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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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部面向國際的電影，翺翔天際會在資金和演員配備上全力配合純真年代。
“小薰子……金大哥，你這樣說我很感動，從這個公司成立開始就多得你照顧。”顯然金皓薰說出的來意讓在場都有好一會反應不過來，只有一個人除外——雲芊的餘光看到，紀翔已經後退一步靠到墻角環起胳膊保持默然，臉色平靜到沒了表情。
“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合作提議，好意我心領了。”雲芊深深的吸了口氣。這下驚訝的除了子奇和學長又多了兩個，金皓薰一楞，幾乎是反射性的回頭看了眼後面的紀翔，他依舊面色沈穩，但是眉間也顫動了一下，放下手直起身。
這種理所當然的默契讓毫無防備的雲芊心裏猛的一陣抽痛。
“為什麽？據我所知純真年代在資金方面……”金皓薰轉回目光，疑問的看向她。
“不錯，是有點困難，但是我想我可以解決。”雲芊抿了抿嘴角，用力的把那股不停竄動的痛楚壓制下去。“實話說了吧，我不想連累翺翔天際。“
“這是哪裏話，我們是在談生意，雖然看起來好像是我在幫你，但合作是有條件的，分成的比例絕對沒有人情價。翺翔天際只不過支付成本後以圖更大的利潤，雖然有風險，但是風險越大回報也越大。我們生意人不都是這樣嗎，雲芊，你不用有壓力——”
“道理是這樣。”雲芊擺擺手打斷他，“但是金大哥，我知道你雖然待人溫和但是頭腦很夠用——我想你明白，面對純真年代和摩登時代之間的鬥爭，最好的辦法是作壁上觀。如果兩敗俱傷，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坐收漁翁之利。如果純真年代贏，不說我們兩家的關系，我的為人你清楚，必然也不會攪亂市場，那個時候你再來與我合作風險程度絕對不是現在這麽高；而如果摩登時代贏，你沒有跟他正面沖突，也會安然無恙。這是一本怎麽算都不會虧得帳，你根本不必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聯手蹚渾水。況且，翺翔天際雖然實力比我雄厚一些，但如果一旦我們合作，純真年代固然是要把所有家底都折騰出來，你也要拿出相當一部分資金，這麽一筆大賭註，如果說純是商業合作，說不通。”
“雲芊——”
“好了，金大哥，不用說了，這樣真是顯得我不知好歹，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回去再好好想想，翺翔天際是從你父親那裏傳下來的，不能為了我就拿出來拼啊。況且說到底，我並不只是為了跟摩登時代鬥氣……算了，幹脆承認純真年代就是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公司，我這個老板兼經紀人就是個破釜沈舟的主兒，你就不要再搭我這班車，萬一有天我贏了，你再來祝賀就行了。”
話說到這一步，幾乎是把所有金皓薰再開口的路子都堵死了。他有些為難也有些遲疑，紀翔已經走過來，兩個人對視了一會，雲芊轉開頭避開這樣的畫面。倒是子奇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沒說話，但是表情都是毫不掩飾的佩服，學長依舊笑的很溫和，無時無刻不表達著支持。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要開會，今天就不留你吃飯了。紀翔，送金大哥下樓——”
她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然而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
“雲芊小姐。”
門一直虛掩著，這時聽到有人敲門，接著出現的是個熟悉的面孔。
“仲瑄，你怎麽來了。”
錯愕了半晌，雲芊最先開口，她環起了胳膊，口氣很低沈。
不錯，來人正是城仲瑄，杜思臣的私人秘書，得力助手。之前雲芊暫離純真年代的時候他曾經代管過一段日子，子奇學長和紀翔對他都不算陌生。倒是金皓薰還是第一次見。
“很抱歉打擾大家談話，小姐，是經理讓我過來，跟您說幾句話。”城仲瑄還是那副恭敬但公事公辦的面孔——這也是最被子奇詬病的地方，他在的時候子奇總嚷嚷著辦公室裏壓抑的透不過氣。
“有什麽話可以現在說。”從他踏入這個門雲芊就已經明了他的來意——喧喧嚷嚷這麽多久哥哥才正式出手，已經不符合他的作風了。也好，該來的都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小姐，我想還是單獨談的好——”城仲瑄環視一圈，說道。
