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蔚那天還是沒請假。

到了下午三點多，小腹痙攣般的疼意才有所緩解，梁蔚總算松了一口氣。課間時，梁蔚趴在課桌上休息，意識漸趨模糊，忽然聽到有人叫了聲陳鶴森。

梁蔚猛然間擡起頭，男生的白色校服衣角消失在門口，那一瞬間，梁蔚心裏溢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這失落毫無來由，近乎於病態，扭曲。

視野裏伸來一只手晃了晃。

李橙擔憂地看了眼她的臉色：“蔚蔚，你好多了嗎？我要去倒水，順便幫你杯子也裝點。”

梁蔚收回眼：“謝謝。”

李橙抱著兩個保溫杯離開。梁蔚轉了下頭，餘光不經意地往後掃了眼陳鶴森的座位，他的課桌上也沒擺著書本，幹幹凈凈的。他似乎每次下課，都會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到桌肚裏，但不是像其他男生那樣潦草地隨手一塞就完事。

梁蔚有一次到教室後面扔垃圾，經過他的座位，瞥過了兩眼，桌櫃裏的課本擺放齊整，不見一絲雜亂。

李橙裝完熱水回來，把其中一個保溫杯放到她手邊。

梁蔚又道了聲謝謝，喝水時，眸光捕捉到陳鶴森從前門進來。梁蔚舌尖被熱水燙到，她被燙地蹙了下眉，輕輕嘶了一聲。

李橙：“哎，這水有點燙，你慢點喝啊。”

梁蔚輕聲說沒事。

保溫杯裏的熱水溢出來，潤濕了她的手指。

陳鶴森路過她們這桌，他的影子斜斜地投落在桌面上，屈指敲了敲了桌子。梁蔚忽然繃緊了神經，心臟也隨著他輕叩桌面的聲音，猛然跳動了兩下：“波哥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梁蔚反應慢了半拍：“哦，好。”

這一層樓只有高二兩個理科重點班，教師辦公室在五樓。

黎波的辦公位是最裏面靠窗的區域，黎波沒在辦公位上，站著飲水機跟前低頭裝水，嘴裏哼著調子。

梁蔚出聲：“黎老師，您找我。”

黎波回了下頭，伸手指了指桌邊放的一沓試卷：“這單元練習卷讓他們周末做完，周一再收上來。”

梁蔚點頭，伸手去拿桌上的試卷。試卷似乎才剛打印出來不久，拿在手上，還殘餘一層薄薄的熱意。

黎波吹了吹杯子裏浮著的幾片茶葉，視線往自己學生的臉上看了兩眼，見她臉色有點差，不免多問了句：“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梁蔚搖頭：“沒事。”

黎波說：“要是有不舒服，還是得去醫院看看。”

“好，謝謝老師。”

梁蔚前腳剛踏入班級，後腳上課鈴響起。

梁蔚也來不及發練習卷，只好把一沓卷子塞入抽屜裏。李橙瞥見了白花花的卷子：“波哥又給我們周末加餐了啊？”

梁蔚嗯一聲。

李橙兩只手托著腮幫子，叫苦不疊：“才開學沒半個月呢，就每周都有卷子了，我都不敢想高三的生活會有多悲催呢？”

梁蔚笑笑。

放學後，梁蔚和宋杭杭在食堂簡單吃了點，又陪著宋杭杭去超市買了點小零食，才回到宿舍樓。

“到底怎麽回事？這麽多間宿舍怎麽就你們的宿舍有煙頭？”

梁蔚和宋杭杭剛到門口，宿管阿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臉來，冷聲道：“你們兩也是這間宿舍的？”

宋杭杭一臉懵：“是啊。”

宿管阿姨：“你們來得剛好，我今天檢查你們的宿舍衛生，在陽臺發現了煙頭。你們四個到底誰在宿舍抽煙，老實交待，小小年紀也不學好。”

宋杭杭無辜：“我們沒人抽煙啊。”

宿管阿姨瞪向梁蔚：“你說，你們宿舍有沒有人抽煙？”

陽臺傳來開門聲，是李菀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

她端著臉盆進來，不經意間接觸到梁蔚的目光，梁蔚面不改色：“沒有，阿姨，我們宿舍沒人抽煙。”

宿管阿姨的視線在幾人臉上來回掃視了一遍，正欲發難，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宿管阿姨掏出手機瞥了眼，電話那頭似乎是什麽重要的人，她最後草草警告了句：“這次就放過你們，要再有下次讓我發現你們宿舍有煙頭，我直接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到時候看你們是說還是不說？”

宿管阿姨一走，四人松了口氣。

宋杭杭嘀咕了句莫名其妙，然後又問梁蔚：“到底誰在宿舍抽煙啊？”

