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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四司會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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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刻著“爾奉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大字的戒石銘,便是開封府府衙正廳,也就是府衙大堂,為開封府發布政令,處理政務以及府衙舉行重大活動,公開審理要案之地。

而府衙大堂與二堂之間有道宅門,名曰屏門,穿過屏門,便是府衙二堂,在二堂之中可以清晰的聽到大堂之中的對話,當然前提是聲音不能太小。

此刻一名年輕宮中內侍首領領著幾個小黃門於二堂之中,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府衙大堂之中審訊李三堅。

年輕內侍一邊細細的聆聽,一邊不停的搖頭。

“你這廝,搖頭作甚?”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年輕內侍耳邊響起。

“不是對手啊...幾句話就看出來了,幾個老家夥居然不如一名年輕人。”年輕內侍聞言脫口而出答道。

嗯?居然有人膽敢如此對自己說話?年輕內侍回過神來,於是氣得回過頭來,打算呵斥兩聲,結果不回頭也還罷了,一回頭,頓時被嚇了一跳。

站在年輕內侍面前的這個三十餘歲、一身道袍之人不是大宋皇帝陛下,又是何人?

趙佶笑吟吟的看著年輕內侍。

“陛...陛...下...你為何來此?”內侍李彥轉頭看見趙佶後,頓時被驚出一身白毛汗,都有些慌不擇言了。

“怎麽?吾不能來嗎?”趙佶笑吟吟的問道。

“啪!”李彥伸出右手在自己右臉之上輕輕的拍了一記後,躬身說道:“奴婢不知官家到來,沖撞了禦駕,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趙佶明明吩咐自己將大堂之中的每一話都記下來,然後回稟他,可他為何自己又跑來了?李彥心中暗暗納悶道。

“都給吾安靜。”趙佶大度的揮了揮手道。

趙佶隨著站在二堂之中,用心聽著大堂之中的審訊。

李彥見狀慌忙尋了張椅子,並在椅子上放了塊黃緞面的墊子,扶著趙佶坐了下來。

“王府尊,不必如此心急嘛。”大堂之中端坐著的禦史中丞石公弼見開封府尹汪閣著急忙慌的就要將證據擡出來,於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但凡審訊人犯,萬不可自己先亂了陣腳,不能上來就將自己的底牌亮給對方的,石公弼心中暗道,有經驗的法司官總是會先令對方先亂了陣腳,讓對方先露出馬腳,如此再趁機一舉拿下,令人犯招供。

一味的打打殺殺,這是下策,是最沒本事的表現,石公弼等人是不屑為之的。

“堂下為何人?”石公弼隨後不理仍是臉色通紅的汪閣,看著李三堅問道。

“罪臣李三堅!”李三堅轉頭也看著石公弼答道。

石公弼,字國佐,越州新昌人氏,宋元祐六年登進士第,先後任宋司法參軍宗、正寺主簿、右正言、左司諫等職,今年五十餘歲。

“哈哈!”汪閣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方才你不是不願自稱‘罪臣’嗎?難道現在又認罪了?”

“正是,李三堅為何現在卻自稱‘罪臣’?甘願認罪了?”石公弼聞言也是感到異常納悶,同時也有些失望,看了汪閣一眼後,問向李三堅道。

素聞大宋狀元郎李三堅聰明機智,是能言善辯的,幾句話就將堂堂開封府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可此時換了個人相問,卻立即招認了?石公弼心中暗道。

“石中丞。”李三堅聞言搖頭道:“此罪非彼罪也,李某所言之罪乃是辜負了陛下之罪,非謀逆之罪。當年李某離開開封府之時,陛下囑以重托,將泉州托付給了李某,其後李某稍有寸功,陛下即將福建路托於李某,李某奉旨治理福建路,堅兒此時仍是有海寇襲邊,匪患仍是未平,此李某之罪一;福建路百姓此時又深受各種困擾,生活是異常艱難,天下萬民乃是陛下子民,福建路百姓亦是陛下之子民,陛下子民如此艱難,臣下難逃其責,此李某之二罪也;李某奉旨治理福建路,盼福建路百業俱興,可此時福建路百業仍是方興未艾,此李某之三罪,故李某自稱‘罪臣’也!罪臣有此三罪,靜待斧鉞之誅。”

但凡治理一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數年乃至數十年方可有成,建軍、強軍亦是如此。

李三堅奉旨經略福建路,剛剛才有些起色,便發生了如此變故,那麽事情就是半途而廢了。特別是李三堅費盡心血,組建的泉州、福建舟師,今後是否還存在,也是未知之數。對此,李三堅是心痛不已。

