭香是沒事。

沈淵放棄了小花貍，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轉到地上那堆臟兮兮的衣物上，進而著魔似的把那堆東西提起來，只有臟了的裙子和外衣。

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氣，湧出來一種還好只有這些的松懈感，同時又湧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失望。

失望？他在期待什麽？沈淵怔了下神，恍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還在手裏的東西變得燙手得很，急忙扔出去，就在這時他聽見屋子裏有響動，更把人嚇得一哆嗦。

沈淵繃著臉坐在椅子上，端正得像是換了個人，辭香從地窖裏出來看見他，也嚇得一哆嗦，他什麽時候會來的？不會看見她下去拿那些漂亮珠子了吧？

辭香心有惴惴，沒發覺沈淵不太正常。

沈淵現在是真的做賊心虛，眼角都不敢往辭香那邊去，自然不清楚她也在緊張。

屋子裏一時間寂靜，只有小花貍撲珠子的聲音，氣氛略有些尷尬。

“那個，那個香爐還在不在？”辭香低聲問道，稍微緩解些尷尬的氣氛。

聽到她的聲音，沈淵只覺得緊張了半天的心猛然平靜下來，鎮定的拿出裂了道口子的香爐:“已經壞了，前邊院子外頭死了幾個怪人，永福也被吃掉了。”

辭香看見香爐上的裂痕，又聽見沈淵的話，臉色一變，面對沈淵的尷尬緊張消失殆盡，多出來另一種憤怒，令她眉眼都豎起來，滿目都是怒火。

“這群混蛋！人渣！”辭香崩著牙擠出來幾個字。

不是在罵他。沈淵靠著椅子，緊張了半天突然放松下來，他背上全是冷汗。看見辭香發火的模樣，他以為是她發現了，沒發現就好沒發現就好，最近一定要謹慎起來，不能再出現這種情形了。

絕對不能！

這次的事情也要瞞好。讓辭香知道了就不只是會被趕走那麽簡單，戧淩和夜姑娘一定會嘲笑他，他們知道的話，還能不知道的，也就是不知道他是誰那些人了吧。

沈淵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腦袋裏被塞了漿糊，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但是如果再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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