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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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下午。
“我回來了。”沈惟真推開純真年代的大門，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
“啊，學長回來了。”習慣坐在窗邊寫歌的姚子奇頭也沒擡敷衍的打個招呼，依舊專心在眼前的樂譜。沈惟真以為意的笑笑。子奇向來是寫起歌來就天不管地不顧的，跟他說話能給個應聲就很不錯了。
在茶水間給自己沏了杯茶，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落下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平靜了許多，剛剛完成一部電視劇——永振30年臺慶，據說是雲芊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爭取的男主角。當然她沒跟大家說，那孩子向來是拼命卻不要人獎賞的倔強。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子奇的鉛筆劃在紙上的聲音。
大辦公桌旁依次放著那些橡木椅子，墻上貼的備忘錄和通告單已經重疊的快看不清了。抱怨墻上有張子奇剛剛貼的——拜托，在公司裏放點啤酒不可以嗎？
沈惟真不禁莞爾。滿足的的嘆了口氣。謝天謝地，純真年代終於恢覆了往日平和的景象。而這些都是托那個堅強而如此有主見的女孩子的福。她的表現讓他這個學長都吃驚了。
他和子奇都知道那天晚上她和紀翔見了面，可是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沒人知情。大家知道的看到的，是接下來恢覆平靜的氣氛，是重新走上正軌的公司。盡管雲芊和紀翔之間的氣流無法避免的微妙起來，但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敬業態度，使純真年代重新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也許，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她和他，連朋友都無法做了吧。
雲芊真是個勇敢的孩子，一如他所了解的那個學妹。所有艱難的事情她都不會選擇逃避。所以得知她留下紀翔的決定時，沈惟真的驚訝要比姚子奇少許多。畢竟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些變化。但不管如何，有一點他相信是共通的——不想分開，還想在一起，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努力，在一起吵吵鬧鬧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不想缺少任何一個人。
“雲芊呢？”
過了一會，聽到姚子奇開始哼小曲兒了，沈惟真知道他已經基本寫完，於是開口詢問。看了看表，好像今天她沒什麽通告吧——這段日子她自己的通告在減少，但是對大家的工作卻越來越上心。
“帶紀翔去環球試鏡了吧。”子奇伸個懶腰，“好像是個滿重要的角色。”他站起身，拍了拍那沓樂譜，一邊拖著椅子回到桌前，“學長呢，電視劇殺青了嗎——”
這時忽然聽“碰”的一聲，兩個人的談話戛然而止，意外又疑惑的看著猛力推門而入的杜雲芊，後面跟著紀翔。
“雲芊……？”
沈惟真迎上去，低聲問了一句。語氣裏充滿了擔心。不為別的，只為她滿臉的寒霜。認識她這麽多年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跟之前與紀翔的事情不同，現在更像是一種極力壓抑的憤怒。
“出什麽事啦。”子奇也是摸不著頭腦，雲芊不說話他就瞅了瞅後面進來的紀翔。他的樣子平靜許多，但是眉眼間神態也是很凝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沒說話，只是微微朝子奇搖搖頭。接著目光就投向了雲芊。
到底怎麽了——沈惟真看向姚子奇，目光裏都是詢問。
我也不知道啊，走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正常，不會又吵架了吧——子奇攤開手，也是不明所以的樣子。
沈惟真又看了看各自在座位上沈默的兩個，尤其是雲芊，雙手放在桌上握著拳，微微垂頭像是在沈思什麽。
應該不會是和紀翔有關，雲芊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那麽……
