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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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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低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來自曠野,又似乎來自地底,夾雜在風中,飄落每個人的耳畔,落在他們心頭,仿佛能與心跳融為一體,輕而易舉就牽動長淵脈所有修士的情緒。

本就靠天地靈氣來修行與領悟的修士,在這一刻都或多或少心生領悟,有那些領悟力強的,更是借著被十方古陣喚醒的山川之力原地突破,直接就在長淵亦或奔馬山上入定。

隆隆的震動並沒停止,山巒神兵迎戰玄鐵軍,在落楓谷處掀起颶風,砂礫狂湧,地火如龍旋於颶風之外,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附近的山巒化作巨人,以草木為器,瘋狂攻向玄鐵軍,仿佛要將這數千年的不甘通通釋放。

天地自然之力,勢不可擋,修士有通天之能,仍要臣服於自然之下。

南棠坐在山巒巨人的肩頭遙觀落楓谷之役,巨人微擡的腳掌之下,壓著逃逸而出的呂正陽與天遺宗的山君。

這一戰的勝負毫無懸念。

從天光大亮一直到夕陽西沈,玄鐵軍已然潰散,長淵的地動也漸漸停息,只剩下落楓谷的地火之光照亮黑夜,這裏的地動並沒消停,窄長峽谷兩側的山巒朝著正中移動,直到將整條峽谷徹底截斷。一座新的山巒橫亙峽谷正中,像個怒目巨人般守住關隘,荊棘緩緩攀上山巒,一重又一重,形成天險。

至此,長淵與天遺宗唯一的通道落楓谷不覆存在。

制約長淵發展的所有隱患一次性解決,在未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長淵可得平靜。

她的地盤,不容他人染指。

而在奔馬山上目睹了全部過程的修士,則將這一日所見所聞徹底記在心間,成為日後長淵宗建宗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但那已是千百年之後的事。

現在,長淵仍為脈,只有落楓谷易名為天棘山,長淵立脈之地奔馬山更名為長淵萬靈境,南棠的洞府正式定名——靈懷。

————

待得一切塵埃落定,已是數日以後。

除了一些因為頓悟而在長淵原地入定突破的人以外,萬靈境上的強修陸陸續續與南棠見面,談的都是日後山脈合作與發展之事。經萬靈宴一役,各宗各脈的修士無不對長淵刮目相看,名氣一旦打出,後續便是源源不絕的合作,再加上起出的魔軍秘寶建一座宗門都綽綽有餘,更是讓長淵可以放開手腳建脈。

原本聚集在萬靈山下的散修們也沒離開,長淵脈最大的桎梏已經不覆存在,靈氣覆歸,雖說比不上修仙福地洞天,但是對普通修士來說也是不錯的選擇,更何況長淵脈幾乎七成山巒都空著,正等門派與修士入駐,故全都留在赤星城中不肯離去,向萬靈境遞去落山落派的帖子。

一時之間,原本空蕩蕩的長淵脈人滿為患,忙壞了長淵各山各派的修士,更別提萬靈境的修士們。

但萬靈境的緹煙和嫣華幾人卻都撂了擔子,生起南棠的氣來。

盡管南棠一再解釋自己不想引發呂正陽的懷疑才向他們隱瞞實情,累得他們擔心,群情依舊不滿。

等到哄好所有人,忙完所有事,南棠回到自己的洞府裏,已又過數日。

她現在萬分懷念閉關時的清靜。

銀魄仙鹿盤膝坐在蓮榻上,手邊是已經泡好的靈茶,正等著南棠歸來。

這些時日幫著南棠理事,他也不得空閑,自出關到現在,二人才得這一刻苦獨處時間,已是十分不易。

南棠走到榻邊,二話沒說就著他手裏茶盞將靈茶飲盡,長長籲出一口氣,坐到小鹿身邊,伸手就圈住他的腰。

若擱從前,夜燭早就拍開她的爪子了,但今日不同。兩人閉關半年有餘,思念本深,近日雖已見上面,不過當著眾修之面哪能放肆親近?少不得彼此克制忍耐著,直到如今關起門,才是小別勝新婚如膠似膝的時刻。