“用不著，在場的每個一個人都不需要回避。”她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見到城仲瑄的遲疑，不禁又一揮手，“如果沒什麽要說的，那抱歉走好不送，我們還要開會。”
“小姐，經理讓我帶話。”終於，他開口，一板一眼不帶任何情緒。
“說吧。”雲芊面色平靜，但眉宇間透著那股子堅定。瞬間辦公室裏的氣氛一變。
“他給您兩個選擇，一是現在回家去見他，純真年代劃入集團下屬，經理會派人全權接手。”
這句話說出口，子奇第一個倒吸口氣，學長也是眉間一皺，紀翔臉色更加陰沈，金皓薰也是驚訝中帶著嚴肅。
“第二個選項呢。”倒是雲芊並沒動氣，山雨欲來風滿樓。
“二是如果你不接受，限在五天內清還純真年代成立之初500萬元基金及相關利息，以當前銀行利率計算。”
還不如第一項！！開什麽玩笑！！明明知道純真年代的處境還落井下石？！！要本金，還什麽利息？！！
子奇當時就要拍案而起，學長拉住他，搖了搖頭。其他人的臉色也都難看到了極點。
“還有什麽話就不用藏著掖著了，哥應該不會就說這兩句。”雲芊閉上眼睛吸了口氣。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想必城仲瑄身上現在已經好幾百個洞了，但顯然他抗打擊能力很強，到現在依舊絲毫不為所動。
“是的，大小姐。經理還說，他就是要逼你放棄。以你的經濟實力根本不能與現在的摩登時代抗衡，並且說您的行為是小孩子的幼稚表現，是鬥氣，是狹隘，是——”
“夠了！”
終於，她大聲喊了出來，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雙眼緊緊的閉著，有那麽一會，讓人感覺她要是此刻睜眼的話就會落下淚來……
“原來……在哥眼裏……他妹妹就這麽不堪麽……”她垂下頭，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似的。辦公室裏，回蕩著斷斷續續的喃喃自語。
抗婚，打賭，成立純真年代，初始的困難，對紀翔無望的感情，多少次她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都一一堅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倔強，自己任性，自己總想擺脫哥的束縛，可是在心裏，她一直以為他是認可她的，就算闖了再大禍，她都一直認為哥會以她為傲，她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杜家傳統的驕傲和自尊是支撐她的主要動力，可現在，可現在……
“請你回去轉告杜經理，就說純真年代會在時限內支付本金和利息。”
這時，忽然聽有人說。雲芊睜開眼，感覺眼前多了個身影，有人伸過手臂將她護在身後。
紀翔？
“抱歉，我想您沒有選擇的資格。”城仲瑄推了推眼睛，漠然道。
“我不認為我沒有資格。”紀翔感覺到後面的雲芊要說話，很及時的回頭朝她做了個靜聲的手勢。“作為純真年代的一員，這就是最好的資格。”
“對！我們都有資格，沒人可以隨隨便便就要接收我們的公司，更不要說打垮或者解散！”子奇也跟著說。
“紀翔先生，刨除之前您為小姐惹來的風波不算，但說現在，您認為純真年代還能拿出這筆資金嗎？當然，你們如果放棄制作電影的話，應該還是無妨。相信經理也是這個打算，為了小姐考慮——”
“那不妨再告訴他，就說是曾經為雲芊惹來麻煩的紀翔說的：他妄做杜雲芊的哥哥，連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在關鍵時刻只會拆臺還自以為是保護。他的妹妹非常出色，也很堅強，請收回看到她放棄或者認輸的企圖。我，還有純真年代的每一個成員，都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強制按下她高貴的頭顱，即使這個人是她的哥哥，也不可以。”
一番話說完，辦公室裏鴉雀無聲。城仲瑄也是無言，雲芊被高大的紀翔擋住，看不到她的反應。
子奇過來拍了拍紀翔的肩膀，表情似乎很感慨。
“紀翔，我今天第一天覺得你是我哥們。”
紀翔回頭對他笑笑。
“紀翔先生，你的話我一定傳達到。小姐，我再問一遍，這就是您的選擇麽。”城仲瑄看向一直沈默的雲芊。
“我想這已經很顯而易見了。”回答的是金皓薰，他走上前來。
“抱歉，我想我不認識這位先生，您也應該不是純真年代的人。”
“一分鐘之前還不是。”金皓薰笑笑，“但是現在，我以純真年代合夥人的身份也想捎句話給杜經理，請他放心，既然當年是他拜托我好好照顧雲芊，我一定會做到底。資金的問題不需要其他人擔心。這不是施舍，而是生意。杜經理應該會了見其成吧。”
“小姐，我在等你的答話。”城仲瑄鍥而不舍的追問。
又是一陣沈默，然後，那個纖瘦卻帶著無比堅強的女孩子從紀翔身後走了出來。
