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6 章節

關燈
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他們小時候種下的樹苗,不知何時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枝繁葉茂。

溫笛忽然開口:“等到你退伍了,回來我們就結婚。”

“好啊,”陳嘉祐笑著接過她的話,“我也沒什麽特長,我們就開家藥店吧,幫人抓點藥,也算是把方仁哥的事一起做了。”

“嗯,你守店我記賬,過幾年我們就生個孩子。男孩子比較好,像你,或像方大哥都好,你就負責從小帶著他去學游泳,可不要像我,這麽大了還是旱鴨子。”

“對,可不能像你,從小就挑食,我碗裏的肉都是被你給夾走的,”陳嘉祐笑笑,“等他記事了,我們就帶他去四川,我說了陪你去吃三大炮,還沒來得及呢。我就跟他說,要好好愛他媽媽,他媽媽當年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哇,我救了你,小說戲劇裏,可都是要以身相許的。”

“我許還不成嗎,洗衣做飯都我來成不?你要不開心了,我就蹲門口去給你吹曲子,一直吹到你滿意為止。”

“那,等咱們兒子長大了,我們還搬回來住吧,方仁哥一個人會寂寞的。”

“嗯,回來住,到時候把進屋的臺階改矮一點,那時候我老了,可背不動你了……”

“等我們老了,到時候,還像這樣躺在椅子上一起看梨花。”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卻都沒有側過頭看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嘉祐才嘆息著,輕聲說:“笛笛,別哭了。”

她怎麽能不哭呢。他和她都知道,那些未來,那些白頭,已然是不再可能的了。明年,後年……往後許多年,這裏的梨花依舊會開得燦爛,卻再也同他們無關了。

“笛笛,別哭了,咱們還有下輩子呢,”他溫柔地說,“下輩子,還長著呢……”

08 /

天才剛亮起來,碼頭上已經很熱鬧了,負責登記乘客的工人拿著本子說:“小姑娘,上船吧,你等不到了。”

溫笛固執地搖頭:“不,他會來的,我知道。”

終於,目光的盡頭出現一道綠色的身影,陳嘉祐喘著大氣,拿出包裏的東西:“你最喜歡的桂花糕,就只有這麽一點,你省著點吃,吃完了,可就沒了。”

溫笛不說話,打開裹好的桂花糕,拿出一塊放在嘴裏,淡淡的清香溢開來,她卻只覺得苦澀無比。兩人對視,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說再見。

身後工人吆喝說:“小姑娘,快,船要開了——”

陳嘉祐苦笑著,從懷裏摸出他此生送給溫笛的最後一樣東西,“你還記不記得周歲宴的時候,我摸到一個汽輪,家裏人都說我會成為一名工程師,”他頓了頓,攤開手心,“你看,溫笛,其實一切都是天註定的,二十多年前就有了答案。抱歉,一直都沒能好好告訴你,溫笛,我愛你。”

汽輪的鳴笛聲嗚嗚響起,溫笛仰起頭看著蔚藍色天空,眼淚卻仍舊止不住地落下。

他的聲音在風中飄散開來,他慢慢地說:“溫笛,不要回頭。”

他們都沒有辜負十五歲的那個自己。溫笛熱淚盈眶,哽咽得不能自已。

他們只是,辜負了愛。

尾 聲

這是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的故事。

她是我在劍橋讀博士生的導師,全學院唯一一名亞裔教授,唯一一位獲得終身榮譽教授榮銜的女人,她編寫的《宇宙學與星體結構》被列入全英天文系研究生的必修課教材。

我畢業的這年她六十一歲,精神抖擻,笑起來靦腆地抿著嘴角,我擡起頭問已經頭發花白的她:“這麽多年,你一個人都是怎麽過來的呢?”

我其實更想問她,獨自漂泊在異國他鄉,可曾有一個瞬間覺得後悔過。她為了她的理想,放棄了一個女人所能想象的全部幸福。

她伸出手撫摸著書桌上的宇宙天體模型,我不知道她正註視著其中哪一顆星,她的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時光和大海,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站在樹下的英俊少年。她微笑著,溫柔地垂下眼眸,輕聲回答:“和無窮無盡的宇宙比起來,人類的寂寞實在不值一提。”

她將她的一生都獻給了她的理想。她每天會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虔誠地禱告,祝願她心愛的男子平安喜樂。

