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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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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皇登基之前,若有人問:“三皇子妃是個什麽樣的人?”

大部分的官員家屬都答不上來,硬要尋個印象,大多也是說:“容貌端莊,性子淡漠吧?”再要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不是眾人有意忽略皇子妃,實在是這位曾貴為太保何家的嫡女很少出來走動。如今太保何大人被處斬,這位何氏也就再也沒有出現人前過,哪怕是太後的壽宴,她也是請病在家,並沒有入宮。

這位三皇子妃,哦,現在已經不能說是皇子妃了,該改成悠王妃。新皇登基後,作為兄弟,三皇子段瑞盺被封為了悠王,與已故先皇的弟弟閑王的封號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時,連段瑞盺也忍不住問自家丫鬟:“王妃呢?”

小丫鬟端著茶盞,俏生生的站在書桌旁,想當然的回答:“應當在後院澆花吧?!”

這話答得太含糊了,段瑞盺笑問:“到底是在後院還是不在?”

小丫鬟低下頭:“奴婢也不太確定。王妃太神出鬼沒,平日裏不是在後花園澆花,就是在廂房繡花,不去別的地方,如果這兩處找不到人,那就是出門了。”

段瑞盺覺得奇怪:“她出門你們難道也不知道?”

這樣的逼問,明明沒有咄咄逼人可也把小丫鬟嚇得心驚膽戰,半響才猶豫的回答:“不知道,所以府裏的人都猜想王妃不是尋常女子,要麽是武功高強可以避開我們飛檐走壁,要麽……”她小心的望了段瑞盺一眼,“要麽就是妖魔鬼怪。”

段瑞盺嗤笑一聲:“我今日才知道,我王府的人恍忽職守到這種地步。王妃那麽大一個活人,離了府邸都沒人知曉,還傳出些怪語亂神的話來。管家呢,把他叫來,我倒要看看我這王府的人無用到了什麽地步!”

小丫鬟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句模棱兩可的答話會引來王爺的大怒,當即就駭得跪下磕頭道:“王爺,奴婢錯了!王妃的去處是真的沒人知道,管家也問過門房,王妃出門時的的確確沒有走過正門啊!”

正鬧著,冷不丁一人從院中路過,有眼尖的人早已喊道:“王妃在這裏!”

段瑞盺循聲望去,那徐徐而來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王妃麽。顯然,對方也發現了這邊的熱鬧,不由得靠近,先拜見了段瑞盺,眾人再拜她,一頓折騰下來,何氏看著跪著的丫鬟問:“王爺在作甚,這是要發賣丫鬟嗎?”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誰都知道,這丫鬟可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她不問還好,開口就是這麽一句,這不是把丫鬟的活路都賭上了嗎?

管家急急忙忙的趕來,也正好聽了這麽一句,心思一轉當即就明白了。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悠王王妃是不過三年,就河東直接被打落到了河西,太保何家的頂梁柱還在的時候,哪怕悠王段瑞盺對王妃視而不見,權當府裏沒有這麽位女主人,可好歹何氏的娘家身份在那裏,沒有人敢欺辱她,就算有人暗地裏有些個小心思,明面上也是服服帖帖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現在好了,太保何大人一死,原本就形同透明般的王妃瞬間雪上加霜,別說日常用度的虧待,連自家丫鬟也開始三心二意的尋出路了。

在王府裏,最大的出路莫過於得到王爺的寵幸。這丫鬟本來就是王妃陪嫁過來的,王爺整日裏不與王妃照面,連帶著陪嫁來的丫鬟十天半個月的見不著王爺。王妃反正有陪嫁,哪怕被休了也不怕。可陪嫁來的丫鬟們可不願意隨著這個沒本事的王妃蹉跎歲月,真的被休,去哪裏找王爺這樣的金主?還不如乘著王爺還沒動那份心思,爬上王爺的床榻,以後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留下來,沒有了王妃的王府,那不就是王爺寵了誰,誰在王府後院當家麽!

只要是陪嫁的丫鬟,哪一個不是心比天高的,以前是怕王妃何氏用娘家的身份打壓她們,沒法子,王妃的身份在這個王府裏真的什麽都不是。現在何家倒了,那她們身上的枷鎖就沒了,天不怕地不怕,還會怕一個沒了靠山的無寵王妃?所以,這群丫鬟全部都拾掇著管事換了差事,均都調到了王爺出入的前院,不是伺候茶水,就是貼身看顧寒暖,要麽也做個掃塵的丫鬟,平日裏見到王爺的次數也比在王妃身邊伺候一年見到的次數還要多。

丫鬟們的心大了,哪裏還去管王妃心裏怎麽想。

此時王妃的話一出,丫鬟就怨恨上她了,可在王爺面前什麽話也不敢說。

段瑞盺何等聰明,只聽了何氏一句冰冷冷的話,就知曉她並不喜這個丫鬟,裏面的緣由隨便想想都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

段瑞盺看著自己的王妃,隨意的道:“這是你的丫鬟。”

何氏看都不看對方,‘哦’了聲,居然問都不問這丫鬟犯了什麽事,直接對著管家道,“既然開罪了王爺,那就賣掉好了。”

管家一頓,瞬間就明白了這兩位的意思,手一招,就來了兩名侍衛,直接把哭喊的丫鬟給拖著下去。

段瑞盺半側著身子,問她:“去哪兒了,府裏都沒人知曉你的行蹤。”

何氏淡淡的道:“替我爹收屍去了。”

段瑞盺點點頭:“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何氏問:“是要休妻?”

段瑞盺隨意的瞥了瞥周圍眾人的神色,莞爾道:“無緣無故的,我休妻作甚?你很好,以前是你的身份合我心意,現在你這人更是合我心意。”

微不可查的,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何氏的身上。就算如此,她的神色依然淡淡的,即不欣悅,也不惱怒,只是很平靜的隨著段瑞盺入了書房。

兩人坐定,段瑞盺就開門見山的問:“你想和離嗎?”