“跟哥說我要謝謝他。”她擡起頭，如此堅定，如此驕傲，如此的自信。環視周圍一圈，“因為是他讓我明白，我周圍有這麽多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同事。回去告訴他，五天後來拿錢吧。”
“不用等回去說了。”城仲瑄拿出手機，當著大家的面撥通了號碼，“經理，是我，仲瑄，對，我現在就在大小姐這裏。是的，她已經做出選擇了，她決定歸還本金和利息。是的。好，我明白，再見。”
非常簡短的對話，他收好手機。
“小姐，我已經被經理解雇了，希望現在您能為我提供一個工作職位。”一本正經的臉上，眼鏡在反光。
“哈？！！！！”
驚訝出聲的子奇。但很明顯其他人也是滿費力的才把那聲驚訝吞回去。這……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啊。
“仲瑄……”雲芊也是哭笑不得。開什麽國際玩笑。搞什麽美國飛機。
“因為我沒能說服小姐按照經理的意圖做出選擇。所以被解雇了。我為杜家服務多年，提出在您這裏找一個職位，應該不是過分的要求。”他振振有詞。
呃，話是這麽說啦，但是……
雲芊還是反應不過來的回頭看看學長，學長也是一臉詫異加無奈。
“如果您不出聲，我就當做您是同意了。明天我就會來上班，今後公司的財務、管理、運營以及電影拍攝的聯系、後勤等雜務我會全權負責，請小姐專心演戲即可。”
“餵——”子奇忍不住開口，看過自作主張的，沒見過這麽自作主張的。
“翺翔天際的金皓薰先生是麽，明天我會上門拜訪，關於兩家公司合作的細節進行仔細敲定。請放心，我會形成詳細材料供大小姐做決策。”
“啊……好。”顯然金皓薰也摸不著頭腦——這家話剛才不還是一幅敵人的姿態麽，幾秒之後就成戰友了？
“好了，各位，我還要回去整理東西，順便轉達給為對杜經理的話，明天會正式來報道上班。再見。”
“餵！！”
子奇有種從頭到尾都被耍的感覺，朝他揚長而去的背影直接揮拳頭。
“就這麽讓他走啦！！”他看向大家，“雲芊，真讓這個撲克臉來純真年代？！”
“子奇。”學長搖頭笑了笑，像是苦笑。“看來，我們是誤會他了。”
“誤會？什麽誤會。”
紀翔也皺了皺眉——這種的反轉結局他也沒料到，但現在看，他們誤會城仲瑄，不，是杜司臣的可能性很高。
其他的不說，但說城仲瑄突然入住純真年代就應該是他授意，根本是來幫忙的。這部電影雲芊必然是女主演，如果同時又是制片人又是經紀人，會辛苦死。現在有人全權負責後勤，情況好轉絕對不是一點點。
“好了，已經說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雖然不知道那位先生是什麽身份，但是我想應該可以信任。雲芊，別的不要多說了，我不願意在你失敗後來安慰你，更不願意你成功來巴結你，純真年代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公司，那麽翺翔天際是願意跟夥伴同甘共苦的公司。”
“金大哥……”她嘆了口氣，還能說什麽，只能握住他的手。這不僅僅是一句謝了。
“我先回去了，保持聯系。”他也握了握她的手，笑道。
“我送你。”紀翔跟著一句。
金皓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兩人並肩走出了公司，到電梯口之前的走廊裏，一路無話。
“謝謝你。”
出了電梯，到了停車場，紀翔低聲說。
“這話說多了就不好聽了。”金皓薰一如既往的溫和，是，那種曾經熟悉的要命的溫和。
“雲芊謝是她，我謝是我。”他雙手插進口袋，“你能答應來幫我，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我說過這是生意——”
“皓薰，我說謝謝，收下吧。”他打斷他，
那聲“皓薰”，很明顯的看到翺翔天際的經紀人顫抖了一下。
“好，我收下。”垂下頭片刻，他才再次笑道。“其實應該說，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紀翔像是在保護自己一樣，後退一步。仿佛這樣就能退開太多的糾結，痛苦。還有遺憾。
“看到你能這麽愛護純真年代，我很高興。”金皓薰的笑變得更加由衷，卻也帶上說不出的悵然，那是紀翔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到的。
“一直以來，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能找到一個讓自己有歸屬感的地方。翺翔天際做不到，但純真年代可以。紀翔，要好好珍惜。”
忍住心酸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此時此刻的兩個人，躲開彼此的目光，都在做同樣的一件事。
“再見。”