“試鏡不順利嗎？”他也坐了下來，學長的位子離雲芊也最近，一邊示意子奇去倒茶，
雲芊忽然一拳頭砸在桌面上，驚了所有人一跳。她整個人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一時氣氛僵持住。
“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大家商量啊，你這樣很嚇人好不好。”剛才那一聲弄的子奇開水倒偏了差點燙到自己的手指，茶杯放到雲芊跟前，他忍不住說。
“抱歉，各位，是我沒控制住情緒。”雲芊吸了口氣，聲音是冷靜，但是臉色依舊很難看。
學長和子奇對視一眼，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好接話。
“雲芊，不需要再為了這件事生氣。我不在意。”一直沒說話的紀翔開口。雖然是公事公辦的口氣，但是裏面的安慰之意還是不難發覺。
“可我在意。”意外的，雲芊的態度卻十分堅決，目光爍爍的望向他，“紀翔，你覺得我會容忍有人這樣侮辱你嗎？！”
侮辱？
這個字眼一出，子奇立刻看向他。學長也是滿眼的疑問。
“此仇不報除非我不姓杜。”雲芊咬住牙根。
“雲芊……”紀翔還想說什麽，語氣也溫柔了下來。也許是一心想要安慰，也就忽略了自己對她的稱呼。
“好了，不用勸我了。”雲芊擡起手阻住了他的話，“敢這樣對純真年代的人……我會讓他們看看杜雲芊的能耐！”
“餵！拜托誰來告訴我一下到底怎麽了？！誰侮辱紀翔了，誰侮辱純真年代了？！”子奇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起來。
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以把詳細經過說一下嗎，紀翔。”看來事態很嚴重。雲芊還在氣頭上。
紀翔微微嘆了口氣。
“剛剛我和雲……和經理去環球試鏡，但是並沒有看到王瑞恩導演。”
“咦？”剛說了一句子奇不禁疑問出聲——怎麽王瑞恩會不在全球？這部電影之前不說是他的野心之作還說要沖擊國際嗎？
“我們遇到了鉅子和摩登時代的人。”紀翔接著說，這兩個經紀公司的名字一出，學長和子奇立刻對視一眼。“看來他們已經掌握了這部電影的投資權，因此內定了演員。試鏡也被取消了——”
“然後他們說紀翔是個只會玩多角緋聞的小子，如果趁早跳槽到摩登時代還有點出路。”雲芊陰冷冷的接話。
“經理，我不會離開純真年代。”紀翔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
“你想走也走不了。我現在就決定提高違約金20%。各位有異議嗎？”她抿起嘴角，咬牙啟齒的說。
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這樣的氣話不禁讓每個人都哭笑不得。
“隨便啊，你提高到100%我也沒意見，反正我又沒那個念頭。”子奇扁扁嘴，故作輕松的口氣。
“雲芊，何苦與那些小人鬥氣呢。演藝圈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機會，你這麽努力為我們爭取工作，大家都很感謝了。”學長安慰道。
雲芊依舊是陰著臉不說話，紀翔也沒再出聲。她不肯再和他目光交匯，但是他明白她真正在氣什麽——鉅子的賀總當著他的面暗示了自己和金皓薰的關系，並且加以嘲笑。但是這層憤怒她並沒當著大家說出來，是出於對他的維護。他明白。所以才會更擔心，其實他不介意的，真的。
“我不會就這麽算了。”雲芊擡起頭。“這不僅僅誰受辱的問題。”
“雲芊……”
“學長，不用勸我了。其實一直以來摩登時代和鉅子在背後搞七撚三，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我一直覺得這些都是經紀人該負責的事情，各位只要安心做好工作即可。但現在看來不行了。”
這番話說的很冷靜，每個人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摩登時代才成立兩個月，但是已經相繼從十幾個經紀公司挖角，除了翺翔天際和我們純真年代，幾乎其他的公司都有損失，而我們兩家也相繼失去了不少工作機會。”雲芊吸了口氣。那時候也正趕上她和紀翔的緋聞，這件事也就沒太引起大家的註意。
“我已經查過了，摩登時代的一把手姓郭，就是之前倒閉的華揚公司的特別助理。”
“是她？！”子奇驚訝出聲。
“不錯，這個女人利用華揚吸取了大批資金，然後翻牌洗白，立刻成立了摩登時代。不然你以為她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可以挖角黎華和方若綺這樣的天王天後。”