何氏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王爺,我不知道你做事還有出爾反爾的嗜好。”

“怎麽說?”

“你方才既然由著我處理了得寵的丫鬟,不就是刻意幫我在府裏樹立威望嗎?既然有了這份心,說明我對王爺還有用處。你也說了,以前你娶我是看中了我的身份。那時候你心大,不管我這個人如何,身為太保的嫡女,這個身份可以幫助你爬得更高更遠。現在,我娘家沒了。可我相信,一無所有的我對你的益處更加大。”

段瑞盺露出一絲興味的神色,問:“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沒有人,我自己看得到,聽得到,也估算得到。”何氏不吭不卑,繼續深入分析,“以前我的身份可以增加王爺你往上爬的籌碼,讓人忌憚你手中掌握的權利;現在我的身份卻是可以降低王爺在朝中的分量,可以消除皇上對你的戒心,從而保下你的性命。”

真是個奇女子,坦坦蕩蕩的接受利用,更明明白白自己每時每刻的價值,冷靜、自持,且有分寸,不得不說,從這一刻起,何氏終於在段瑞盺的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跡,雖然小,卻會隨著歲月的流走而越來越深,最後到段瑞盺也無法忽視的地步。

何氏的自信讓段瑞盺一時沈默,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中撿到了寶,而且還不聞不問的把這寶貝束之高閣了四年,他該說自己什麽呢?惟有自嘲一笑爾。

“沒錯。”他首先肯定了她的猜測,“原本我想要給你兩道選擇,現在看來,根本不用問了。”

何氏疑惑:“什麽選擇?”

“和離,或者隨我走。”

何氏一怔,原來他並不是真的要和離,他也有替她考慮,他在太保何大人生死後,也替她想到了更為安全穩妥的去處,和離,就是將她從皇上與段瑞盺的暗流裏摘出來,不說以後還會繼續榮華富貴,可有了何家給何氏的那份嫁妝,也能夠讓她無憂無慮的過完下半生。相比之下,繼續跟隨在他的身邊,不說榮華,興許性命也難以保全。

雖然誰也不知道當初二皇子生死之時,重傷的皇上為什麽放過了段瑞盺,可明眼人都知曉,這裏面有太大的貓膩,誰都知道三皇子早就對二皇子俯首稱臣。二皇子死了,他還活著,這裏面少不得與新皇之間有過什麽協議。畢竟,說他臨陣倒戈,偏生新皇登基後對他沒有一丁點的封賞;說他與二皇子事敗,偏生二皇子死了,他還活得好好的,一直到三年後,皇帝才開始收拾他身邊最大的助力,可以說相當的仁慈。

何氏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說:“我自然隨你一起走。我身懷巨財,又無靠山,和離後不管去了哪裏,也是被人盯上的肥肉,還不如隨你一起,橫豎夫唱婦隨了。”

這回答早就在段瑞盺的預料之中,只聽對方問:“當初的情景,到底是如何,你能告訴我嗎?”居然是直截了當的問那決一勝負的關鍵的來龍去脈了。

段瑞盺苦笑一聲,眼神也不由得悠遠了。

其實,當時的段瑞盺要取了他大哥的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敗就敗在了北雍兵的那一場圍城上。攻打盤陽城的是敵國將士,守城的卻是太子的直系將領,包括皇城內的守衛,還有在城外與北雍兵直接對抗的陳禮昌帶來的五萬新兵。

殺了太子容易,可殺了之後,若是沒有北雍兵,倒是可以說太子與二皇子相互殘殺一損俱損。偏生有了北雍兵,太子一死,不說皇城裏的守衛,就守護盤陽城的將領也會瞬間失去了支撐。沒有了太子就沒有了榮華富貴,守城的將領都是在朝廷裏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守住了盤陽城,他也不會得到段瑞盺的重用,被替換被降職那都是可以遇見的事情。與其那樣,不如直接讓北雍軍攻打入城,趁亂殺了三皇子,然後扶持當時還是皇後的另外一位嫡子四皇子上位,說不定還能夠保得住實權。

同理,城外的陳禮昌並不是好相與的人,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一定會追問太子身死的過程,然後挑撥二皇子舊臣與三皇子的關系,讓陳家從中獲利,哪怕三皇子登基做了皇帝,也肯定不會長久,陳家勢力太大,很難連根拔除。

原本,段瑞盺是打算讓二皇子與太子兩敗俱傷,再做出二皇子派人暗殺皇後其他幾位嫡子的假象,最後拿著假聖旨倒打陳家一把,說皇帝的病逝是皇後所為,那樣陳家將會被眾之所矢。嫡子都死了,只能立長,那樣三皇子即位就是名正言順。

可惜,二皇子引狼入室,引來了北雍兵。在前後夾擊下,三皇子殺了太子就成了預謀,北雍兵攻入了盤陽城的話,他更是成了西衡的罪人,君臣相離,加上手握兵權的陳禮昌逼宮,段瑞盺還是死路一條。不如跟太子交換條件,用太子的命換他自己的命,立下誓言,改了章用了印,然後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三年,皇帝也終於要動手鏟除段瑞盺這顆眼中釘肉中刺了。

何氏靜靜的聽完,只是嘆息一聲:“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王爺你準備去哪裏?”

“與南厲接壤的地方,我在那裏討了塊封地。如果能夠順利到達南州,這一輩子我也就不會再回來了。”

何氏輕松一笑:“那我即刻命人收拾東西,等皇上的聖旨下來,我們就出發吧。”

段瑞盺定定的望著她,最後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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