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裏，她與姚苑麗姐妹算是過了不少招，好像自己略勝一籌。她們給林姨娘求情，說的是林姨娘對姚啟明的情分，在姚啟明猶豫，要對林姨娘消除嫌隙的時候，她就再把林姨娘那顆針往姚啟明心裏紮深兩分：父親你是不是太健忘，或者太善良？那個女人下毒殘害的不是別人，是最親近的你呢！

她相信，林姨娘要想把姚啟明心裏那根針拔出來，不下點苦心是不可能的。

上車後，姚啟明沒有開口，姚初晴便也沈默，眉眼低垂，端莊的坐在一側。

馬車走了一會，姚啟明大概也渴了，或許只是找個話題聊天，從車廂的暗閣裏把小煮爐和茶壺拿出來，“晴兒還是不喝茶嗎？”

姚初晴便擡頭微笑，挪了一下位置，“偶爾喝一點，但女兒還是覺得白水更養人。女兒來煮茶吧，崔姑姑的煮茶功夫可是一流的。”

崔姑姑就是崔家派來教習姚初晴的，也是妙人一個，別的崔氏女在外面都不用崔姓，反而引得人人打探，而崔姑姑卻一反常態，用了崔姓，反而沒人懷疑她是從鷹州崔家出來的了。

姚啟明也笑起來，“為父今日有口福了。”

姚初晴垂眸一笑，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不喝茶，卻擅茶道。老夫人也愛喝她泡的茶，都以為她是跟崔姑姑新學的，其實不是。

煮茶的動作行雲流水般優美，看得讓人心曠神怡，片刻之後，整個車廂便溢滿茶香。

“父親，請用。”姚初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掩袖飲下。

姚啟明也抿了一口，頻頻點頭：“不錯，馥郁味幹。”

姚初晴又給他倒了第二杯，姚啟明卻握在手裏沒有立即喝下去，望著她的目光似有欣慰與探究。

良久之後，還是把茶水喝下去了，像是感嘆般道：“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孩子，脫口而出怎麽會這麽醜，皮膚是暗紅色的，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婆似的。”

姚初晴有些意外，這還是姚啟明第一次提起她剛出生時候的事，而且是以一副慈父的表情，不含一絲心機。

姚啟明似乎沈浸在了回憶中，臉上的表情很溫柔，比了一個別扭手勢，“你當時只有這麽一點點大，我說你很醜，大家都說你漂亮，長得像你母親。嗯，鼻子很像我，你一天一個樣，三天之後就變得白白胖胖的。裂著無牙的嘴笑，睜著黑珍珠般的雙眸好奇的打量這個世界。”

“一晃眼，你們都這麽大了，議了親，馬上就要離開家裏了。而你母親去了，我也老了。”姚啟明摸著自己染霜的鬢角，有幾分落寞。

姚初晴靠上去之後，才覺得有些鬼使神差。她感覺姚啟明的身體也僵了一下，然後才放松下來。

父女倆似乎都不習慣這種親密，姚啟明拍了拍她的肩膀。

姚初晴便重新坐直身體，羞澀的一笑，“父親正值壯年，哪裏就老了？母親……”說到這裏，無意識的停頓一下，心裏有澀澀的感覺，“是母親沒有福氣。”

“是我，對不住她。”姚啟明的呢喃，輕不可聞。

姚初晴還是聽見了，手心緊了緊，再度垂下眼睛，斂去所有情緒。

相比於這個馬車裏的溫馨，另一駕馬車裏的氣氛卻空前的凝重，沒有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

“你們幾個現在就被小賤人壓得死死的？”林姨娘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戾氣。

姚苑麗沒說話，姚錦馨卻嘰嘰喳喳好一頓告狀：“是啊，娘親！祖母和父親都被她善良溫柔的外表蒙蔽，對她言聽計從，對我們卻正眼都不瞧一下。所以娘親你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她，叫她目中無人！”

林姨娘目光陰冷。

十歲的姚嵐姝卻怯生生道：“我覺得長姐對我很好的呀……”

“那是因為你傻！”姚錦馨毫不客氣的罵道。

說起這個妹妹，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認賊作父說的不就是姚嵐姝那種人嗎？成天跟在姚初晴屁股後面，長姐長姐叫得親熱，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親姐姐？

姚嵐姝身體一僵，看著林姨娘陰狠的像毒蛇一樣的美麗臉龐，不知所措的垂下頭，這還是她印象中的娘親嗎？

林姨娘把她保護得很好，一直當她小，陰私的事情從來沒有當著她的面做過，甚至打罰奴婢都不會當著她的面。在她印象中，林姨娘是溫柔的，慈愛的，怎會是她現在看到的樣子？

為什麽要恨姚初晴？除了姚錦馨，姚苑麗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過對姚初晴的恨意，因此她一直當姚錦馨不懂事，與姚初晴之間有什麽矛盾誤會，還想過從中調和，可惜姚錦馨只會罵她，而姚初晴只摸著她的頭，輕笑。

姚初晴恩怨分明，姚嵐姝算是府中唯一一個不會耍心眼的人，既沒有害過她，也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威脅。姚嵐姝願意跟自己交好，姚初晴自然也樂見其成，沒看到姚錦馨都快氣死了麽？雖然她還什麽都沒做，這樣不也挺有意思的嗎？

姚錦馨還在說著在府裏姚初晴如何如何的威風，家事基本上被她奪去了，原本被林姨娘搶來的林氏的鋪子、莊子，全都被姚初晴奪回去了，她們在府裏處處不順心，被擠壓得都快沒有生存空間了等等。

姚苑麗終於聽不下去了，冷聲道：“夠了！自己沒用還怪別人？別忘了我們是因為什麽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娘親，你也別忘了，我在背後做了多少努力，才讓父親松了口，答應了你回府。他答應你回府，卻連跟你同乘一車都不想，你還不好好收斂一下，想想怎麽得到他的諒解，再把他的心搶回來？”

姚錦馨還想反駁什麽，被姚苑麗的目光一壓，撅著嘴巴，哼了一聲不以為意。

而林姨娘卻身體一震，對啊！她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奪回姚啟明的心啊！只要有了姚啟明的信任，在府中做什麽不便利？

姚苑麗看著姚錦馨不服，目含警告地道：“姚初晴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能被我們隨意拿捏的人了，你們要是再不吸取教訓，胡亂動作，壞了我的大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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