“可是，我聽說鉅子也吃過她的虧啊。”子奇忍不住插話——這個八卦還是從慕容公子那裏聽來的，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所以賀總才要跟她合作撈回損失，摩登開出的條件很優厚，鉅子和她聯手的話——”
“演藝圈還有其他的公司可以抗衡麽……”沈惟真喃喃自語。
“不錯，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壟斷市場。”杜雲芊瞇起眼睛。
“怪不得那麽囂張。”子奇恨恨的說，“我們就眼看著他們得意下去？”
“你覺得我是個會輕易讓人騎在我脖子上的人嗎？”她馬上反問。話是對子奇說的，目光卻是看著紀翔，紀翔皺著眉不說話，交匯眼神裏面的含義也許只有他們兩個才會明白。
“雲芊，你打算怎麽辦？”學長問道。
“其實我並不反對經紀公司的強強聯合。”雲芊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隨即被紀翔起身拿走，他到茶水間重新開始泡咖啡。
“能者居之沒什麽不對。但是我堅決反對這樣的惡性競爭。”她深深的吸口氣，“現在純真年代必須要拿出證明我們是有潛力也有實力的公司，絕對不能被人輕蔑和小覷。這樣在接下來的競爭中才能有資本跟人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對話——”
“具體呢？”沈惟真已經察覺到她有所決定。
“各位，這也是我想跟大家商量的——摩登年代和鉅子不是打算炮制一部沖擊國際的電影嗎，甚至不惜壟斷王瑞恩，黎華和方若綺這樣的大碗。”她抿了抿嘴角，“好，那純真年代也要制作出一部傳世之作——”
這個念頭讓其他人一時都楞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純真年代成立到現在，自制過唱片和舞臺劇，但是電影這樣涉及面極廣的形式目前還有獨立制作過。這並不容易。
“不是我的一時興起。學長，記得我之前跟你提起過我在寫的劇本麽，以你和紀翔的資歷和演技，絕對不比現在任何一個演員差。至於其他的班底我會跟環球聯系。王瑞恩請不到，其他的導演好歹也合作的這麽久，絕對不是難事，至於資金——”
“我反對。”
是紀翔。
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到桌上後，伴隨著十分堅決的聲音。
“摩登時代跟鉅子固然盛氣淩人，也有壟斷市場的嫌疑，但是目前看還沒有什麽把柄被抓到，這種情況下跟他們對著幹並不算是明智。”他絲毫不回避她的目光，“況且，鉅子的賀總是什麽樣的人大家清楚，我個人也不認為他會和摩登時代就合作的那麽親密無間。”
“紀翔——”
“經理，請聽我說完。”如此堅決的口氣，似乎是他到純真年代後的第一次。學長和子奇都有些意外——紀翔一向是淡漠的，對於公司裏的事，對於雲芊的安排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服從，也從不發表意見，有時甚至會讓人覺得他根本沒當這裏是他自己的歸屬。可是現在……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拍攝一部你所希望的電影需要什麽樣的代價，不難想象。經理真的覺得值得用整個公司去拼嗎？”
“如果你想退出我並不反對。”雲芊目光冰冷，一如她的聲音，“我說過，這不是一時的沖動，從我成立純真年代開始就沒打算要唯唯諾諾的只經營成個小公司而已——”
“所以，純真年代是你的心血，是在場每個人的家，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紀翔緊跟著打斷她，聲音中透露出的一絲激動是前所未見的。兩個人一下樣僵住，辦公室裏陡然沈靜下來。
子奇和學長也都表情嚴肅。半晌沒人說話。
這個“她”，究竟是指誰呢……
“純真年代存在的意義，不是她本身，而是為了保護屬於她的人。”
雲芊低聲說著，像是自言自語，那個瞬間沒人看的到她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秒而已，馬上她又擡起頭，那副嚴正的經紀人面孔。
“好了，無論如何這不是件小事，我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也請大家回去仔細考慮一下，下次例會的時候我們再進行討論。明天日程安排請各位參考今天進行。散會。”
看著她直接離開的背影，子奇擔憂的直接想追出去，學長卻向他搖搖頭。
“紀翔，你到底什麽意思。”他轉過身看著後面表情陰沈的家夥。
“雲芊的性子，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沈惟真低聲嘆道，“拍攝電影固然有難度，但是我會百分百支持她。純真年代從無到有，她不也是一步步走過來的。”
