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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奪得千峰翠色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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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舉辦賞瓷會都是昌州城最熱鬧的時候,不僅有本地的瓷器商人將自家精巧絕倫的瓷器送來參展,還有許多外地的行商來此,其中不乏身份尊貴之人,因而清風樓的布置格外用心,挑不出分毫瑕疵。

聶家四人跟著夥計身後前往二樓,他們來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孫老爺和孫澤生也在此列。

“聶家人怎麽來了?”

孫老爺皺起眉頭,顯然也和先前的夥計抱有同樣的想法,畢竟孫家與聶家曾是姻親,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聶家瓷窯的水準,不過是一群榆木腦袋的窯工罷了,沒了聶老爺子的指點,便忘了變通,這樣如何能燒制出上品瓷器?

“父親有所不知,這次聶家還做出來了上品,只是孩兒聽舒棠提起過,那幾件瓷器的色澤與霞照尤為相似,莫不是聶慈在和離前竊取了霞照的釉方?”

在孫澤生看來,當初聶慈為了嫁給自己,不惜頂替養妹的身份,讓他和舒棠受盡痛苦與折磨,此種行徑委實無恥,因此孫澤生不吝以最陰暗的想法來揣測聶慈的心思。

經營了幾十年的陶瓷生意,孫老爺從不相信巧合,既然聶家瓷器的顏色與霞照接近,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們選擇了與孫家相同的色料。

孫老爺萬萬沒想到,聶慈竊取霞照的釉方不算,還恬不知恥的將瓷器送至賞瓷會上,難道她不怕整個聶家淪為別人的笑柄嗎?

“稍後閔知縣也會過來,他對霞照瓷讚不絕口,只要有知縣大人為咱們做主,聶家肯定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孫老爺口中的知縣大人名叫閔興,年初才調任昌州,他慣愛收集瓷器,孫老爺便投其所好,將不少形態各異的霞照瓷送到了府衙,如此一來,孫家在昌州的地位也愈發穩固。

聞言,孫澤生眼底劃過興奮之色。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道:“爹,聶慈竊取霞照秘方不假,卻與舒棠無關,您記得跟閔大人求求情,千萬別將舒棠牽扯進去。”

“你放心,顏舒棠到底是我孫家的兒媳婦,總不能因為聶慈獲罪。”

孫老爺雖然看不上顏舒棠,卻不像孫夫人那樣抵觸,畢竟澤生現下還年輕,貪慕漁色也在常理之中,等顏舒棠過門以後,要不了幾年這份情意就淡了。

聶慈註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過頭,恰好對上了孫澤生那雙充斥著惡念的渾濁雙眼,不由挑了挑眉。

“慈兒,你在看什麽?”聶父問了一句。

“沒什麽。”聶慈搖了搖頭。

夥計賠著笑臉將聶家人帶到管事面前,管事掃了一眼聶父懷中的木匣,問:“聶老爺,您打算送幾件瓷器參展?”

“三件,都是同一批燒制而成。”

聶父將木匣放在八仙桌上,也沒有多言,徑自掀開匣蓋,取下瓷器外層包裹著的紅布。

顏舒棠一瞬不瞬地盯著木匣,當她看到呈現紫紅色的瓷碗時,心口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到了實處。

如此熟悉的色澤,就算聶慈一口咬定這三件瓷器與孫家的霞照無關,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顏舒棠面上刻意流露出幾分詫異,她站在聶父身側,小聲勸說:“爹爹,您不覺得這幾件瓷器與霞照很像嗎?”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只是巧合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聶父擺了擺手,顯然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倒是聶母面色煞白,她用力握住丈夫的手臂,一字一頓道:“你是瘋了不成?居然將這樣不堪的贗品送到賞瓷會上,聶家的臉面都快被你們父女丟盡了!”

“夫人,你相信我,這三件瓷器並非剽竊之作,而是慈兒嘔心瀝血研制出來的新品、”

聶父話還沒說完,就被聶母打斷,“嘔心瀝血研制出來的新品?聶慈今年剛滿十六,以前從未接觸過燒瓷,怎麽可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就鉆研出新的釉方?難道你認為她在燒瓷方面的天賦超過了老爺子?”

夫妻二人的爭執聲並不算小,引得不少人矚目。

管事生怕他們影響了今日的賞瓷會,拍板做下決定:“既然聶老爺已經將瓷器帶來了,直接參展便是。”

說話間,管事沖著夥計使了個眼色,後者忙不疊的將三件瓷器擺在不遠處的展臺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聶家瓷器左邊恰好是孫家的霞照瓷,同樣都是瑰麗的紫紅,乍一看確實有幾分相似。

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也能發現兩者的不同之處。

先不論瓷胎的形狀,只看最外層的釉面,明顯能辨出聶家瓷器的釉面較為薄透,而霞照瓷則稍顯厚重,並且聶家瓷器的光澤也要遠遠超過霞照,仿如質地清潤的玉石,觸手生溫。

清風樓的老板輕咦一聲,側身望向聶慈,忍不住問:“姑娘,這幾件瓷器是你燒制出來的?”

