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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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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的晨霧還未散盡,穆承學已經出了房門,再有管事等在外面,將他一襲簇新的長衫出來,精神氣很是不錯,就是眼底的黑圈比前些日子更為明顯。

穆承學溫和的問:“白管事,昨夜那位貴客可還在?”

白管事見了簡單的禮,回話:“二少爺,那位夫人昨夜暫住在了曇花院的客居裏,半個時辰前還問了大少爺的去處。”

穆承學苦惱的揉了揉眉根:“府裏的人沒有多嘴吧?”

“二少爺盡管放心,安排的人很妥帖。”

伺候穆承學的人本來就不多,平日裏跟著他左右的也只有白管事,加上跑腿的侍童一行三人就往曇花院去了。白管事是府裏最為伶俐之人,是穆承學與穆老太君長談後,老太君特意指給他的人。在穆承學看來,整個穆府的人唯一能夠對他忠心不二的惟有這白管事了,當然,前提是不提老太君。

大孫氏早就起了,或者說她根本徹夜未曾歇息過。

她知道自己不該來,更不該偷偷來。若是未發生那事之前,居在深閨的她也從來不敢做出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只是,以前的大孫氏早已湮滅在男子的虛情假意中,如今的她已經千瘡百孔,為了那虛無的妄想不顧一切,悶頭先前,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退縮。

她豎起最高最堅固的盾牌面對穆家人。

穆承學聽著她苦情的哭訴:“我只是想要見穆大人一面,見他最後一面,我就走,此生此世再也不見他。”

穆承學說:“大哥如今有要事在身,不好見客。”

大孫氏幾乎跪到了地上,一張小臉梨花帶雨。若是以前還圓潤的臉頰就如雪梨滾珠,偏生現在的她太瘦,顴骨高聳,兩眼深陷,那兩片薄唇跟刀片一樣。在穆承學聽來,她說出的話也有著削鐵如泥的功效,讓他說不出重話,他也不可能讓這個女子去見大哥。

“前些日子孫家就送來了帖子,想來二公子應該早已收到?我自問孫家並沒有任何高攀的意思,只是故人相見,穆家連個回話都沒有,與眾人口中的禮儀大家相去甚遠,讓小女子惶恐,也不知是帖子是否有錯處,或者是穆家看不起我這故人,怕漲了我的汙穢,惹人嗤笑。”

穆承學苦不堪言:“孫……姑娘,貴府的帖子的確是收到了。只是,你也知曉,穆家這半年來一直忙碌大哥的婚事。這是皇上指婚,身為臣子萬萬是不能虧待江家,穆家也實在是抽不出閑暇處理私事,故而大多都推到了年後,待一切塵埃落定,穆家定然會攜禮上門道謝,感謝眾位的通情達理,我們穆家百年之家,可從來不會請看任何一個外人,也不敢得罪盤陽城裏任何一戶人家,這‘高攀’的話,穆家實在是承受不起。”

兩人你來我往,話中連推帶打各自給各自高帽戴了無數頂,孫氏死活不退去,穆承學也做不出撕掉臉皮之事。

太極連打了一盞茶時分,直到另外一位婦人突然而至。

穆家大房齊氏進來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孫氏,頗為驚訝的問穆承學:“這是誰?”那眼神,頗有點看穆承學騙了好人家閨女,搞得對方上門來尋親的戲碼似的。

穆承學尷尬:“大伯母,您怎麽過來了?”又回她的話,“這位是孫姑娘。”

齊氏追根究底:“哪個孫家?”

穆承學硬著頭皮:“城西商賈孫。”

“哦——”齊氏拖著長長的音腔,“那這位應該是……小孫氏!”

在外,那大孫氏早已身死,死去的人自然不會覆活,那麽看這年紀的孫氏就只可能是小孫氏。

孫氏臉色刷得蒼白,抖著唇解釋道:“我,我是孫家長女,妹妹今日並未來穆家。”

齊氏大喝:“住嘴!”她踱步到孫氏面前,“好端端的活人,幹嘛說自己是死而覆生的鬼魂?拿亡故之人來我穆家開玩笑嗎?你以為我穆家是那信奉鬼怪的愚昧之人?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我,我……”孫氏被對方的疾言厲色給怔住,半響都說不出完整的話。

“就算你是鬼魂,我穆家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從未做出任何愧對你孫家之事,你真要索命也該去找那殘害你的負心人,而不是找上我穆家。說到底,孫家以前雖然與穆家結親,可到底親也沒成,堂也未拜,大孫氏的名牌都沒有入我穆家祠堂,更別說孫氏的墳那也不是在我穆家的山裏。

你幹什麽來我穆家?你嫌棄孫家給我穆家添的醜聞還不夠嗎?你們孫家到底還要不要臉面,連死人都不放過!