“我也覺得挺好，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看看誰還敢小瞧我們。”子奇很有自信，“況且凡是盡力而為，我不覺得有多難，我也相信那丫頭的能力。”
紀翔呼了口氣，走廊裏已經看到不到女孩的背影，然而他的目光卻像是要凝固住了似的。
“喲，大小姐，好久不見。”
下樓，停車場的門口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八卦記者。
“不如不見。”雲芊此刻並不想和他打交道。
“哎呀，怎麽這麽無情，上次合作華揚公司的事情不是很愉快麽。”記者的臉皮堪比長城，自然不會一言半語的諷刺傷到。
“100萬已經到你的賬，我們收訖兩清，還有什麽情分可講麽。”她現在心情不好，別來惹她。
“大小姐還是這麽有派頭啊。那就別怪我事先沒跟打招呼。可是有人給我的一手消息，紀翔那點事……”
“怎麽，你還沒學乖麽，”那個名字出現，已經要上車的杜雲芊立刻轉過身，“還是說我哥哥的手腕你沒領教到？”
“哎，大小姐別拿杜老板嚇唬我。我自然是怕的。”記者笑嘻嘻的後退一步，“不過上次跟我們關照過的是關於您自己而已，大小姐的八卦我們自然不敢寫，但是紀翔的，可不在關照範圍內。”
“你什麽意思，”雲芊瞇起眼睛——的確，哥的作風她了解的很。上次突然取消訂婚已經讓兄妹之間的關系降低到冰點，至今還沒好好交談過。
“意思就是有人跟我說了紀翔真命天子是翺翔天際的——”
“我的感情歸屬，是不是該來問我呢。”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接著雲芊就感覺眼前多了個身影，聲到人到，轉眼紀翔已經出現在記者面前。
“嘖嘖，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記者面不改色，調笑道。“紀大公子，你來了也是一樣，我該怎麽寫還怎麽寫。”
“那就請你隨便寫吧。我不在乎。”紀翔一臉漠然，但是目光卻含著銳利，“但是我警告你，以後請不要騷擾經理。不說她的背景，我的背景你也應該清楚。”
這句話不禁讓雲芊一楞——紀翔的背景一向是他的禁忌，不但他自己平常從來不提，也最不喜歡別人拿他的家世說事。可是現在卻……
“哎呀，紀公子，凡事是好商量。我這不是都先來跟你們商量了嘛。用不用那麽兇啊。”八卦記者果然把話拉了回來。“但是別說我沒提醒你，純真年代可是被人盯上了。就算我不寫，紀公子你那點事恐怕也是紙包不住火——”
“100萬。”
雲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紀翔和記者都是一楞。
“大小姐是要跟我買斷消息嗎？”記者笑吟吟的說。
“雲芊！”紀翔轉頭低聲說，也顧不得稱呼不稱呼了。
雲芊不理，直接拿出支票本寫了數字簽上名字撕了下來遞在記者面前，
“錢在這兒，但是不是用來買消息的。”
記者一楞，接著又笑了，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你幫我炒另外一件事，不但你一家，還要聯系其他所有的八卦報社，周刊，記者，同時給我炒，炒的越大越好。這些是好處費，做的好我會追加。”
“嘖嘖，不愧是千金大小姐，做事就是大方。也夠聰明，你買我一家消息有什麽用，其他家照樣會登。但是如果炒起來別的事情，就沒人會註意紀公子的事了。”記者結果支票折好放進口袋，滿面笑容。
“別跟我廢話，拿了錢就替我辦事。”雲芊面無表情，紀翔站在一旁臉色陰沈。
“好說，好說，您就說吧，要我炒什麽？”
雲芊吸了口氣。
“告訴所有人，純真年代即將開拍一部巨制電影，面向國際！”
只聽記者吹了聲口哨。
“其他的話怎麽說還用我教你嗎？”她哼了一句。
“放心，我保證讓您滿意，請等好吧，”他很誇張的行個禮，“紀公子，不得不說您真是個找了個好東家。”
“我要是你，就不再說這種話。”雲芊冷笑著。
“行，無聊人等趕緊退散，大小姐要生氣了。”說著囂張的大笑著離開。
停車場了剩下的只是沈默。
“你要是不想參與，我不會勉強。”半晌，雲芊打開車門準備上車。
“除非你不認同我是純真年代的人。”紀翔回話，“別忘了公司的保險絲都是我修好的。”
她頓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純真年代是為了保護屬於她的人，那麽保護純真年代，也是每個屬於她的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雲芊，是你讓我留下來的。”
她始終不肯回頭。
是，我沒忘。
“那就例會時見吧。”
坐進車裏，發動引擎，車子緩緩開動，後視鏡裏的紀翔越來越遠，他就那樣站在那裏目送她離開。
長長的吐了口氣。
無法否認當有人侮辱他時她心頭的怒火。
但是這樣孤註一擲也絕對不僅僅是為了他。
杜雲芊，是該做番事業的時候了。