金皓薰的車子走出去好遠，紀翔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真的，謝謝你，皓薰。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沒有看到學長和子奇的身影，只有雲芊一個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側著臉望向窗外出神。
他忽然第一次覺得，她很美麗。
大小姐，小丫頭，經紀人，朋友。
一一默數自己曾經給她的定位，無論哪一種，偏偏都忽略了她身上那最特別的一面——靈活跟沈靜毫不沖突的眼神，優美的臉頰弧度，還有那雙很漂亮的手。
“我想，你哥哥並不是不關心你。”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開口說道。
想想剛剛自己的話才是自以為是——其實說出來他都很驚訝，紀翔什麽時候會為了別人出頭了，什麽時候會這樣感情沖動了？
“我也是魯莽了些，希望不會造成你對你哥哥的誤解。”雖然並沒這樣的立場，但是現在也不想去管，總之，有兄弟姐妹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已經讓他們兄妹之間產生過一次裂痕，這次絕對不可以再鬧僵。
“不用解釋，我明白。”雲芊像是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就飛速轉開，起身走到窗邊。“我很了解我哥。他總是這樣，為別人好也好打著表面上打算害死你的旗號。”
紀翔默然，的確，這點上真看的出是兄妹。雲芊好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杜司臣的作風一般人絕對不好接受，也就是雲芊的性子吧。
“我說過他跟夏以軍關系密切，自然不能明面上幫我，況且我說了要把競爭局限在演藝圈範圍內，也根本不稀罕哥的錢。”
“所以他是故意派城仲瑄來。”紀翔嘆了口氣。這對兄妹，真是感情深厚到出人意表了。
“不只。他根本就是來告訴我，如果意志不堅定就不要搞這麽大。哥就愛完這種把戲，說那麽苛刻的話考驗我，然後又明裏暗裏的幫我，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她抹了抹眼角。這個動作很讓人憐惜。
“你知道他實際是想關心你就好。”紀翔忍不住上前一步，拿出紙巾。
“停！”
結果還沒到近前就惹來她極度的反應——擡起手做了個很明確的”STOP”手勢。
紀翔停下，有些愕然。
“紀翔，你聽著，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在任何場合都要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知道嗎。”
她很緊張的後退著，一面在自己面前虛劃出一條線。
這話不禁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又上前一步——至少先接下紙巾吧，她的臉上還有沒擦幹凈的淚痕。
“保持距離！！我的話你沒聽明白嗎？”結果雲芊的反應越來越激烈，幹脆直退到茶水間。
“好，三米，是吧。”紀翔把紙巾放到她能接觸到的桌面上，然後舉起雙手後退一步。她現在情緒不穩定，別惹她不高興。
雲芊拿過紙巾背過身去。
“你打算演戲也要這樣嗎？”他苦笑道——開玩笑，電影馬上要開拍了。男女主角怎麽也不可能邊保持距離邊演戲吧。
“那個除外。”她擦著眼睛，悶聲說。
他嘆了口氣，
“雲芊……”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的名字！”
爆發，徹底的爆發。
爆發的不僅僅是喊聲，好像還有眼淚，看不到，但是聽的見。
紀翔楞住了。
“拜托，你走，你先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杜雲芊！”
他皺起眉，反射的想上前，但是卻發現挪不動腳步，想要走，還是挪不動腳步。
所以，只能這樣定在原地，看著她顫抖的肩膀。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麽難看的樣子！！是我說要放下的，是我把你留下的，我沒資格再說忘不了你，沒資格說既希望你的關心又害怕你的關心，沒資格說你就好像一個黑洞明明知道掉進去就是萬劫不覆可是還是被吸引到無法掙脫，沒資格說你別來管我卻又期待你的每一點關註，更沒資格嫉妒你和小薰子之間那種永遠無法割斷的默契！！”
她仰起頭，像是想把那些眼淚吞回去，
他沒看到過雲芊哭泣的樣子。