三年後我回到祖國,這已經不是當年她離開時那片落後的土地了。寬敞的大道兩側種滿了法國梧桐,眼珠烏黑的少年大聲宣誓要成為一名科學家,大雁飛過一列列疾馳的火車,透過高樓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我想,若是她看到這幅畫面,她定會感慨得熱淚盈眶。

這是她愛了一生的土地,這裏長眠著她的愛人。

他卒於1999年的春天,門前的梨花落了一地,他終身未娶。

歲 月 手 劄

這個故事寫於2013年,那時候我剛剛從美國回到成都。和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起在大學門口吃火鍋,說起未來的事,還有一些天真爛漫的夢想。

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回家,我戴著耳機聽歌,坐在後排靠窗的座位。公交車經過繁華的街道,兩旁的商店發著亮晶晶的光,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而正是因為這些美麗的光,讓夜空的星星也失去了顏色,社會文明在發展的過程中,想要得到一些,就不得不失去一些。

窗外的風吹在我的臉上,就在那一剎那,我的腦海裏出現了《梨花落晚風》這個故事。

而此時回憶起那一刻,故事裏的那些人,溫笛、陳嘉祐、方仁……似乎就站在大霧彌漫的胡同口,對我微笑點頭,揮了揮手,不知道是在說再見,還是前路漫漫,我們大家各自有路要走。

所謂成長,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所謂夢想,就是舍到無可再舍之時,你所剩下的唯一。

真懷念那個剛剛年滿二十歲的我,心裏有好多的夢想,執著、努力,撞了南墻不回頭,也正是因為她的不肯放棄,才有了現在的我。

◆江湖夜雨十年燈

楔 子

北加州下雨的那天夜裏,江夜雨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穿著亞麻長裙的楚楚,回過頭怔怔地看著自己,她說,“江夜雨,你可知道,我愛了你整整十年。”

夢中她的神色哀傷,眼中竟然有淚滑落,他一時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實。江夜雨從床上坐起,扭開一旁淡黃色的床頭燈,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才想起這是她在美國最愛的景色。

江夜雨記得有一次他去西雅圖出差,回來時飛機晚點,淩晨過三點才到家,楚楚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落地窗前等自己,眼睛笑成彎月,她說:“我最喜歡的兩樣東西,一樣是夜色,一樣是雨聲。”

這兩樣都含了他的名。

江夜雨伸手拿起擺在窗邊櫃子上的離婚證,他平日見過太多的英文,此時乍一看到這三個漢字,竟然覺得十分陌生與刺眼。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將手中的離婚證狠狠摔在地上。

十年?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起來。

她連一秒也不曾愛過他。

2001



2001年的秋天,楚楚已經十分熟悉從車站到江夜雨家的路。庭前的桂花開了,就連白日也聞得見那沁人的芬芳,楚楚有些留戀地站在樹下舍不得走。

“楚楚。”身旁的母親拉了拉楚楚的衣袖。

楚楚這才回過神來,臉紅地低下頭,上前幾步靜靜地站在別墅前等待裏屋的用人前來開門。楚楚的餘光看到了母親的手指不自主地蜷縮,而父親也努力挺直了腰桿,原來他們同自己一樣,面對這漂亮得如畫般精致的花園別墅和住在裏面的高貴優雅的一家人,是十分緊張的。

不一會兒,果然有穿著整潔的用人笑著打開門:“哎喲,江夫人一大早就等著你們了,快進快進。”

楚楚一家人拘謹地穿過庭院,走到玄關處換下鞋,江夫人已經迎了上來,她穿一件深色格子紋的及膝長襯衫,溫婉動人。她笑著抱住楚楚:“真是楚楚動人,越來越漂亮了。”

楚楚羞澀地笑笑,江夫人身上有一種好聞的味道,她對江夫人禮貌地叫了一聲:“幹媽好。”

四人說說笑笑地走到客廳坐下,用人早已備上茶與糕點。時值中秋,好看的月餅疊在一起,江夫人笑著問楚楚喜歡什麽口味,然後又說:“你拿兩個蓮蓉蛋黃的去樓上找哥哥玩,哥哥在玩游戲,讓他帶你玩。”

楚楚聽話地點點頭,拿上一盤糕點,小心翼翼地走上樓,最裏面的一間就是江夜雨的房間,她搓了搓手心的汗,輕輕叩門。

沒有人回答,楚楚也不敢出聲叫他,又試了兩下,最後她幹脆貼著墻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