再不做，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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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沈惟真推開純真年代的大門，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
“啊，學長回來了。”習慣坐在窗邊寫歌的姚子奇頭也沒擡敷衍的打個招呼，依舊專心在眼前的樂譜。沈惟真以為意的笑笑。子奇向來是寫起歌來就天不管地不顧的，跟他說話能給個應聲就很不錯了。
在茶水間給自己沏了杯茶，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落下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平靜了許多，剛剛完成一部電視劇——永振30年臺慶，據說是雲芊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爭取的男主角。當然她沒跟大家說，那孩子向來是拼命卻不要人獎賞的倔強。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子奇的鉛筆劃在紙上的聲音。
大辦公桌旁依次放著那些橡木椅子，墻上貼的備忘錄和通告單已經重疊的快看不清了。抱怨墻上有張子奇剛剛貼的——拜托，在公司裏放點啤酒不可以嗎？
沈惟真不禁莞爾。滿足的的嘆了口氣。謝天謝地，純真年代終於恢覆了往日平和的景象。而這些都是托那個堅強而如此有主見的女孩子的福。她的表現讓他這個學長都吃驚了。
他和子奇都知道那天晚上她和紀翔見了面，可是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沒人知情。大家知道的看到的，是接下來恢覆平靜的氣氛，是重新走上正軌的公司。盡管雲芊和紀翔之間的氣流無法避免的微妙起來，但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敬業態度，使純真年代重新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也許，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她和他，連朋友都無法做了吧。
雲芊真是個勇敢的孩子，一如他所了解的那個學妹。所有艱難的事情她都不會選擇逃避。所以得知她留下紀翔的決定時，沈惟真的驚訝要比姚子奇少許多。畢竟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些變化。但不管如何，有一點他相信是共通的——不想分開，還想在一起，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努力，在一起吵吵鬧鬧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不想缺少任何一個人。
“雲芊呢？”
過了一會，聽到姚子奇開始哼小曲兒了，沈惟真知道他已經基本寫完，於是開口詢問。看了看表，好像今天她沒什麽通告吧——這段日子她自己的通告在減少，但是對大家的工作卻越來越上心。
“帶紀翔去環球試鏡了吧。”子奇伸個懶腰，“好像是個滿重要的角色。”他站起身，拍了拍那沓樂譜，一邊拖著椅子回到桌前，“學長呢，電視劇殺青了嗎——”
這時忽然聽“碰”的一聲，兩個人的談話戛然而止，意外又疑惑的看著猛力推門而入的杜雲芊，後面跟著紀翔。
“雲芊……？”
沈惟真迎上去，低聲問了一句。語氣裏充滿了擔心。不為別的，只為她滿臉的寒霜。認識她這麽多年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跟之前與紀翔的事情不同，現在更像是一種極力壓抑的憤怒。
“出什麽事啦。”子奇也是摸不著頭腦，雲芊不說話他就瞅了瞅後面進來的紀翔。他的樣子平靜許多，但是眉眼間神態也是很凝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沒說話，只是微微朝子奇搖搖頭。接著目光就投向了雲芊。
到底怎麽了——沈惟真看向姚子奇，目光裏都是詢問。
我也不知道啊，走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正常，不會又吵架了吧——子奇攤開手，也是不明所以的樣子。
沈惟真又看了看各自在座位上沈默的兩個，尤其是雲芊，雙手放在桌上握著拳，微微垂頭像是在沈思什麽。
應該不會是和紀翔有關，雲芊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那麽……
“試鏡不順利嗎？”他也坐了下來，學長的位子離雲芊也最近，一邊示意子奇去倒茶，