但是卻感覺，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都掉進了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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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薰子……金大哥，你這樣說我很感動，從這個公司成立開始就多得你照顧。”顯然金皓薰說出的來意讓在場都有好一會反應不過來，只有一個人除外——雲芊的餘光看到，紀翔已經後退一步靠到墻角環起胳膊保持默然，臉色平靜到沒了表情。
“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合作提議，好意我心領了。”雲芊深深的吸了口氣。這下驚訝的除了子奇和學長又多了兩個，金皓薰一楞，幾乎是反射性的回頭看了眼後面的紀翔，他依舊面色沈穩，但是眉間也顫動了一下，放下手直起身。
這種理所當然的默契讓毫無防備的雲芊心裏猛的一陣抽痛。
“為什麽？據我所知純真年代在資金方面……”金皓薰轉回目光，疑問的看向她。
“不錯，是有點困難，但是我想我可以解決。”雲芊抿了抿嘴角，用力的把那股不停竄動的痛楚壓制下去。“實話說了吧，我不想連累翺翔天際。“
“這是哪裏話，我們是在談生意，雖然看起來好像是我在幫你，但合作是有條件的，分成的比例絕對沒有人情價。翺翔天際只不過支付成本後以圖更大的利潤，雖然有風險，但是風險越大回報也越大。我們生意人不都是這樣嗎，雲芊，你不用有壓力——”
“道理是這樣。”雲芊擺擺手打斷他，“但是金大哥，我知道你雖然待人溫和但是頭腦很夠用——我想你明白，面對純真年代和摩登時代之間的鬥爭，最好的辦法是作壁上觀。如果兩敗俱傷，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坐收漁翁之利。如果純真年代贏，不說我們兩家的關系，我的為人你清楚，必然也不會攪亂市場，那個時候你再來與我合作風險程度絕對不是現在這麽高；而如果摩登時代贏，你沒有跟他正面沖突，也會安然無恙。這是一本怎麽算都不會虧得帳，你根本不必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聯手蹚渾水。況且，翺翔天際雖然實力比我雄厚一些，但如果一旦我們合作，純真年代固然是要把所有家底都折騰出來，你也要拿出相當一部分資金，這麽一筆大賭註，如果說純是商業合作，說不通。”
“雲芊——”
“好了，金大哥，不用說了，這樣真是顯得我不知好歹，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回去再好好想想，翺翔天際是從你父親那裏傳下來的，不能為了我就拿出來拼啊。況且說到底，我並不只是為了跟摩登時代鬥氣……算了，幹脆承認純真年代就是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公司，我這個老板兼經紀人就是個破釜沈舟的主兒，你就不要再搭我這班車，萬一有天我贏了，你再來祝賀就行了。”
話說到這一步，幾乎是把所有金皓薰再開口的路子都堵死了。他有些為難也有些遲疑，紀翔已經走過來，兩個人對視了一會，雲芊轉開頭避開這樣的畫面。倒是子奇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沒說話，但是表情都是毫不掩飾的佩服，學長依舊笑的很溫和，無時無刻不表達著支持。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要開會，今天就不留你吃飯了。紀翔，送金大哥下樓——”
她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然而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
“雲芊小姐。”
門一直虛掩著，這時聽到有人敲門，接著出現的是個熟悉的面孔。
“仲瑄，你怎麽來了。”
錯愕了半晌，雲芊最先開口，她環起了胳膊，口氣很低沈。
不錯，來人正是城仲瑄，杜思臣的私人秘書，得力助手。之前雲芊暫離純真年代的時候他曾經代管過一段日子，子奇學長和紀翔對他都不算陌生。倒是金皓薰還是第一次見。
“很抱歉打擾大家談話，小姐，是經理讓我過來，跟您說幾句話。”城仲瑄還是那副恭敬但公事公辦的面孔——這也是最被子奇詬病的地方，他在的時候子奇總嚷嚷著辦公室裏壓抑的透不過氣。
“有什麽話可以現在說。”從他踏入這個門雲芊就已經明了他的來意——喧喧嚷嚷這麽多久哥哥才正式出手，已經不符合他的作風了。也好，該來的都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小姐，我想還是單獨談的好——”城仲瑄環視一圈，說道。
