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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奪得千峰翠色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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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亮,顏舒棠來到聶慈的臥房前,用手肘輕輕叩門。

“姐姐,時候不早了,咱們得快些前往清風樓,以免節外生枝。”

即便早就跟趙王取得了聯系,顏舒棠依舊放心不下,在她看來,聶慈城府頗深,若是不仔細提防著,很容易出問題,白白浪費了先前的布置與籌謀。

只聽吱嘎一聲,眉眼清麗的女子從屋內走了出來,聶慈穿著青色裙衫,濃密的黑發用木簪綰住,整個人顯得格外利落。

顏舒棠怔楞片刻,才發現她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身量清減以後,五官也出落得格外精致,尤其是那雙眉眼,艷麗而鋒銳,讓人見之難忘。

顏舒棠挪開視線,恰好瞥見聶慈拿在手中的信封,她心跳陡然加快,舔了舔幹澀的唇瓣,輕聲問道:“姐姐,這就是瓊琚的瓷方?”

聶慈不願跟顏舒棠虛以委蛇,她頗為敷衍的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府門前,直接上了馬車。

聶父正坐在車廂內,看到先後進來的姐妹二人,叮囑道:“聽說那位行商出身不凡,待會就算咱們沒置換到天山雪蓮,也不能惹怒了人家,知道嗎?”

“爹爹放心,此一行定會拿到雪蓮,治好母親的病癥。”

顏舒棠語調雖柔,卻隱隱透著幾分篤定,畢竟早在日前她就去過了清風樓,也見到了那位真正的龍子鳳孫。

趙王果真與傳言中一樣,鐘情於各式各類的瓷器,也對顏舒棠口中的瓊琚瓷方頗感興趣。

不過趙王的愛好雖然雅致,卻不是什麽品行高潔之人,否則也不會答應顏舒棠,與她共同設下這樣的局,就是為了從聶慈手中奪取瓷方。

聶慈坐在車內,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撫過信封邊緣,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聶父身上。

今日過後,聶父便會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以他的脾性,肯定無法容忍聶母的欺瞞,屆時恐怕會鬧得不可開交。

父女三人剛離開不久,一直陷入昏迷的聶母緩緩睜開雙眼,她盯著淺紫色的床帳,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提不起半點力氣。

有個面生的小丫鬟守在門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快步走進臥房,便看到面色蒼白的聶母倚靠在床頭。

丫鬟滿臉倉皇之色,六神無主道:“夫人,方才老爺和兩位小姐前往清風樓,想要換取雪蓮給您治病,可那位行商脾氣暴虐,竟然直接上了鞭子,用帶著倒刺的馬鞭狠狠抽打在他們身上,舒棠小姐身子弱,聽說穿著的衣裳都被血沾濕了,這可怎麽辦……”

聽到這話,聶母被駭了一跳,許是太過心急,她並沒有發現這名丫鬟是個生面孔,以往從未見過。

聶母害怕舒棠和聶父有個三長兩短,也顧不上自己還在裝病,掀開被子,披上外衫,在門前雇了輛馬車,便往清風樓的方向趕去。

這檔口父女三人已經來到酒樓前,顏舒棠駕輕就熟的找到夥計,讓他跟住在天字房的貴客通報一聲。

很快,夥計小跑著回來,恭聲道:“趙公子請各位進去。”

聶慈跟在夥計身後,一路走上了三樓。趙王到底是天潢貴胄,即使以行商的身份來到昌州,排場依舊不小,僅在客房外面就有十餘名身手不凡的侍衛守著。

前世顏舒棠同樣早早結識了趙王,那時的她沒有受傷,也沒有嫁人,為了得到趙王的青睞,她時不時將自己親手燒制的瓷器送到清風樓,一來二去的,倒是讓趙王升起幾分興趣。

此刻這位身份尊貴的王爺坐在八仙桌前,他生得很是俊朗,身穿藍色長袍,望著聶家三人的鳳目中透著些許興味。

“你們來找我所為何事?”

聶父上前一步,拱手道:“趙公子,聽說您手中有無比珍貴的天山雪蓮,聶家願用瓊琚的瓷方換取,若公子覺得不夠,老夫可以將名下的瓷窯贈與您。”

