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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奪得千峰翠色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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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泉窯口開出上品瓷器的消息,很快便傳回了聶家。

聶父手裏拿著徐管事送回來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儒雅端和的面龐因為太過激動而漲得通紅,反倒是站在旁邊的聶母,臉上笑意顯得格外勉強。

“沒想到慈兒竟有如此運道,前往隱泉還不滿一月,窯口就燒制出上品瓷器,按照老徐的說法,應該還不止一件,過幾日恰好是咱們昌州一年一度的賞瓷會,原本咱們瓷器鋪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我也不準備參加,哪知道那邊居然送來了這樣的好消息。”

聶母借著端起茶盞的動作遮掩自己眸底的不滿,她緩了片刻才道:“老爺,隱泉雖說燒出了上品瓷器,卻不代表與慈兒有關,慈兒臨走前不是說過嗎?她想去窯口當個管事,管事不會插手燒瓷的過程,你也不必把功勞歸到女兒身上。”

自打孫家將三名老師傅送到了聶家瓷窯,舒棠日日都得前往孫府取血,她身子骨本就孱弱,每次回府時站都站不穩,那副憔悴虛弱的模樣讓聶母心疼不已,同時對聶慈也難免生出幾分憤怨。

“要我說,你就不該由著慈兒胡鬧,趁早把她接回來才是正理。”聶母皺眉說道。

“先前我已經答應了女兒,只要她自己能受得了這份苦,我不會強行把她帶回來,若是此時食言,慈兒該怎麽想我?”

聶父將信紙折好,小心翼翼放回信封內,也沒再與夫人爭辯,徑自往外行去。

“你要去哪兒?”

“去清風樓報名,參與今年的賞瓷會。”

說話間,聶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連廊盡頭,而剛來到堂屋準備給長輩請安的顏舒棠,恰好將這話收入耳中。

少女眸色暗了暗,佯作無事地走到聶母身邊,屈膝問安。

聶母急忙攔住顏舒棠,佯怒道:“近段時間你一直都在采血,本就虛弱,也不必拘泥於這些虛禮,娘知道你孝順。”

顏舒棠抿緊唇角,柔柔一笑,看上去格外無害。

“娘,剛剛我聽爹爹說,要參加今年的賞瓷會,可是家裏的三座瓷窯,最多只能燒制出來中品瓷器,送到賞瓷會怕是有些不妥。”顏舒棠嘆了口氣,仿佛很是擔憂。

“你有所不知,你爹之所以想參加賞瓷會,是因為隱泉那邊送來了一封信,說前幾日瓷窯開出了難得的上品瓷器,你爹太想恢覆聶家的聲名,才迫不及待地著手準備。”

顏舒棠自幼時起便來到聶家,這麽多年的相處讓她十分了解聶母,也看出了聶母不太讚同丈夫的舉動。

她壓低聲音道:“女兒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只憑信上寥寥數語,根本無法判定瓷器的品相,若是能親自瞧上一眼,咱們就就不必再提心吊膽。”

聶母不由頷首,“等我找個時間,再跟你爹爹說一說,總得先把上品瓷器拿回府,再去參加賞瓷會也不遲,否則,若是瓷器品相不佳,咱們聶家恐怕又要顏面掃地。”

顏舒棠露出關切之色,心內卻轉過無數想法——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隱泉是聶家燒制粗瓷的窯口,瓷胎太多拉成碗碟狀,不求精巧,但求實用,畢竟普通百姓手中的餘錢不多,能買得起粗瓷碗已經算不錯了。

可聶慈去隱泉後,原本燒制粗瓷的窯口宣稱開出了上品,究竟是聶慈在撒謊,抑或是她掌握了不為人知的秘方?

顏舒棠指尖略微顫抖,她迫切的希望隱泉送來的消息是真的。

只要聶慈手中藏著釉料的配方,她就有把握將配方奪過來。

到時候,看誰還敢瞧不起她!

當天夜裏,聶母便跟聶父提了自己的擔憂,聶父也覺得有些道理,翌日便親自去了一趟隱泉,太陽落山時總算回來了。

“小姐,老爺回來了,還帶了一只木箱!”丫鬟氣喘籲籲地給顏舒棠報信。

顏舒棠放下手中的書卷,圓亮的鳳眼中透出幾分欣喜,她站起身,加快腳步往前院的方向行去。

到了前院後,她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蕩,將視線從木箱上移開,望著臉色漲紅的聶父,怯怯走上前。

“爹爹,您這是去哪兒了?”

到底是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即便先前做了糊塗事,聶父也不忍一直苛責顏舒棠,溫聲道:“隱泉那邊燒制出了上品瓷器,我打算將這幾件瓷器送到清風樓,參加賞瓷會。”

顏舒棠眨了眨眼,小聲問:“爹爹,我能不能打開木箱看看?”