雲芊忽然一拳頭砸在桌面上，驚了所有人一跳。她整個人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一時氣氛僵持住。
“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大家商量啊，你這樣很嚇人好不好。”剛才那一聲弄的子奇開水倒偏了差點燙到自己的手指，茶杯放到雲芊跟前，他忍不住說。
“抱歉，各位，是我沒控制住情緒。”雲芊吸了口氣，聲音是冷靜，但是臉色依舊很難看。
學長和子奇對視一眼，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好接話。
“雲芊，不需要再為了這件事生氣。我不在意。”一直沒說話的紀翔開口。雖然是公事公辦的口氣，但是裏面的安慰之意還是不難發覺。
“可我在意。”意外的，雲芊的態度卻十分堅決，目光爍爍的望向他，“紀翔，你覺得我會容忍有人這樣侮辱你嗎？！”
侮辱？
這個字眼一出，子奇立刻看向他。學長也是滿眼的疑問。
“此仇不報除非我不姓杜。”雲芊咬住牙根。
“雲芊……”紀翔還想說什麽，語氣也溫柔了下來。也許是一心想要安慰，也就忽略了自己對她的稱呼。
“好了，不用勸我了。”雲芊擡起手阻住了他的話，“敢這樣對純真年代的人……我會讓他們看看杜雲芊的能耐！”
“餵！拜托誰來告訴我一下到底怎麽了？！誰侮辱紀翔了，誰侮辱純真年代了？！”子奇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起來。
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以把詳細經過說一下嗎，紀翔。”看來事態很嚴重。雲芊還在氣頭上。
紀翔微微嘆了口氣。
“剛剛我和雲……和經理去環球試鏡，但是並沒有看到王瑞恩導演。”
“咦？”剛說了一句子奇不禁疑問出聲——怎麽王瑞恩會不在全球？這部電影之前不說是他的野心之作還說要沖擊國際嗎？
“我們遇到了鉅子和摩登時代的人。”紀翔接著說，這兩個經紀公司的名字一出，學長和子奇立刻對視一眼。“看來他們已經掌握了這部電影的投資權，因此內定了演員。試鏡也被取消了——”
“然後他們說紀翔是個只會玩多角緋聞的小子，如果趁早跳槽到摩登時代還有點出路。”雲芊陰冷冷的接話。
“經理，我不會離開純真年代。”紀翔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
“你想走也走不了。我現在就決定提高違約金20%。各位有異議嗎？”她抿起嘴角，咬牙啟齒的說。
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這樣的氣話不禁讓每個人都哭笑不得。
“隨便啊，你提高到100%我也沒意見，反正我又沒那個念頭。”子奇扁扁嘴，故作輕松的口氣。
“雲芊，何苦與那些小人鬥氣呢。演藝圈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機會，你這麽努力為我們爭取工作，大家都很感謝了。”學長安慰道。
雲芊依舊是陰著臉不說話，紀翔也沒再出聲。她不肯再和他目光交匯，但是他明白她真正在氣什麽——鉅子的賀總當著他的面暗示了自己和金皓薰的關系，並且加以嘲笑。但是這層憤怒她並沒當著大家說出來，是出於對他的維護。他明白。所以才會更擔心，其實他不介意的，真的。
“我不會就這麽算了。”雲芊擡起頭。“這不僅僅誰受辱的問題。”
“雲芊……”
“學長，不用勸我了。其實一直以來摩登時代和鉅子在背後搞七撚三，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我一直覺得這些都是經紀人該負責的事情，各位只要安心做好工作即可。但現在看來不行了。”
這番話說的很冷靜，每個人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摩登時代才成立兩個月，但是已經相繼從十幾個經紀公司挖角，除了翺翔天際和我們純真年代，幾乎其他的公司都有損失，而我們兩家也相繼失去了不少工作機會。”雲芊吸了口氣。那時候也正趕上她和紀翔的緋聞，這件事也就沒太引起大家的註意。
“我已經查過了，摩登時代的一把手姓郭，就是之前倒閉的華揚公司的特別助理。”
“是她？！”子奇驚訝出聲。
“不錯，這個女人利用華揚吸取了大批資金，然後翻牌洗白，立刻成立了摩登時代。不然你以為她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可以挖角黎華和方若綺這樣的天王天後。”
“可是，我聽說鉅子也吃過她的虧啊。”子奇忍不住插話——這個八卦還是從慕容公子那裏聽來的，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所以賀總才要跟她合作撈回損失，摩登開出的條件很優厚，鉅子和她聯手的話——”
