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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十裏長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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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風擊面黃沙走,西出崤函脫塵垢。 使君來自古徐州,聲振河潼殷關右。 十裏長亭聞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 北臨飛檻卷黃流,南望青山如峴首。 東風吹開錦繡谷,淥水翻動蒲萄酒。 訟庭生草數開樽,過客如雲牢閉口。

秦漢時每十裏設置一亭,以後每五裏有一短亭,供行人何處,親友遠行常在此話別。

至宋時也是如此,在城外也有十裏長亭或五裏短亭。一般來說,朝廷被貶黜的官員均要路過此處,並停留稍許,親朋好友、故吏門生也在此地擺下一些簡單的酒菜,與貶官道別送行。

十裏長亭路,離人淚紛飛。送君十裏長亭,折支灞橋垂柳!

所謂長亭或短亭,也就是用石材或木頭建成的方攢尖或六角攢尖的普通亭子,卻成為了送別之地,甚至成為了發洩心中不滿、郁悶、傷心、懊悔等情感的地方。

“老爺,該動身了。”此時開封府城外一處長亭之中,一名老仆對宋朝廷曾任宰相章惇說道。

“走吧。”章惇最後看了一眼遠處依然清晰可見的開封府巍峨的城池,長嘆了一聲後說道。

六十餘歲的章惇此時看起來是異常的蒼老,短短數月之內就須發全白,平日裏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時也顯得異常的佝僂,似乎是短短時間之內就矮了幾分。

章惇擔任山陵使期間出了事故,先帝趙煦的靈柩不慎落入了山澗之中,泡了整整一日一夜。

章惇黯然回朝之後, 曾布、蔡卞控制的言官、禦史,左正言陳瓘等言官、禦史群起而攻之,彈劾章惇廢後、大不敬、妄動刀兵等罪名,甚至彈劾其獨霸朝野、把持朝政、欲行不軌等罪名。

所謂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在眾大臣的一致彈劾之下,新帝趙佶廢章惇宰相之位,並將其貶至越州,同時令其即日起行。

此時站在十裏長亭之中,欲前往越州的章惇身邊只寥寥數人,其中還有幾人是章惇的家人,與章惇為宰相之時的門前車水馬龍,出行之時的前呼後擁,完全是天壤之別,顯得異常的淒涼。

世態炎涼,何至於此?

話說新帝趙佶深惡章惇,朝中大臣就算有人同情章惇,可又有何人敢前來為他送行?

躲都躲不及的。。。

老仆扶著章惇欲登上一輛馬車之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蹄聲陣陣是越來越近,章惇等人均是疑惑的看著奔過來的數名騎士。

章惇的家人是異常的緊張,以為朝廷又有什麽新的旨意?趙佶又頒下了再貶章惇的旨意?

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過,經常一名貶官還未出京,就收到了再貶的旨意,經常是一名貶官還未到目的地,就轉貶他處,當然不可能是向著近處貶黜,而是越貶越遠,直至天涯海角,貶官也是疲於奔命的,一些貶官甚至還累死在了半道之上。

“車旁的可是章老相國?”此時一名年輕英武的騎士翻身下馬,大踏步的走到章惇面前問道。

與年輕騎士一同前來的數名高大魁梧的騎士也同時翻身下馬,馬背之上還有些酒壇、食盒等物。

章惇的家人見狀頓時就松了口氣,難道是還有人前來送行?不過隨即他們又開始緊張起來,原因就是從前也有使臣攜酒前來,先請人喝酒,再宣讀貶黜的聖旨,甚至將人賜死也有可能。。。

“老夫正是章惇,你是何人?”章惇聞言詫異的問道。

“下官嶺南李三堅,拜見章老相國。”李三堅隨後向著章惇斂衣施禮道。

章惇與李三堅是久有耳聞,卻素未謀面,而李三堅只是在皇宮之外遠遠的見到過章惇的背影,但卻不知章惇到底長的是什麽模樣。

李三堅特意加了嶺南二字,就是為了提醒章惇,自己就是從前在貢舉之中被他黜落的嶺南舉子李三堅。。。

“什麽?李三堅?你就是新科狀元李三堅?”章惇聞言大吃一驚,瞪著李三堅大聲問道。

李三堅之名,章惇豈能不知道?簡直是刻骨銘心,只不過章惇也從來沒有見過李三堅,就連李三堅殿試狀元及第之時,章惇也未見過,原因就是殿試之時章惇充任山陵使,正在運送先帝趙煦的棺木。。。

“正是在下。”李三堅恭恭敬敬的答道。

“狀元及第李三堅,老夫與你素不相識,今日你特意前來看老夫的笑話嗎?”章惇隨後撚著白須,不喜的問道。

“老相國此言謬矣!”李三堅聞言搖頭微笑道:“在下是何等是身份,何等樣人,敢笑章老相國乎?在下是就久慕老相國之名,是如雷貫耳,聞老相國將遠赴越州,因而特意趕來相送。”

“呵呵,老夫不過是個古稀之人。”章惇撚須說道:“徒有些虛名,怎敢勞狀元及第親自前來相送?如何敢當?”

