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曉愉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就躺在頂端冰座上，而折冰與那白衣小孩都已不見蹤影。

她恍惚低頭查看身下寒冰，竟發現自己沒有一絲冷的感覺，再看腳底也沒有任何血跡，只隱約散發出淡藍色光芒。

活下來了，這是活下來了嗎？易曉愉艱難回憶著自己昏迷前都發生過什麽——好像是……折冰融入了自己體內嗎？

想起折冰她意識到不能再耽擱，匆匆爬起來往山下走。

說也奇怪，竟連走起路來腳底都生風一般，快的像要飛起來。易曉愉正驚訝於自己的速度，猛地發現前方又出現那些人面妖怪——有的長在地裏，有的生在樹上。

易曉愉糾結走哪條路更安全，卻發現周圍那些人臉慢慢隱匿了起來。

直走到半山腰時易曉愉才琢磨過來，並非一路風平浪靜，而是那些妖物好像都有意避開她。她低頭看著自己雙手隱隱散發出的光芒，猜想大概這都是折冰的功勞。

易曉愉自信於無人阻攔，所以加快腳步下山，以至於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撲倒在地時才意識到剛剛地上好像……有人？

被莫名其妙踢了一腳的人無辜擡頭，易曉愉這才發現對方是個僅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

這陰氣重重的鬼地方，怎麽會有那樣多小孩？

小女孩剛剛像是蹲在地上吃什麽東西，臉鼓鼓囊囊的，拳頭也緊握著，就這樣直勾勾盯著易曉愉看。

易曉愉走也不是，停也不是，還是開口問了句：“你是……迷路了嗎？”

小女孩搖搖頭。

“難不成你家就在這山上？”易曉愉看了看周身陰森的環境繼續問。

小女孩像是要搖頭，但是轉了轉眼球又點頭。

住在這山上十之八九是妖了，易曉愉不想多言，起身便要離開。

小女孩卻突然站起來追上她，易曉愉嚇了一跳，只見那小女孩攔在她面前攤開手——剛剛緊握的拳頭裏原來是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蟲子，一條肥軟的白色蛆蟲還在扭動著身體。

易曉愉下意識後退：“你要做什麽。”

“好吃的。”小女孩咽下嘴裏的東西，開口道：“你吃。”

“你剛剛就是在吃這個？”易曉愉相當驚訝：“你爹娘都不管你的嗎？”

“他們死的早，這是我能捕到的最好的東西了……”小女孩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去，片刻又想起正事擡頭囑咐易曉愉道：“姐姐，這下山的路很是危險，你最好是帶上這些口糧。”

易曉愉低頭看著她手裏那些怪異的蟲子，再看看她稚嫩乖巧的臉龐，莫名心軟起來：“你跟我一起下山吧，我帶你去吃真正好吃的東西。”

“可是我是妖怪……”小女孩倒是坦誠：“而且我從未離開過八峰山。”

“八峰山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外面的世界漂亮多了。”易曉愉自顧自繼續往下走，頭也沒回：“說起來我也是妖怪，你不必覺得不舒服。”

小女孩看著易曉愉的背影，並沒猶豫太久，緊跟兩步走到她身邊小聲說：“我叫茸茸……是只貓妖。”

易曉愉見她跟上了，扭頭笑笑：“這麽巧，是本家啊，我是虎妖，叫我小魚就成。”

因記掛陳橋生所以易曉愉不能放慢腳步，茸茸跟不太上，索性化為原型——一只三花小貓。

茸茸熟悉八峰山地形，一直在前面領路，幫著易曉愉尋找最方便的下山路線，省去了不少時間。

但在拐過一個山角後茸茸速度突然慢下來，她仔細嗅了嗅，重新折返回來立起前爪擋在易曉愉腿上不讓她再繼續前進。

“怎麽了？”易曉愉疑惑問道。

茸茸著急打轉，化為人形後才氣喘籲籲拉著易曉愉往更茂密的樹叢裏躲。

“先等一等，山裏最大的妖怪來了。”茸茸壓低聲音解釋著，同時食指放在嘴上示意易曉愉別再出聲：“他專門吸食小妖靈氣，我們根本不是它對手的，先躲一躲吧。”

八峰山最大的妖怪……難道是說她師父？易曉愉屏住呼吸靜靜等待，卻真切聽到了陳橋生的聲音。

自易曉愉和阮眉相繼消失後，元一就自己看護陳橋生，誰知當夜宛靈便回來了。

“不是說要去一月有餘？為何這樣快就回來了。”元一有些驚訝，宛靈絕不會放著錢不賺的。

“這次碰上的妖，我預測自己不是對手。”宛靈坦誠答道。

元一心下了然，卻聽到宛靈繼續說：“再就是，易曉愉現在有危險。”

“是不是因為她和阮眉去了八峰山？”元一已經有心理準備。

宛靈點頭：“阮眉現在已是元氣大傷，甚至已被打回原形，而易曉愉……”

元一見宛靈閉著眼睛，像是在觀察什麽，也就不再打擾。轉頭瞥了眼陳橋生，卻發現他神色不再是平平靜靜，而手也已將床單抓的起皺。

元一想告知宛靈這一變化，宛靈卻突然睜開眼睛搶在他之前說到：“而易曉愉現在周身是血，生死未蔔。”

宛靈說完才註意到元一的表情，剛想問他為何如此驚訝，卻先聽到了他背後陳橋生的聲音：“你剛剛說……曉愉怎麽了？”