南棠心裏憋了把火,夜燭更不用提,若不是礙於這具肉身,他早就肆意而為。

看得著卻吃不著,那滋味倍感難熬。

南棠粘在銀魄仙鹿身側,一手摟腰,一手摸著他額前小鹿角,頭埋進他頸彎裏,狠狠一吸。

淡淡馨香傳來,那滑潤潤涼絲絲的小鹿角肉眼可見地變紅,且發起燙來。

“我好想你。”南棠嗅著他身上的香氣,媚眼如絲地盯著他。

夜燭咬牙撐著,保持一絲清明,像從前在她神識虛空中時那樣,淡道:“一樣。”

南棠瞧他這副冷冷清清又可憐無辜的模樣,忍不住心生促狹,既想捉弄他,又想小小滿足一下自己的私欲,便以指腹摩挲過小鹿淺淡柔潤的唇瓣,道:“怎麽個一樣法?讓虞尊瞧瞧?”

半帶霸道半含媚的語氣,再加上她指腹的溫柔,打碎夜燭的冷靜,小鹿杏仁般的眼眸泛起水光,眼角帶著些微血紅,怒盯南棠。

“虞南棠,你不熬死我就不罷休是嗎?”夜燭一邊說一邊將南棠的手握入掌,阻止她的動作。

南棠“嗤嗤”笑出聲來,直起身飛快在他的鹿角上親了一下。

行吧,就這樣,不逗他了,再逗人就廢了。

夜燭狠狠捏捏她的手,松開,起身從蓮榻上面下來,在屋中踱過來踱過去,以期恢覆冷靜自持。南棠支肘側臥於榻,好笑地看著他焦灼的模樣,夜燭踱了幾步,看到門斜插洞門處的龍影劍,忽然道:“你和顧靈風怎麽了?”

他回來已經有數日,早就看出南棠和顧靈風間有些不對,只是一直沒機會問而已。這兩人雖為主仆,可南棠從沒拿過主人架子,拿他當個朋友。顧靈風那人也心高氣傲,想出來就出來,想回劍就回劍,從未像這次這樣,長淵脈發生如此盛事,他連臉都沒有露過,躲在劍裏一聲沒吭。按說魔軍秘寶還是顧靈風給起出來的,趾高氣洋的嘴臉才符合他的性格。

南棠聽到“顧靈風”的名字時,臉上的笑就漸漸消失了。

夜燭越覺不對,走到龍影劍旁,輕彈劍柄,問道:“發生了何事?”

一道虛影逸出,顧靈風半坐在劍上,一聲不吭。

“你和她吵架了?”夜燭又道。

顧靈風看看他,又看看冷著臉的南棠,飛身浮在銀魄仙鹿身畔,豁出老臉小聲道:“幫老哥我說幾句好話唄?”

夜燭大感詫異——能讓顧靈風拋下臉面來求他,看來這次的矛盾很嚴重。要知道,顧靈風可一直視他如勁敵。

思及此,夜燭不由自主望向南棠,南棠冷哼一聲,三言兩語向夜燭交代了洗淚河上發生的事。

“我最恨他人欺我騙我,若非我之所願,就是天下至尊之位,我亦不需。”

夜燭陪她經歷過當年重虛宮大劫,明白她心裏對於魔修魔物是有幾分偏見的,況且出任魔皇之事,初見顧靈風時她就已經拒絕過,後來即使收顧靈風為劍靈,她也沒再提起,更不會為了秘寶成為魔皇,再加上她本就極憎恨別人替她擅作主張,欺騙於他,顧靈風先斬後奏的欺騙,不啻踩到南棠兩樁底線,令得南棠放出狠話,鬧到現在這般田地,。

“難怪她動怒,是你僭越了。”夜燭道。

“我認過錯了。”顧靈風別開臉,眉間浮起些委屈。

夜燭又走到南棠身前,坐下道:“劍靈與劍主之間是需要彼此磨合的,讓他熟悉下你的性格也好,日後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也有底。如今他已認了錯,你罰也罰了,此事揭過可好?”