李菀已經回到床上，拉上了床簾。

梁蔚看了眼李菀的床位，含糊道：“我也不清楚。”

周末兩天，食堂也不開放。梁蔚和宋杭杭只能上外頭覓食，李菀就周五那晚短暫地出現在宿舍一下，後來兩天也就沒再見過她人影。

宋杭杭說茂華高中附近剛開了家韓國料理店，挺多同學去嘗過，還在空間裏PO過圖片。宋杭杭蠢蠢欲動，問梁蔚去不去。

茂華高中是燕南市的一所職業高中，學校教風松泛，裏頭的學生成績大多都不好，家長也疏於管教，學生基本不怎麽學習，屬於混日子那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混到春季高考也就解放。

梁蔚想著莊倩也在宿舍，便問了句她去不去，莊倩頭也不擡：“那麽遠，我還要學習呢，你們自己去吧。”

梁蔚看了眼莊倩的背影，說了聲好。

這兩天她和宋杭杭去校門口吃飯，兩人都會問上莊倩一句，但莊倩每次都態度不冷不熱地拒絕了。次數多了，梁蔚不免敏感地想，不知是不是報道那天，她只給宋杭杭帶奶茶的事兒，讓莊倩誤會了。

宋杭杭口中的那家韓國料理店離茂華高中只有不到兩百米距離，但兩人來得不巧，剛好碰上人家店裏閉門歇業。

玻璃門把上掛了一把合金U型鎖。

宋杭杭貼著玻璃門，兩只手抵在太陽穴處，想去看裏頭還有沒有人在。

梁蔚隨手指了家旁邊的那家牛肉面店：“要不，我們吃這個得了？”

宋杭杭垂頭喪氣：“我們學校旁邊也有面店。”

梁蔚說:“那要不我們再轉轉？”

宋杭杭欣然答應：“好啊。”

路過茂華職高，裏頭傳來一陣歡呼聲。

宋杭杭停下腳步，隔著銹跡剝落的防護欄往裏頭看，眼裏流露出幾分向往：“他們的高中生活肯定不像我們有做不完的卷子？”

梁蔚也順勢看了眼。

操場上有不少男生在打籃球，兩側的臺階上坐著三三兩兩的女生，女生著裝風格略微大膽成熟，和一中統一的藍白色校服涇渭分明，像是兩個世界。

兩人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去茂華職高對面的一家雲南過橋米線店解決午飯。店裏空間不大，擺了八張桌子，兩對情侶各占一桌，其餘座位空著。

老板是一個三十多數的女人，小孩站在粉色的學步車，手裏抓著撥浪鼓，嘴裏咿呀叫喚著。

宋杭杭徑直挑了靠門口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走得累死我了。”

老板走過來，拿著菜單問兩人是要直接點一個大鍋，還是分開各自一小鍋。

梁蔚和宋杭杭各自要了一小鍋，梁蔚點完後，手機響了起來，是她媽媽打來的電話。梁蔚和宋杭杭說了聲，拿著手機出去接了電話。

“蔚蔚，午飯吃了嗎？”

周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太對勁兒，梁蔚停頓了兩秒，若無其事地開口：“還沒，正準備吃。”

“是在食堂吃飯？”

“不是，周末食堂沒煮。”梁蔚瞥了眼店裏，宋杭杭坐在桌後，沖她揮了揮手，梁蔚沖她一笑，“我和同學在外面吃飯。”

周珍說：“別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生活費夠不夠花？”

梁蔚嗯了聲：“還有錢。”

“好好照顧自己，下個月媽媽會回去一趟，到時候給你做點好吃的。”

“知道了。”

梁蔚掛了電話，轉身回到店裏，門口又進來兩個人。

宋杭杭擡頭瞧見了，桌子底下的小腿輕輕碰了碰梁蔚的，小聲說：“李菀。”

梁蔚聞聲偏頭，就這麽撞上了那個男生的目光。那男生是那天和李菀出現在校門口的那個，只不過他那一頭晃人眼球的黃毛如今已經染回黑色的了，男生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扭頭對李菀說：“這瞧著有點眼熟，是不是你們學校的？”

李菀也看了眼梁蔚，語氣平淡：“我舍友。”

“你李大小姐也有舍友?”

李菀白了他一眼：“我怎麽沒有舍友了？”

李衛輕笑了聲：“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叔是怎麽想的，讓你去住校，就你這性子能和同學好好相處嗎？”

李菀反唇相機：“那你能和同學好好相處了，你前幾天嘴角那傷怎麽回事？”

“操，你別哪壺不開提那壺啊？”

兩人在店裏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等老板娘將打包好的過橋米線遞給李菀，他們才先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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