“用不著，在場的每個一個人都不需要回避。”她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見到城仲瑄的遲疑，不禁又一揮手，“如果沒什麽要說的，那抱歉走好不送，我們還要開會。”
“小姐，經理讓我帶話。”終於，他開口，一板一眼不帶任何情緒。
“說吧。”雲芊面色平靜，但眉宇間透著那股子堅定。瞬間辦公室裏的氣氛一變。
“他給您兩個選擇，一是現在回家去見他，純真年代劃入集團下屬，經理會派人全權接手。”
這句話說出口，子奇第一個倒吸口氣，學長也是眉間一皺，紀翔臉色更加陰沈，金皓薰也是驚訝中帶著嚴肅。
“第二個選項呢。”倒是雲芊並沒動氣，山雨欲來風滿樓。
“二是如果你不接受，限在五天內清還純真年代成立之初500萬元基金及相關利息，以當前銀行利率計算。”
還不如第一項！！開什麽玩笑！！明明知道純真年代的處境還落井下石？！！要本金，還什麽利息？！！
子奇當時就要拍案而起，學長拉住他，搖了搖頭。其他人的臉色也都難看到了極點。
“還有什麽話就不用藏著掖著了，哥應該不會就說這兩句。”雲芊閉上眼睛吸了口氣。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想必城仲瑄身上現在已經好幾百個洞了，但顯然他抗打擊能力很強，到現在依舊絲毫不為所動。
“是的，大小姐。經理還說，他就是要逼你放棄。以你的經濟實力根本不能與現在的摩登時代抗衡，並且說您的行為是小孩子的幼稚表現，是鬥氣，是狹隘，是——”
“夠了！”
終於，她大聲喊了出來，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雙眼緊緊的閉著，有那麽一會，讓人感覺她要是此刻睜眼的話就會落下淚來……
“原來……在哥眼裏……他妹妹就這麽不堪麽……”她垂下頭，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似的。辦公室裏，回蕩著斷斷續續的喃喃自語。
抗婚，打賭，成立純真年代，初始的困難，對紀翔無望的感情，多少次她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都一一堅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倔強，自己任性，自己總想擺脫哥的束縛，可是在心裏，她一直以為他是認可她的，就算闖了再大禍，她都一直認為哥會以她為傲，她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杜家傳統的驕傲和自尊是支撐她的主要動力，可現在，可現在……
“請你回去轉告杜經理，就說純真年代會在時限內支付本金和利息。”
這時，忽然聽有人說。雲芊睜開眼，感覺眼前多了個身影，有人伸過手臂將她護在身後。
紀翔？
“抱歉，我想您沒有選擇的資格。”城仲瑄推了推眼睛，漠然道。
“我不認為我沒有資格。”紀翔感覺到後面的雲芊要說話，很及時的回頭朝她做了個靜聲的手勢。“作為純真年代的一員，這就是最好的資格。”
“對！我們都有資格，沒人可以隨隨便便就要接收我們的公司，更不要說打垮或者解散！”子奇也跟著說。
“紀翔先生，刨除之前您為小姐惹來的風波不算，但說現在，您認為純真年代還能拿出這筆資金嗎？當然，你們如果放棄制作電影的話，應該還是無妨。相信經理也是這個打算，為了小姐考慮——”
“那不妨再告訴他，就說是曾經為雲芊惹來麻煩的紀翔說的：他妄做杜雲芊的哥哥，連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在關鍵時刻只會拆臺還自以為是保護。他的妹妹非常出色，也很堅強，請收回看到她放棄或者認輸的企圖。我，還有純真年代的每一個成員，都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強制按下她高貴的頭顱，即使這個人是她的哥哥，也不可以。”
一番話說完，辦公室裏鴉雀無聲。城仲瑄也是無言，雲芊被高大的紀翔擋住，看不到她的反應。
子奇過來拍了拍紀翔的肩膀，表情似乎很感慨。
“紀翔，我今天第一天覺得你是我哥們。”
紀翔回頭對他笑笑。
“紀翔先生，你的話我一定傳達到。小姐，我再問一遍，這就是您的選擇麽。”城仲瑄看向一直沈默的雲芊。
“我想這已經很顯而易見了。”回答的是金皓薰，他走上前來。
“抱歉，我想我不認識這位先生，您也應該不是純真年代的人。”
“一分鐘之前還不是。”金皓薰笑笑，“但是現在，我以純真年代合夥人的身份也想捎句話給杜經理，請他放心，既然當年是他拜托我好好照顧雲芊，我一定會做到底。資金的問題不需要其他人擔心。這不是施舍，而是生意。杜經理應該會了見其成吧。”
“小姐，我在等你的答話。”城仲瑄鍥而不舍的追問。
又是一陣沈默，然後，那個纖瘦卻帶著無比堅強的女孩子從紀翔身後走了出來。