“你這是來當和事佬的?兩頭說話!”南棠哼哼著坐起來。

“那你賣不賣我這個面子?畢竟……他是我幫你挑的劍靈。”夜燭道。

“罷,看在你的面上!”南棠這才浮起一抹笑意,“下不為例。”

夜燭亦嚼笑望向顧靈風,顧靈風只道:“知道了!沒有下回!”

烈魔令只有一枚,魔皇也只有一個,她想要下回也不可能。

想歸想,顧靈風當然不敢說,看著榻上二人又不聲不響盯著他的模樣,他反應過來,識趣道:“行,我懂,馬上走!”

虛影一閃,顧靈風回到劍裏,洞府開啟,龍影劍自動飛到洞外。

拆散他們兩這件事,他覺得他是辦不到了。

看著顧靈風離開,洞門再度合攏,南棠才又道:“對了,回來這麽久,還沒機會問你,赤冕那邊如何了?”

這是說到正事,夜燭臉色微微一沈,收笑道:“還沒解決,但我……身陷落星壑。”

南棠眸現驚色:“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何不早說?”

夜燭搖搖了頭,平靜道:“再重要也只是赤冕和我的事,長淵正值緊要關頭,又是你精力所註,無謂因為其他事而分心,我也不想耽擱你。”

“夜燭,我們認識了這麽久,還要分個你我?難道這六十幾年時間,你便沒因我分神,因我耽擱,甚至因我將半魂留在玉昆?”南棠盯著他的雙眸道。

生死與共了幾十年,她都沒為他真正做過什麽,說要為他尋找回去的路,到如今依舊杳然,她也想替他分擔些什麽,而不是他一昧付出。

“我不是這個意思。”夜燭忙搖頭,情不自禁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過。

他的確不願她替自己操心,她有自己的抱負與仙途,他就希望她莫受影響,好好地大展拳腳,做她想做的事,不必掛心赤冕。

如此而已。

“夜燭,我當著人前已經發話,你是我的道侶……”南棠倚著他的肩膀,緩緩道,“我等著你我結修的日子,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

想起那日她當著萬靈境一眾強修的面親口承認的話,夜燭心中忍不住一陣湧動。

“我們會重逢的。”他道。

“說說吧,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南棠輕揪他的衣襟,再度轉回正事。

“南棠,巫嶺之下,是落星壑的入口,而我在落星壑裏遇到了一個人。”夜燭緩緩說起落星壑裏的事。

這也是他提前回來的原因,因為這與南棠有關,也幸虧他回來了,才沒錯過南棠在長淵脈的大禮。

夜燭的話沒說完,南棠就霍然坐直,雙眉緊擰:“我師父在落星壑?”

“他自稱裴玄熙。”夜燭並不能確定此人身份,不過見南棠的表情好像疑惑多過震驚,他不由道,“你……不覺驚訝?”

“我已有懷疑,只是沒想到他會落星壑。”南棠搖頭,將此前拜托江止查的事,以及從林清沅那裏探知的關於梵天界的消息一五一十說出。

裴玄熙的命魂牌還在,而梵天界又有合魂之術,葉司韶恰是金梵仙士……這種種皆能對應上,無不印證著南棠的懷疑。

“葉司韶為何要這麽做?我師父又是怎麽進的落星壑?”南棠喃喃道。

“南棠,你剛剛說……‘元尊’是誰?”夜燭卻震驚於另外一件事。

“元尊就是萬萬年前滅仙界的創始者,亦算是梵天界的創始者,一個凡人。”南棠將先前的話又重覆了一遍。

這一回,就連夜燭這般冷靜的人也失了神。

“你師父說,元尊活著。”

“……”南棠震愕。

一個萬萬年前的凡人,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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