“演藝圈還有其他的公司可以抗衡麽……”沈惟真喃喃自語。
“不錯，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壟斷市場。”杜雲芊瞇起眼睛。
“怪不得那麽囂張。”子奇恨恨的說，“我們就眼看著他們得意下去？”
“你覺得我是個會輕易讓人騎在我脖子上的人嗎？”她馬上反問。話是對子奇說的，目光卻是看著紀翔，紀翔皺著眉不說話，交匯眼神裏面的含義也許只有他們兩個才會明白。
“雲芊，你打算怎麽辦？”學長問道。
“其實我並不反對經紀公司的強強聯合。”雲芊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隨即被紀翔起身拿走，他到茶水間重新開始泡咖啡。
“能者居之沒什麽不對。但是我堅決反對這樣的惡性競爭。”她深深的吸口氣，“現在純真年代必須要拿出證明我們是有潛力也有實力的公司，絕對不能被人輕蔑和小覷。這樣在接下來的競爭中才能有資本跟人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對話——”
“具體呢？”沈惟真已經察覺到她有所決定。
“各位，這也是我想跟大家商量的——摩登年代和鉅子不是打算炮制一部沖擊國際的電影嗎，甚至不惜壟斷王瑞恩，黎華和方若綺這樣的大碗。”她抿了抿嘴角，“好，那純真年代也要制作出一部傳世之作——”
這個念頭讓其他人一時都楞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純真年代成立到現在，自制過唱片和舞臺劇，但是電影這樣涉及面極廣的形式目前還有獨立制作過。這並不容易。
“不是我的一時興起。學長，記得我之前跟你提起過我在寫的劇本麽，以你和紀翔的資歷和演技，絕對不比現在任何一個演員差。至於其他的班底我會跟環球聯系。王瑞恩請不到，其他的導演好歹也合作的這麽久，絕對不是難事，至於資金——”
“我反對。”
是紀翔。
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到桌上後，伴隨著十分堅決的聲音。
“摩登時代跟鉅子固然盛氣淩人，也有壟斷市場的嫌疑，但是目前看還沒有什麽把柄被抓到，這種情況下跟他們對著幹並不算是明智。”他絲毫不回避她的目光，“況且，鉅子的賀總是什麽樣的人大家清楚，我個人也不認為他會和摩登時代就合作的那麽親密無間。”
“紀翔——”
“經理，請聽我說完。”如此堅決的口氣，似乎是他到純真年代後的第一次。學長和子奇都有些意外——紀翔一向是淡漠的，對於公司裏的事，對於雲芊的安排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服從，也從不發表意見，有時甚至會讓人覺得他根本沒當這裏是他自己的歸屬。可是現在……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拍攝一部你所希望的電影需要什麽樣的代價，不難想象。經理真的覺得值得用整個公司去拼嗎？”
“如果你想退出我並不反對。”雲芊目光冰冷，一如她的聲音，“我說過，這不是一時的沖動，從我成立純真年代開始就沒打算要唯唯諾諾的只經營成個小公司而已——”
“所以，純真年代是你的心血，是在場每個人的家，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紀翔緊跟著打斷她，聲音中透露出的一絲激動是前所未見的。兩個人一下樣僵住，辦公室裏陡然沈靜下來。
子奇和學長也都表情嚴肅。半晌沒人說話。
這個“她”，究竟是指誰呢……
“純真年代存在的意義，不是她本身，而是為了保護屬於她的人。”
雲芊低聲說著，像是自言自語，那個瞬間沒人看的到她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秒而已，馬上她又擡起頭，那副嚴正的經紀人面孔。
“好了，無論如何這不是件小事，我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也請大家回去仔細考慮一下，下次例會的時候我們再進行討論。明天日程安排請各位參考今天進行。散會。”
看著她直接離開的背影，子奇擔憂的直接想追出去，學長卻向他搖搖頭。
“紀翔，你到底什麽意思。”他轉過身看著後面表情陰沈的家夥。
“雲芊的性子，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沈惟真低聲嘆道，“拍攝電影固然有難度，但是我會百分百支持她。純真年代從無到有，她不也是一步步走過來的。”
“我也覺得挺好，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看看誰還敢小瞧我們。”子奇很有自信，“況且凡是盡力而為，我不覺得有多難，我也相信那丫頭的能力。”