“跟哥說我要謝謝他。”她擡起頭，如此堅定，如此驕傲，如此的自信。環視周圍一圈，“因為是他讓我明白，我周圍有這麽多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同事。回去告訴他，五天後來拿錢吧。”
“不用等回去說了。”城仲瑄拿出手機，當著大家的面撥通了號碼，“經理，是我，仲瑄，對，我現在就在大小姐這裏。是的，她已經做出選擇了，她決定歸還本金和利息。是的。好，我明白，再見。”
非常簡短的對話，他收好手機。
“小姐，我已經被經理解雇了，希望現在您能為我提供一個工作職位。”一本正經的臉上，眼鏡在反光。
“哈？！！！！”
驚訝出聲的子奇。但很明顯其他人也是滿費力的才把那聲驚訝吞回去。這……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啊。
“仲瑄……”雲芊也是哭笑不得。開什麽國際玩笑。搞什麽美國飛機。
“因為我沒能說服小姐按照經理的意圖做出選擇。所以被解雇了。我為杜家服務多年，提出在您這裏找一個職位，應該不是過分的要求。”他振振有詞。
呃，話是這麽說啦，但是……
雲芊還是反應不過來的回頭看看學長，學長也是一臉詫異加無奈。
“如果您不出聲，我就當做您是同意了。明天我就會來上班，今後公司的財務、管理、運營以及電影拍攝的聯系、後勤等雜務我會全權負責，請小姐專心演戲即可。”
“餵——”子奇忍不住開口，看過自作主張的，沒見過這麽自作主張的。
“翺翔天際的金皓薰先生是麽，明天我會上門拜訪，關於兩家公司合作的細節進行仔細敲定。請放心，我會形成詳細材料供大小姐做決策。”
“啊……好。”顯然金皓薰也摸不著頭腦——這家話剛才不還是一幅敵人的姿態麽，幾秒之後就成戰友了？
“好了，各位，我還要回去整理東西，順便轉達給為對杜經理的話，明天會正式來報道上班。再見。”
“餵！！”
子奇有種從頭到尾都被耍的感覺，朝他揚長而去的背影直接揮拳頭。
“就這麽讓他走啦！！”他看向大家，“雲芊，真讓這個撲克臉來純真年代？！”
“子奇。”學長搖頭笑了笑，像是苦笑。“看來，我們是誤會他了。”
“誤會？什麽誤會。”
紀翔也皺了皺眉——這種的反轉結局他也沒料到，但現在看，他們誤會城仲瑄，不，是杜司臣的可能性很高。
其他的不說，但說城仲瑄突然入住純真年代就應該是他授意，根本是來幫忙的。這部電影雲芊必然是女主演，如果同時又是制片人又是經紀人，會辛苦死。現在有人全權負責後勤，情況好轉絕對不是一點點。
“好了，已經說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雖然不知道那位先生是什麽身份，但是我想應該可以信任。雲芊，別的不要多說了，我不願意在你失敗後來安慰你，更不願意你成功來巴結你，純真年代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公司，那麽翺翔天際是願意跟夥伴同甘共苦的公司。”
“金大哥……”她嘆了口氣，還能說什麽，只能握住他的手。這不僅僅是一句謝了。
“我先回去了，保持聯系。”他也握了握她的手，笑道。
“我送你。”紀翔跟著一句。
金皓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兩人並肩走出了公司，到電梯口之前的走廊裏，一路無話。
“謝謝你。”
出了電梯，到了停車場，紀翔低聲說。
“這話說多了就不好聽了。”金皓薰一如既往的溫和，是，那種曾經熟悉的要命的溫和。
“雲芊謝是她，我謝是我。”他雙手插進口袋，“你能答應來幫我，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我說過這是生意——”
“皓薰，我說謝謝，收下吧。”他打斷他，
那聲“皓薰”，很明顯的看到翺翔天際的經紀人顫抖了一下。
“好，我收下。”垂下頭片刻，他才再次笑道。“其實應該說，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紀翔像是在保護自己一樣，後退一步。仿佛這樣就能退開太多的糾結，痛苦。還有遺憾。
“看到你能這麽愛護純真年代，我很高興。”金皓薰的笑變得更加由衷，卻也帶上說不出的悵然，那是紀翔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到的。
“一直以來，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能找到一個讓自己有歸屬感的地方。翺翔天際做不到，但純真年代可以。紀翔，要好好珍惜。”
忍住心酸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此時此刻的兩個人，躲開彼此的目光，都在做同樣的一件事。
“再見。”