“老相公此言又謬矣!當得,如何當不得?”李三堅笑道:“老相國從不私相授受,在下是欽佩之至,為相七年,是兩袖清風。清廉如此,在下是聞所未聞,如此高風峻節,就當得天下人執鞭墜鐙也!”

章惇獨相七年,從來沒有將官職私授予自己的門生、親屬,章惇四子均是進士及第,可僅有第三子坐到了校書郎之位,其餘諸子均為縣尉、縣令之類的,為相七年,從未貪墨國財,是兩袖清風、無比廉潔,使得李三堅無比敬佩。

當然李三堅冒昧前來相送章惇,並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果然是少年老成、後生可畏,李三堅得體的對答使得章惇心中暗暗讚許,不愧為新科狀元及第。

不過章惇是個直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有什麽話都是一吐為快的,很少有將話憋在肚中的時候。

“李狀元丁醜科下第,此事是老夫所為,難道狀元郎心中不恨?”到目前為止,章惇仍是沒有弄清楚李三堅的來意,於是章惇試探道。

“恨,如何不恨?簡直是切齒痛恨。”李三堅倒也沒有空言虛語,而是實言相告:“不過過後在下細想,此也不有年少無知,學識淺陋之緣由,所謂空談誤國,下第也是情理之中。”

這是李三堅的實話,紹聖四年丁醜科貢舉,李三堅還不到十七歲,就妄議朝政,實為太過淺薄,過於冒失了。同時不學不知道,一學嚇一跳,在端王府的數年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當時自己肚中的那點學識確實是過於膚淺了一些。

“老夫記得當年李狀元還未過十七歲,確實是過於年少。”章惇點頭道:“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老夫當年也是猶豫良久方才行此舉的。”

不到十七歲的進士及第,必將是駭人聽聞的,不過這是李三堅當年下第的一個小小原因。

快拉倒吧,李三堅心中暗道,李三堅打死也不相信此時章惇所言,是為了磨煉自己?還不如直言相告,是為了打擊政敵,排除異己的原因。

不過此時李三堅有事需請教章惇,因此就一笑而過,拱手對章惇說道:“章老相公,在下略備了些薄酒,以表在下相送之意,就請老相公賞光如何?”

“好,好。”章惇點頭笑道:“老夫正有些口渴,就略飲數盞吧。”

李三堅此時二十出頭,也是年輕,若在從前,章惇也許根本不會搭理他的,可此時李三堅專程趕來相送,無論李三堅是何種目的,也不能駁他的面子,章惇心中暗道,同時章惇也想弄清楚李三堅到底是何來意。

李三堅聞言與章惇相視而笑。

“父親。”此時一旁的章惇第三子章授疑惑的看了李三堅後,攔在了章惇面前,說道:“父親,如此。。。不太好吧?”

“幹什麽?”章惇瞪了一眼章授道:“李狀元是何等樣人?難道你還怕酒中有毒不成?”

“山魁、許彪,拿過來吧。”李三堅笑著看了一眼章授後對山魁、許彪說道。

酒中下毒?至於嗎?李三堅簡直哭笑不得的,下毒毒死章惇,也許會博得趙佶好感,但必將會引起朝野震動,如此就會毀了自己的前程,同時也會獲罪下獄的,如此幼稚之事,李三堅豈能為之?無論自己與章惇是怎樣的仇怨,此事也萬不可為之。

山魁一手夾了個酒壇,許彪一手拎了個食盒,不費半分力氣,健步如飛的走到了長亭之中,就開始擺放碗筷、酒盞等物。

“好壯仆!”章惇看著虎背熊腰的山魁、許彪讚道。

“老相國此言差矣,此二人為在下的兄長,非奴仆也。”李三堅笑道。

“原來如此。”章惇說道:“老夫觀此二人為禁軍中人?”

“老相國好眼力。”李三堅點頭道:“他們在潛火軍中。”

“潛火?如此壯士歸於潛火豈不是屈才了?”章惇笑道。

李三堅笑著搖搖頭。

“這第一杯酒在下就先敬老相公了,道路遙遠,老相國千萬保重。”酒菜很快擺好,李三堅端起一樽酒後說道。

宋開封府城外十裏長亭之中,一老一少就推杯換盞的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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