數日未醒的陳橋生現下費了好些力氣才能勉強撐起上半身，元一連忙過去扶他坐起道：“曉愉為了救你，偷偷去八峰山采折冰了。”

陳橋生臉色蒼白眼眶泛紅，易曉愉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傻。

宛靈知道他在想什麽，應和道：“她確實太傻了，我分明囑咐過你們不要踏入八峰山半步。現在好了，又多搭進一條人命去。”

“不會的。曉愉不會死。”陳橋生落地後連站穩都費勁，卻四下跌撞尋找著自己的劍。

元一想勸阻他，宛靈卻將劍遞到陳橋生面前：“馬就在門外，八峰山的方向，你是知道的吧？”

陳橋生點頭謝過推門便走，元一有些許不忍：“他都這副樣子了，你這不是叫他送死嗎？”

“我能看到如果易曉愉這一遭死了，陳玄會莫名靈力大增，然後直殺過來取陳橋生性命。我和你現在逃命都未必來得及。”宛靈果真將一切都算計在內，他並不想將自己扯進這種渾水裏去，元一不知該感嘆他周道還是冷漠。

沈默一會兒宛靈又接道：“而且現在易曉愉的生死並未成定局，陳橋生也是。”

茸茸剛囑咐完易曉愉好生躲著，就眼睜睜看她站起來往山拐角處走去，連拉扯她衣角的時間都沒有。

易曉愉根本沒法繼續躲下去，因為她親耳聽見了陳橋生質問的聲音：“你現在若是非攔著我去找易曉愉，那我只好與你同歸於盡。”

陳橋生沒想到會在半山腰被陳玄抓個正著，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就直接抱著他撲下懸崖罷……

陳玄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同歸於盡？就憑你嗎？”

陳橋生想再次目測下陳玄背後的懸崖有多遠，卻驚訝發現易曉愉正平穩走近，完全不是宛靈所說渾身是血的樣子。

陳玄早就察覺出背後有人，還未等陳橋生阻攔，陳玄已開口：“還是說憑你和這個小丫頭？我早說過我身上有數不清的眼睛吧，還想學著偷襲我嗎？”他說罷便滿不在乎的轉身，胳膊竟自動伸長數米要去逮易曉愉。

陳橋生無力的咳了下，嘴間似乎有血腥氣……可他顧不上這些，急急朝易曉愉沖去。

但是陳玄的手卻先一步被瞬間彈回，他低頭看著自己被燙起泡的手心，疑惑看向易曉愉。

易曉愉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總覺得並不害怕眼前的陳玄，周身散發的光芒給她平添許多信心，她就那麽鎮定的走過去。反倒是陳玄有些忌憚，稍稍後退了幾步。

陳玄暫時搞不明白易曉愉身上究竟是怎樣的力量，便打算朝陳橋生下手。易曉愉反應和移動速度都快了不知多少，竟能先移動到陳橋生身前，奮力一掌打在陳玄胸前。

到底是曾經養育過她將她當女兒一樣疼的師父，易曉愉並未忍心使很大力氣。

但陳玄卻猛地後撤幾步，手緊捂住胸口，嘴角也有鮮血流出……他已不知多少年未曾碰上過對手了，現在竟被一個小丫頭一掌打成這樣，心裏實在氣極。

陳橋生楞楞看著擋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確實還是那個一口咬定要保護他的易曉愉，只不過現在周身燃起淡藍色光芒的她好像真的有了不一樣的力量……

既然摸不清狀況，陳玄也不打算久留，他轉身便想撤退，卻發現了偷偷探頭觀察的茸茸，本就氣急敗壞，眼下看到小妖便想一掌擰斷脖子吸凈妖氣。

易曉愉也發現了陳玄的目的，著急朝陳玄跑去打算一掌將他推開。

誰知茸茸反應極快化為小貓便朝山上跑，陳玄調整方向沒好氣繼續追去。

陳玄突然閃走後易曉愉才發現眼前是懸崖峭壁，速度太快已來不及停腳，直直便沖了出去。

閉著眼睛往下落的瞬間易曉愉卻感覺腰部一緊，睜眼才發現自己已整個被陳橋生提住。

面前是看不到底的深淵，背後是一手拽住她衣服一手把住懸崖邊緣的陳橋生。易曉愉腦子空白一動都不敢再動。

陳橋生才剛醒轉沒多久，連夜趕路上山，殺了不少攔路小妖才行至此地，氣力已消耗大半，但現下就算千斤壓在頭頂，他也萬不可松手撒開易曉愉。

憑著這樣一股執念，陳橋生死咬住牙，竟真的將易曉愉拖回了地面。

確定易曉愉是平安趴在地上後，陳橋生脫力躺下大口喘氣。好一會兒後他才撐著身體坐起，卻只看到易曉愉眼眶泛紅呆呆看向自己。

他低頭查看自己被巖石割裂出血的右手，才發現身上也沾滿鮮血，有其他妖濺在身上的，也有自己受傷流出的，估計他現在整個人都看起來臟汙可怖……

“……要是你害怕，我可以先找處水源清洗一下。”陳橋生說完有些局促的準備站起身。

易曉愉卻沖過去一把抱住他，她並不害怕，只是感覺心裏抽疼：“我明明是想救你，卻還是害得你這樣……”說著眼淚也控制不住往下掉。

陳橋生將頭埋在她勃頸處笑了笑：“你已經救過我很多次了。”不只是命，你救了我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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