紀翔呼了口氣，走廊裏已經看到不到女孩的背影，然而他的目光卻像是要凝固住了似的。
“喲，大小姐，好久不見。”
下樓，停車場的門口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八卦記者。
“不如不見。”雲芊此刻並不想和他打交道。
“哎呀，怎麽這麽無情，上次合作華揚公司的事情不是很愉快麽。”記者的臉皮堪比長城，自然不會一言半語的諷刺傷到。
“100萬已經到你的賬，我們收訖兩清，還有什麽情分可講麽。”她現在心情不好，別來惹她。
“大小姐還是這麽有派頭啊。那就別怪我事先沒跟打招呼。可是有人給我的一手消息，紀翔那點事……”
“怎麽，你還沒學乖麽，”那個名字出現，已經要上車的杜雲芊立刻轉過身，“還是說我哥哥的手腕你沒領教到？”
“哎，大小姐別拿杜老板嚇唬我。我自然是怕的。”記者笑嘻嘻的後退一步，“不過上次跟我們關照過的是關於您自己而已，大小姐的八卦我們自然不敢寫，但是紀翔的，可不在關照範圍內。”
“你什麽意思，”雲芊瞇起眼睛——的確，哥的作風她了解的很。上次突然取消訂婚已經讓兄妹之間的關系降低到冰點，至今還沒好好交談過。
“意思就是有人跟我說了紀翔真命天子是翺翔天際的——”
“我的感情歸屬，是不是該來問我呢。”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接著雲芊就感覺眼前多了個身影，聲到人到，轉眼紀翔已經出現在記者面前。
“嘖嘖，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記者面不改色，調笑道。“紀大公子，你來了也是一樣，我該怎麽寫還怎麽寫。”
“那就請你隨便寫吧。我不在乎。”紀翔一臉漠然，但是目光卻含著銳利，“但是我警告你，以後請不要騷擾經理。不說她的背景，我的背景你也應該清楚。”
這句話不禁讓雲芊一楞——紀翔的背景一向是他的禁忌，不但他自己平常從來不提，也最不喜歡別人拿他的家世說事。可是現在卻……
“哎呀，紀公子，凡事是好商量。我這不是都先來跟你們商量了嘛。用不用那麽兇啊。”八卦記者果然把話拉了回來。“但是別說我沒提醒你，純真年代可是被人盯上了。就算我不寫，紀公子你那點事恐怕也是紙包不住火——”
“100萬。”
雲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紀翔和記者都是一楞。
“大小姐是要跟我買斷消息嗎？”記者笑吟吟的說。
“雲芊！”紀翔轉頭低聲說，也顧不得稱呼不稱呼了。
雲芊不理，直接拿出支票本寫了數字簽上名字撕了下來遞在記者面前，
“錢在這兒，但是不是用來買消息的。”
記者一楞，接著又笑了，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你幫我炒另外一件事，不但你一家，還要聯系其他所有的八卦報社，周刊，記者，同時給我炒，炒的越大越好。這些是好處費，做的好我會追加。”
“嘖嘖，不愧是千金大小姐，做事就是大方。也夠聰明，你買我一家消息有什麽用，其他家照樣會登。但是如果炒起來別的事情，就沒人會註意紀公子的事了。”記者結果支票折好放進口袋，滿面笑容。
“別跟我廢話，拿了錢就替我辦事。”雲芊面無表情，紀翔站在一旁臉色陰沈。
“好說，好說，您就說吧，要我炒什麽？”
雲芊吸了口氣。
“告訴所有人，純真年代即將開拍一部巨制電影，面向國際！”
只聽記者吹了聲口哨。
“其他的話怎麽說還用我教你嗎？”她哼了一句。
“放心，我保證讓您滿意，請等好吧，”他很誇張的行個禮，“紀公子，不得不說您真是個找了個好東家。”
“我要是你，就不再說這種話。”雲芊冷笑著。
“行，無聊人等趕緊退散，大小姐要生氣了。”說著囂張的大笑著離開。
停車場了剩下的只是沈默。
“你要是不想參與，我不會勉強。”半晌，雲芊打開車門準備上車。
“除非你不認同我是純真年代的人。”紀翔回話，“別忘了公司的保險絲都是我修好的。”
她頓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純真年代是為了保護屬於她的人，那麽保護純真年代，也是每個屬於她的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雲芊，是你讓我留下來的。”
她始終不肯回頭。
是，我沒忘。
“那就例會時見吧。”
坐進車裏，發動引擎，車子緩緩開動，後視鏡裏的紀翔越來越遠，他就那樣站在那裏目送她離開。
長長的吐了口氣。
無法否認當有人侮辱他時她心頭的怒火。
但是這樣孤註一擲也絕對不僅僅是為了他。
杜雲芊，是該做番事業的時候了。
再不做，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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