聶慈輕輕頷首。

“那它可有名字?”

“瓷名瓊琚。”

聶慈之所以將自己燒制出來的瓷器命名為瓊琚,並不是因為瓷器的質地接近玉石,而是她在釉料配方中加入了大量的瑪瑙石,才呈現出這樣的效果。

“瓊琚,瓊琚,此等完美無瑕的瓷器,確實配得上這個名字!”老板不住讚嘆。

耽擱了這麽長時間,賞瓷會已經開始了。

衣著華貴的賓客們分立在展臺兩側,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枝芍藥,覺得哪件瓷器品相最合心意,便將芍藥投入到瓷器面前的箱籠中,等賞瓷會結束後,得花最高的則為勝者。

報名參與賞瓷會的瓷器商人不允許投票,聶慈索性站在展臺前,仔細端量其餘的瓷器。

不得不說,昌州確實稱得上瓷都,二樓展出的所有瓷器都是難得的上品,無論是瓷胎的形態,還是表面的釉層,每個細節尤為講究。

方才孫澤生和孫老爺下樓迎接閔知縣了,也沒有聽見清風樓老板與聶慈的對話。這會兒孫澤生緩步走上二樓,他瞇眼覷著聶慈,暗自冷笑一聲。

“閔大人請看,我們孫家的霞照就在前面。”孫老爺滿臉堆笑,態度十分殷切。

閔興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眸光掃過展臺上出眾奪目的瓷器,滿是橫肉的臉上劃過一絲貪婪。

等他站在霞照瓷正前方時,瞥見那只瑩潤光潔的瓷碗,忍不住伸手撫摸,“孫老爺,你們家的老師傅手藝見長啊,霞照的釉面變得更光滑薄透,仿如剛凝結的冰層,簡直不像是凡人的造物。”

聽到這話,孫老爺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僵硬,他以手抵唇,咳嗽兩聲才道:“閔大人,這件不是霞照,它旁邊的才是霞照。”

閔興楞了片刻,他放下瓷碗,拿起孫老爺指著的瓷瓶置於手中把玩。

果然,霞照的釉面還是像往日那樣,較為厚重,並且為了使瓷胎上色均勻持久,孫家的老師傅們反覆蘸取釉料,導致瓷瓶的器身格外笨拙,失去了那股子輕巧靈秀。

孫老爺生怕閔知縣挑中聶慈燒制的瓷器,趕忙補充一句:“大人,方才那只瓷碗是聶家送來的。”

身為昌州的父母官,饒是閔興赴任的時間不算太長,也聽說過這個驟然敗落的家族。

“若是本官沒記錯的話,聶家的姑娘好像是你的兒媳。”

孫老爺嘆了口氣,“小兒與聶慈沒有緣分,早在月前就和離了,二人分開以後,聶慈便去了家中的窯口,沒想到居然能燒制出這樣的上品,與霞照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閔興與孫家交往甚密,自然聽出了孫老爺的言外之意,他環視一周,拔高聲調問:“聶家人可在清風樓?”

聶父與聶慈對視一眼,主動走上前去,聶母則擋在顏舒棠身前,生怕養女受到閔知縣的苛責,損了身子。

閔興早就料到聶慈年歲不大,但看著面前充其量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免有些吃驚。

“你就是聶慈?”

容貌秀麗的少女點頭應是,她的神情平靜自若,仿佛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出現。

“聽說你以前是孫澤生的夫人,和離以後,燒制出的瓷器與孫家的霞照如出一轍,聶慈,你打算如何解釋?”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二樓的賓客們下意識地看向霞照與瓊琚,兩種不同的瓷器擺放在一起,果真極為相像。

“聶老爺子去世後,聶家人變得愈發下作起來,為了竊取霞照的秘方,竟然不惜把女兒嫁到孫家,這種手段也太惡心了!”

“聶勳還真是把女兒利用了個徹底,要是日後他盯上了別家的瓷器,是不是還準備把聶慈嫁過去?這般反覆幾次,聶慈便成了千人騎萬人壓的婊子,青樓裏窯姐都比聶家的女兒幹凈!”

“話不能這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聶勳雖然卑鄙無恥,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畢竟聶家又不止聶慈一個女兒,親女嫁過一回,第二回 讓養女嫁就是,左不過是為了盜竊秘方,誰去不都一樣?”

“聽聞聶家收養的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可惜我不會燒制瓷器,不然也能一親芳澤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七夕快樂~

感謝荷花、鳳凰花又開、美杜莎夫人三位妹砸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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