你說你是大孫氏,你拿出證據來!你到底是死是活,既然是死的你又是誰,是活的,那當年墳頭埋的人是誰?我穆家每年清明燒在你墳頭的冥紙是燒給誰的?”

齊氏壓根不承認面前的人是孫氏。擺明了,孫家丟得起這個臉,穆家可沒有陪孫家一起演戲的道理。

你要找穆承林,好,你說你是誰!你說你是大孫氏,怎麽證明?你要孫家給證明,行啊,讓孫家人來說,看孫家怎麽說,看盤陽城裏的人怎麽看!

這一大番話說出來,只說得大孫氏面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她明明就活著,明明就是大孫氏,可是別人不承認,不承認就見不到穆承林,見不到穆承林,就更別說她那滿腔的情意無法讓那人明白,更別說往後的各種可能。

齊氏最後還教訓了穆承學:“別由著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叮囑府裏的門房,眼睛放敞亮一點,別什麽阿貓阿狗阿鬼阿神的都放進來,大喜的日子憑添了穢氣。”

再一揮帕子,笑語嫣然:“走了,跟大伯母去見你新嬸嬸。昨日我瞧了一眼,那模樣,嘖嘖。”

不大的小廳裏一陣秋風從廊外掛了進來,吹得大孫氏那一頭烏發胡亂飛舞,如長牙舞爪的鬼魅,在驕陽的秋日裏憑添了一絲陰氣。

同樣的日子,在別人眼中不一定就喜氣洋洋了。

段瑞盺從九月初就開始在戶部呆著寸步不離。他的母親和妃知曉江德昭被指婚穆承林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對自己這個兒子十分委婉的表示了可惜:“在你父皇心目中,臣子到底還是比皇子重要些。”

望著段瑞盺一副怏怏的神情,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再好能夠好到哪裏去?只要你辦好了你父皇的差事,求一個一品大臣的女兒才與你登對。”

段瑞盺在北雍為質五年,與西衡皇族的關系早已如冰川,對自己的母親也只有基本的尊重。為質的歲月改變了他的性情,也沖刷了他所有的親情。

和妃心裏明白,可她不願意承認。

“母妃是一心為你好。”和妃苦口婆心的說,“你是皇子,你其他的兄弟中,看看有哪個會看上一個五品官兒的女兒?就算真的中意了,也是納為側妃或者是妾,正妃的人選是萬萬由不得你的。你不為深宮中苦苦求存的母妃考慮,可你也得為你自己的將來考慮啊!一個小官的女兒能夠幫你什麽?真正遇到了大事,你能夠找誰幫忙?你的兄弟姐妹?還是母妃?都不是,是你的妻族,只有他們是與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與你同在一條船上的人。”

“盺兒啊!”和妃倏然淚下,“母妃是真正希望你能夠順順當當的長命百歲。”

娶了江德昭就不能和順到老麽?不見得!

別人不知道,西衡皇族的人,乃至於西衡的朝臣們都知曉,只要三皇子安心做一個閑散王爺,娶一位低微的正妃,那麽他就徹底的脫離了皇子們的爭位圈子,能夠在皇帝的心中做一個真正的無能兒子。

且不說段瑞盺是否真的願意放棄那個爭奪至尊之位的權利,就單單他的母親和妃,只怕也不是那種任命的主。

入了深宮,爬到四妃之位的女子,真的有那麽甘於平淡的人嗎?

段瑞盺不會去反駁和妃的話,他只是依然恭敬,依然孝順。他在皇帝面前也依然是那個有點能力,可絲毫不懂得營私結黨的皇子,是個與皇帝有道深深鴻溝的兒子。

公主段瑞芷沒心沒肺的取笑他:“現在全西衡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段瑞盺是個連自己心愛女子都保不住懦夫。”

段瑞盺笑道:“嘴長在別人的臉上,由不得我。”

段瑞芷趴在他的背脊上,扯著他鬢邊的垂發,咯咯的笑:“沒事,你再弱,那也是我的三哥哥。他們欺負你,我去替你報仇。”

段瑞盺問:“你準備找誰報仇?”

“當然是江家人啊!”段瑞芷咬牙切齒的道,“特別是江家新出的那位二甲進士。”

段瑞盺立即道:“德弘好不容易得到聖眷,說不定以後還能夠成為西衡的棟梁之材,你可別去捉弄他。”

段瑞芷冷笑:“那種欺軟怕硬的小子,我西衡要多少有多少。反正,三哥哥你別管了。”

段瑞盺知道這小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鬼主意又多,明面上越阻止她就越囂張,只能讓人暗中阻撓。

心裏嘆口氣,擡頭望著碧藍的天空,想到如今盤陽城裏說他為了一個美人弄的茶不思飯不想的謠傳,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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