當今聖上知曉趙王鐘愛瓷器,索性將內務府名下的幾座官窯交給他打理,有官窯在手,趙王自然看不上普普通通的聶家瓷窯,不過他對瓊琚的瓷方倒是很感興趣。

聶父生怕眼前這位年輕公子沒見過瓊琚,不知這種瓷器有多精美,忙將帶來的木匣呈上前,取出聶慈前不久才燒制出來的紅彩六方瓶。

紅彩難得,即使在官窯中也不多見,更何況眼前這只六方瓶釉面極為光潔瑩潤,比起玉器都毫不遜色。

“趙公子,將六方瓶拿到日光下面,色澤還會發生改變。”聶父輕聲提醒一句。

早在來昌州前,趙王就聽說過瓊琚的大名,這種新研制出的瓷器在賞瓷會上拔得頭籌,得到眾人的讚譽。

市面上的瓊琚瓷已經是罕見的佳品,沒想到眼前這只六方瓶更勝一籌,不僅釉面完美無瑕,就連瓷胎也挑不出分毫錯處,水準甚至不遜於大業的官窯。

今日若是得到了瓊琚的瓷方,他大可以將方子送回京城,請能工巧匠共同研究,讓本就精妙的瓊琚大放異彩。

趙王輕飄飄的瞥了顏舒棠一眼,隨即望向聶慈,問:“聽說瓊琚是你琢磨出來的?”

“正是,聶家世代以燒制瓷器為生,我從小耳濡目染,也跟著祖父學到了幾分。”聶慈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是否願意隨本公子回京,研發全新的瓷器?”趙王忍不住提議,他知道聶慈早已和離,與其被從小一起長大的養妹時時算計,還不如進京。

聶慈婉言謝絕:“多謝公子美意,小女子暫時不想入京。”

聽到兩人的交談聲,顏舒棠緊閉雙眼,遮住眸底的妒意與惱恨,她不明白,為何聶慈的運道這麽好,什麽都不用做便得到了趙王的青眼。

而自己呢?

百般思慮設下了這樣的局,親手將瓊琚的秘方送到趙王面前,他卻完全不在乎。

正當顏舒棠心緒起伏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侍衛的呵斥以及婦人的呼喊。

聶父猛地回頭,疑心是自己聽錯了,聶母分明患了重病,倒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怎麽可能出現在清風樓?

顏舒棠也聽到了動靜,她陡然睜開眼,心中充斥著驚慌與疑惑,轉身緊緊盯著嚴絲合縫的門板。

“好像有人來找趙公子。”

聶慈邊說著邊推開門,恰好對上聶母那張寫滿了倉惶無措的臉。

“母親,您不是患了急癥,亟待雪蓮救命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視線被女子的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聶母看不到房內的情況,她舍不得讓養女吃苦,忙問道:“聽說趙公子動了怒,你妹妹可傷著了?”

聶父回過神來,他一步步行至門口,眼底劃過懷疑之色。

“夫人,你沒事?”

聶母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裝病,此時出現在父女倆面前,先前的謊言便不攻自破,付出的心血也白費了,聶慈再不可能交出瓊琚的瓷方。

當了近二十年的夫妻,沒有誰比聶父更了解發妻,他清楚聶母所有的習慣,每當她扯謊被人拆穿時,便會不自覺的摩挲腕間的佛珠。

她騙了自己。

聶父無法接受這樣的真相,他不明白妻子為何要撒下這種彌天大謊,將珍貴的瓷方拱手讓人。

“秀娘,你、你何必如此?”

聶母嘴唇顫了顫,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木楞楞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顏舒棠幾乎要被撲面而來的絕望給淹沒了,她沒想到自己多日的籌謀竟會功虧一簣,在即將達成目的時被最信任的母親背刺一刀。

瞥見趙王面上的不耐之色,顏舒棠強擠出一抹笑,出言催促聶慈,“姐姐,還不快些將瓷方交給趙公子?”

聶慈沒理會她,兀自上前一步,沖著趙王行了一禮,歉聲道:“趙公子,先前小女子以為家中長輩害了重病,才想用瓷方換取雪蓮,但如今長輩身體已經痊愈,就不必浪費公子的雪蓮了。”

頓了頓,她接著道:“小女子給您添了麻煩,這只紅彩六方瓶便是賠禮,希望趙公子莫要介懷。”

“姐姐,做生意最講究信義,先前商量好的事情,我們怎能突然反悔?”

顏舒棠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即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敗露,仍硬著頭皮開口。

“無妨,這份賠禮我收下了,你們先回吧。”

“多謝趙公子。”

聶慈早就知曉了趙王的身份,自然不想得罪這位,見趙王擺了擺手,她便帶著聶父等人退離了清風樓。

回聶府的路上,聶父一直沒有吭聲,但額角迸起的青筋顯示出他的心緒不太平靜。

四人一路走進書房,聶父闔上木門,爬滿血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聶母,聲音嘶啞而幹澀。

“為什麽要騙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聶母從未見過丈夫露出這般猙獰的神情,她肩膀抖了抖,淚珠順著面頰不斷往下滑。

以往聶父最見不得妻子的眼淚,但今日他卻失望到了極點,張了張口道:

“我們和離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鳳凰花又開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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