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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臨江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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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覆回。

世人只知黃河之險,而不知贛江同樣如此,而贛江之險,盡在九瀧十八灘。

九瀧十八灘最為險要之地就是“鱉灘”。

到了“鱉灘”, 但見亂石羅布,如無數大鱉潛伏水中,一路不絕,不過此處雖然河流湍急、山石險峻,不過河中還是有條航道,船只可以通過,並未很大的風險。

“也不過如此嘛。”高二強作鎮定,看著湍急的河水、陡峭的兩岸說道。

“還早著呢。”老船公不敢松懈,與其餘船工站在船上,緊緊盯著江水說道。

還早?高二等人聞言頓時都呆住了,客舟就如同一只紙船似的,在江水之中蕩來飄去的,如此還早?

果然真如老船工所說,行船未到界坪,就見水中巨石如犬牙交錯,江水在巨石之間奔騰不休,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

“走勒。。。”老船工大聲打起了號子,與眾船工一道用船蒿撐著木船前行。

木船小心翼翼地在人頭石、虎頸石的空隙中穿行,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

不過這還不算最危險的,最危險的乃是過了界坪,來到了天柱灘。

所謂天柱灘,顧名思義,就是有三座石峰潛伏於河流之中,高高的石峰就如同三根天柱般的插在了河水之中。

路狹水急,浪湧如山,將木船推得飄來蕩去的。

此時行船既要度風向,又要審水勢,更要察暗礁,非經驗老道的船工不可為之。

江水如奔馬,將客舟推向了其中一座石峰,舵工緊緊把著船舵,駕駛著木船掠過了此座山峰,可三座石峰幾乎是連在一起的,木船很快的就撞向了另外一座石峰,船速極快,直奔石峰而去。

石峰是越來越大,石峰之上的青苔清晰可見,險情將船上眾人驚了個面如土色,紛紛發出一陣又一陣驚呼之聲。

赤膊老船工低喝一聲,緊緊握著船蒿,死死的盯著石峰,船只距離石峰是越來越近,船只將要撞上石峰之時,老船工大喝一聲,身上肌肉墳起,揮舞著船蒿點在了江石之上。

此時必須非巧力不可為之,用力過猛船蒿將會折斷,用力過輕的話將會沒有作用。

木船在經驗極為老道的老船工的操作之下,有驚無險的掠過三座石峰,向著遠處駛去。

此時雖脫離了險境,可船上眾人卻仍是驚魂未定的,高二的心幾乎要跳出了胸膛,臉色慘白的緊緊抓著船舷,臉色如東京妓娘般的,似乎是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脂粉。

曾公明早已被嚇丟了魂,不是山魁扶著,早就癱在地上了,恨不得自己立刻減去百八十斤肉,要知道自己這麽一身肥肉,餵了魚鱉,豈不是美餐一頓?

張道士一手持劍,一手撚了個蘭花指,嘴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做移山挪海大法。。。

李三堅剛開始之時故作瀟灑,背著手立在船頭,看著奔騰的江水,嘴裏不斷吟出一闕又一闕詩詞,青衫飄飄,頗有“臨江仙”的味道。

可一個大浪打來,船只劇烈晃動,李三堅立足不穩,哎喲一聲跌到了船艙之中,並且被潑了一頭的江水,順著李三堅的頭頂滴在了船艙之中,發出滴答滴答之聲。

“臨江仙”變成了“臨江雞”。。。

“噗嗤”此時船艙之中發出一聲輕笑,笑聲如百靈鳥般的,清脆動聽。

“裝腔作勢,你就是個。。。是個往往天高猶錯莫,長截聲杳得失。。。”船艙之中的女子隨後輕笑道。

“清兒,不得無禮。”船中中年人看到李三堅狼狽的模樣之後,也忍不住想笑,不過還是呵斥自己女兒道。

驚魂未定的李三堅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斂衣施禮道:“嶺南舉子讓老丈見笑了。”

此人定是船上的朝廷官員,李三堅心中思忖,隨後李三堅偷偷擡頭看去,只見面前站著以為年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白凈臉皮,臉上三縷長須,用絹帛綰發髻,穿著一領半新不舊的家常便裝,看不出品級,雖身處險境,可氣度神色倒也從容祥和。

李三堅隨後又看了看中年人身後露出的半張年輕女子的面孔,腦殼之上的水珠頓時像灌進李三堅腦內一般,使得李三堅腦殼暈乎乎的。

這是一張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面孔,稚氣未脫的臉上,此時雖滿臉嘲弄之色,卻給人以驚艷絕倫的感覺。年齡雖然不大,卻出落一張宜真宜喜的粉臉,兩條彎彎長長的秀眉,配著櫻唇,瑤鼻,不禁為讓李三堅為之一呆,並且此女似乎是蘊藏著山川靈秀,慧而且智,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裙,就如瑤池仙子般的。

“嶺南舉子?”中年人見李三堅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於是咳嗽一聲問道:“嶺南荒涼之地,你來到此地倒也不易,不知才子貴姓?”