因此此時李三堅不僅是口出怨言,確實是感到異常心痛。

李三堅此言一出,堂中諸人均是默不作聲,臉上神情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怨氣還真不小啊!此時二堂之中的趙佶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看了一眼周圍均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模樣的眾內侍,心中感到有些羞惱。

難道是真的錯解他了嗎?趙佶又轉念想到。

“李經略,不可顧左右而言他也,我聖朝東南是有海寇襲邊,可不過是介癬之患而已,如此你耗巨資,立強大舟師、練新卒,到底是意欲何為?”半響之後,終於有人說話了,權判大理寺事傅墨卿開口問道。

傅墨卿,越州山陰人,字國華。以祖父恩補太廟齋郎,後轉遷實錄院修撰,今年,也就是政和三年方遷為官權判大理寺事。

傅墨卿是靠祖蔭,方才得官的,並且官還不小,為大理寺之長吏,並無進士功名,是遠遠比不上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官員的,因此只想安安穩穩的做幾年官,隨後轉遷他處,可沒料到,傅墨卿一上任便遇到了這種事情。

李三堅之事,傅墨卿又怎能不知道?涉嫌謀逆,蔡京及其一幹心腹黨羽是恨不得置其於死地,可這種事情,弄不好就會惹火上身的。

傅墨卿權衡利弊之後,還是不願得罪蔡京等人,他一個判大理寺事又如何是當朝宰相的對手?

“正是,正是,啪!”汪閣又將手中的驚堂木拍了一記後道:“勾結反賊,又興舟師、練新卒,如此不是謀逆又是什麽?李三堅,還不從實招來?”

“傅判寺,王府尊。”此刻刑部侍郎胡文海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東南乃是我聖朝財賦重地,維系我江山社稷之安危。介癬之患?東南海寇猖獗之極,不斷寇邊,襲擾東南腹地,襲擾沿海百姓,令漁民不敢下海捕魚,商賈不敢下海經商,令海外諸商不敢泛舟而來。崇寧二年,東南海寇便攻打沿海諸地,攻打泉州,攻占漳州,攻城略地、燒殺擄掠,是無惡不作,東南沿海早已是不堪其擾,如此是介癬之患嗎?乃是心腹大患也!李三堅是否勾結反賊,還有待公論,又何必與興舟師、練新卒聯系在一起?”

當年李三堅桂州發解試之時,胡文海為主試官,李三堅得解解元,還是胡文海篤定的。此後胡文海在福建路之時,又為李三堅的上官,因此,李三堅在福建路的所作所為,胡文海是了如指掌。

雖胡文海對李三堅的一些作為是頗不以為然的,還是頗有些微詞的,但李三堅謀逆造反,胡文海是打死不信的。

況且練軍、建舟師一事與謀逆聯系在一起,胡文海等人也是脫不了幹系的。

傅墨卿聞言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就如一尊菩薩般的,端坐在椅子之上。

蔡京也似這般模樣,坐在椅上一言不發,就似乎是睡著了一般。

問一句也就罷了,其他事情就愛怎樣就怎樣吧。

“我聖朝心腹大患乃是在北,在西北,東南區區蟊賊,難成大患。蘇侍郎如此護著此人,乃是為其是蘇侍郎故人的緣故吧?”汪閣聞言冷笑道。

於是乎,李三堅尚未回答,審訊的官員先吵了起來。

“王府尊。”石公弼聞言說道:“天下練兵之事多矣,難道皆為謀逆、圖謀不軌嗎?若練兵皆為謀逆,那麽天下還有何人敢練兵?我大宋萬裏邊疆,又拿什麽駐防?”

汪閣聞言一時之間,是啞口無言。

“李三堅,有人說你勾結反賊,圖謀不軌,對此你有何話說?”石公弼隨後面色溫和問向李三堅道。

“老中丞。”李三堅想了想後答道:“李某出身貧寒,原為瓊臺儋州漁戶,後貢舉登第,蒙陛下隆恩,方得一官半職,自此便食君俸。既食君祿,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如此方為人臣之道。李某雖頑劣不堪,但蒙恩師自幼教誨,如此道理,又豈能不知?老中丞,諸位相公,李某目前上有老母,下有...兩名未見過面的孩兒,還有五名嬌妻...如此,李某放著好好的官不做,置家人於不顧,置家人於危險境地,去勾結反賊,圖謀不軌,難道李某得了失心瘋了嗎?勾結反賊之事,不知從何說起?”

二堂之中的趙佶聞言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李彥看了看趙佶的臉色,也是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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