聶父剛想點頭,身後便有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為了確保上品瓷器的安全,木箱上的鎖已經用鐵水封死,等賞瓷會那天才會破開木箱,取出瓷器。”

顏舒棠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她擡眸望去,發現聶慈穿著一間灰褐色的短打,站在幾名窯工當中。短短半月不見,聶慈從豐腴溫和變得清瘦鋒銳,她膚色極白,仿佛一柄閃爍著寒芒的利劍,與往日大不相同。

“姐姐,你回來了。”

顏舒棠快步走到近前,想要拉住聶慈的手,以示親昵,卻不料被後者躲開了。

女子眼眶泛紅,啞著嗓子問道:“姐姐可是還在怪我?你不在家的這段時日,舒棠已經知錯了,也在盡力彌補自己的過錯,只為求得姐姐的原諒。”

“是嗎?”聶慈眉梢微挑。

將聶慈冷漠無情的神情收入眼底,聶母氣得渾身發抖,她忍不住呵斥:“聶慈,無論如何舒棠都是你妹妹,為了整個聶家,她日日取血制藥,就算你對她存有芥蒂,如今也足夠彌補了!”

聶母把顏舒棠護在身後,頗為心疼的給她擦拭眼淚,這副模樣比起嫡親的母女也不差什麽。

聶慈心中毫無波瀾,她回眸看了一眼姿態柔怯的顏舒棠,沖著聶父低語幾句,隨即將木箱搬到自己所住的院落。

“老爺!你看看她,自打跟孫澤生和離以後,她便移了性子,愈發胡鬧起來,若是再這麽折騰下去,咱們聶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聶母怎麽也想不明白,聶慈為何如此狠心,她分明知道舒棠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若是再失去了聶家的庇護,恐怕連性命都難以保全,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舒棠,用心之險惡,手段之毒辣可見一斑!

“慈兒這孩子是過分了些,等賞瓷會結束後,我肯定好好教訓她!”

“爹爹,您千萬不要因為我生姐姐的氣,她這人最是面冷心熱,等過幾天消氣了,我們一家四口便能好好過日子。”顏舒棠看起來格外溫和乖巧,仿佛完全不介意聶慈冷淡疏離的態度。

聶母將養女抱在懷裏,忍不住落下淚來,心中對聶慈的不滿也變得越發濃重。

母女倆離開前院,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桂花樹下方,聶母握住顏舒棠的手,用僅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舒棠,有你的血做藥引,澤生體內的蛛毒應該徹清了吧?”

“孫公子確實快要痊愈了,昨日神醫給他診脈,言道只要再吃兩劑藥,即可恢覆如常。”

“那、那他可曾提過,要如何處置你們之間的關系?當初澤生與你姐姐和離,城中便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可你姐姐非但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的扮作男裝前往隱泉窯口,若是被外人知曉,昌州百姓會如何看待聶家?又如何看待尚在閨中的你?”

聶母是真心實意覺得孫澤生不錯,孫家好歹也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富商,孫澤生作為家中的獨子,對舒棠用情至深,若是養女真能嫁給孫澤生,自己也就放心了。

顏舒棠眼底含著淚,不斷搖頭:“您有所不知,早在孫公子昏迷期間,孫夫人便跟女兒提過此事,但她並不想讓女兒給孫公子當正妻,而是無名無分的妾侍。”

說到後來,顏舒棠以手掩面,好似承受不住這樣的羞辱。

“孫家委實欺人太甚!你姐姐嫁過去後,他們百般苛待不說,孫澤生還敢暗自肖想於你,孫母更是厚顏無恥,讓聶家的女兒上門為妾,早知如此,當初咱們就不該答應取血制藥,讓孫澤生癱在床上便是!”

聶母恨得咬牙切齒,眼底布滿血絲。

“您別難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要聶家能在賞瓷會中拔得頭籌,今年的瓷器銷路便會愈發順遂,屆時孫家也不敢小瞧了我們。”顏舒棠柔聲安撫。

“罷了,以後少跟孫澤生接觸,娘定會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顏舒棠倚靠在聶母懷中,輕聲問:“娘,您說那幾件瓷器是什麽顏色?會像弄影瓷那樣泛著淺青,還是像孫家的霞照,透著艷麗的紫?”

“我聽你爹提過一嘴,那幾件上品色澤都頗為濃麗,貌似跟孫家的霞照十分相似。”

聽到這話,顏舒棠心滿意足地勾了勾唇。

她雖然不準備嫁給孫渝生,卻不會放棄這樣一枚好用的棋子,只要借他之手毀掉聶慈的布置,自己便能拿到價值千金的釉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鳳凰花又開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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