“小子初登學堂,當不得才子二字。”李三堅驚醒過來後連忙答道:“學生姓李名三堅,乃是瓊臺儋州人氏,欽州靈山縣生徒,此次前往京師開封府應試。”

李三堅邊說還邊偷偷看著中年人身後,只可惜此時這名女子已經隱在了中年人身後,只露出了半截鵝黃色的裙邊。

簡直是個好色之徒,中年人心中有些榅怒,於是又咳嗽了兩聲說道:“原來你也姓李,可有官牒、具狀?”

你查戶口啊?李三堅心中暗暗嘀咕,此一路之上,無論官員是大是小,無論是關隘還是城池,李三堅均被查了個底朝天,被盤查的徹徹底底的。

“此為在下的官牒、具狀。”雖李三堅心中犯嘀咕,但還是恭恭敬敬從裏衣之中取出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官牒、具狀等物遞給了中年人。

“桂州解元?”中年人看了之後,不由得擡頭又打量了李三堅幾眼:“怪不得啊,怪不得你能做出一闕如此深妙穩雅的臨江仙。”

此時藏在中年人之後的女子又偷偷的探出了頭,打量著李三堅,美目閃爍,似乎是不太相信。

“老丈謬讚,此乃學生信口而出而已。”李三堅謙遜道。

李三堅謙遜的態度才使中年人心中略為滿意,摸著胡須問道:“桂州解元師從何人啊?可否告知一二?”

“學生以往師從東坡先生。。。不過。。。只不過。。。”李三堅支支吾吾的話音未落,中年人就發出一聲驚呼。

“你。。。是東坡先是的門下弟子?東坡先生現在怎樣?他老人家身體安健否?”中年人隨後焦急的連連問道。

“你識得他?”李三堅詫異的問道。

“吾以師事之。”中年人點頭道。

師尊?他是蘇軾的弟子?李三堅聞言頓時就呆住了,同時心中感到異常無語,蘇軾桃李滿天下,對此李三堅早有耳聞,可像目前如此,雷州遇秦觀,虔州又遇到李三堅還不知姓名的這個人,也聲稱是蘇軾的弟子。。。哪裏都偶遇蘇軾的弟子,使得李三堅是哭笑不得的。

最緊要的是李三堅此時已被蘇軾逐出門第,李三堅雖到目前為止,仍是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但李三堅肯定是沒臉見人的,特別是遇到蘇軾的其他弟子。

“他。。。他還好吧,身體雖不如從前硬朗,但也沒什麽大病。”李三堅結結巴巴的答道。

李三堅此言一出,使得中年人心中有些不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尊師重道,在這個世上是做人最基本的品質,可李三堅居然不使用敬語?

難道此人夷狄之氣未除?中年人心中暗道。

具狀紙上已經寫明了李三堅的出身,父親是漢人,母親卻是黎人。

不過李三堅的下一句話就使得中年人心中釋然了。

“我。。。在下已被他開革出了師門。。。”李三堅淒然說道。

李三堅被江水潑了一身,此時又面露淒苦之色,模樣是要多慘有多慘,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當真是一只落湯雞一般。

“噗嗤”中年人身後的女子回想其剛才李三堅意氣風發的模樣,與現在相比,頓時感到異常好笑,於是不由得又笑出了聲。

李三堅聽到笑聲,惡狠狠的瞪了女子一眼。

李三堅就是如此,再驚為天人,你人長得再花容月色,但若是嘲笑李三堅,再瞧不起人,那麽李三堅可不管許多,那麽李三堅就會立即還以顏色的。

女子見狀一驚,慌忙又縮回了中年人的身後。

這人怎麽如此蠻橫啊?完全不像個瀟灑書生模樣,女子用白皙小手按著胸口暗暗心道。

“逐出師門?這是為何?”中年人問道。

“學生也實在不知他的意思。。。。。”李三堅不想多說了,於是說罷就準備離去,離去前還又看了鵝黃色長裙女子一眼。

真是一枚千古罕見的美人啊,李三堅心中暗道。

“解元稍等。”中年人連忙喊住了李三堅。

被逐出師門,此為極為丟臉之事,簡直是奇恥大辱,是會被世人所不容的,因而李三堅此時行狀有些無禮,但中年人也為與李三堅計較。

蘇軾門生故吏滿天下,從來未將一名弟子逐出師門,無論他們政見是否與蘇軾相同。

蘇軾他到底是何意?中年人心中暗暗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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