金皓薰的車子走出去好遠，紀翔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真的，謝謝你，皓薰。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沒有看到學長和子奇的身影，只有雲芊一個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側著臉望向窗外出神。
他忽然第一次覺得，她很美麗。
大小姐，小丫頭，經紀人，朋友。
一一默數自己曾經給她的定位，無論哪一種，偏偏都忽略了她身上那最特別的一面——靈活跟沈靜毫不沖突的眼神，優美的臉頰弧度，還有那雙很漂亮的手。
“我想，你哥哥並不是不關心你。”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開口說道。
想想剛剛自己的話才是自以為是——其實說出來他都很驚訝，紀翔什麽時候會為了別人出頭了，什麽時候會這樣感情沖動了？
“我也是魯莽了些，希望不會造成你對你哥哥的誤解。”雖然並沒這樣的立場，但是現在也不想去管，總之，有兄弟姐妹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已經讓他們兄妹之間產生過一次裂痕，這次絕對不可以再鬧僵。
“不用解釋，我明白。”雲芊像是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就飛速轉開，起身走到窗邊。“我很了解我哥。他總是這樣，為別人好也好打著表面上打算害死你的旗號。”
紀翔默然，的確，這點上真看的出是兄妹。雲芊好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杜司臣的作風一般人絕對不好接受，也就是雲芊的性子吧。
“我說過他跟夏以軍關系密切，自然不能明面上幫我，況且我說了要把競爭局限在演藝圈範圍內，也根本不稀罕哥的錢。”
“所以他是故意派城仲瑄來。”紀翔嘆了口氣。這對兄妹，真是感情深厚到出人意表了。
“不只。他根本就是來告訴我，如果意志不堅定就不要搞這麽大。哥就愛完這種把戲，說那麽苛刻的話考驗我，然後又明裏暗裏的幫我，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她抹了抹眼角。這個動作很讓人憐惜。
“你知道他實際是想關心你就好。”紀翔忍不住上前一步，拿出紙巾。
“停！”
結果還沒到近前就惹來她極度的反應——擡起手做了個很明確的”STOP”手勢。
紀翔停下，有些愕然。
“紀翔，你聽著，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在任何場合都要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知道嗎。”
她很緊張的後退著，一面在自己面前虛劃出一條線。
這話不禁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又上前一步——至少先接下紙巾吧，她的臉上還有沒擦幹凈的淚痕。
“保持距離！！我的話你沒聽明白嗎？”結果雲芊的反應越來越激烈，幹脆直退到茶水間。
“好，三米，是吧。”紀翔把紙巾放到她能接觸到的桌面上，然後舉起雙手後退一步。她現在情緒不穩定，別惹她不高興。
雲芊拿過紙巾背過身去。
“你打算演戲也要這樣嗎？”他苦笑道——開玩笑，電影馬上要開拍了。男女主角怎麽也不可能邊保持距離邊演戲吧。
“那個除外。”她擦著眼睛，悶聲說。
他嘆了口氣，
“雲芊……”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的名字！”
爆發，徹底的爆發。
爆發的不僅僅是喊聲，好像還有眼淚，看不到，但是聽的見。
紀翔楞住了。
“拜托，你走，你先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杜雲芊！”
他皺起眉，反射的想上前，但是卻發現挪不動腳步，想要走，還是挪不動腳步。
所以，只能這樣定在原地，看著她顫抖的肩膀。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麽難看的樣子！！是我說要放下的，是我把你留下的，我沒資格再說忘不了你，沒資格說既希望你的關心又害怕你的關心，沒資格說你就好像一個黑洞明明知道掉進去就是萬劫不覆可是還是被吸引到無法掙脫，沒資格說你別來管我卻又期待你的每一點關註，更沒資格嫉妒你和小薰子之間那種永遠無法割斷的默契！！”
她仰起頭，像是想把那些眼淚吞回去，
他沒看到過雲芊哭泣的樣子。
但是卻感覺，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都掉進了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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