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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絕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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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視了半晌,南棠見到靈耳兔的長耳朵重重一垂,似乎妥協,也似乎認命。一道黑霧從兔嘴裏湧出,倏地一下就鉆進雪羊的身體裏。

南棠猜對了,這玩意兒果然可以隨意附身死物。

趁著這東西熟悉新身體的空檔,南棠處理起靈耳兔的屍體。為免被人察覺異狀,她不敢假手他人,親自把靈耳兔帶到無人處,起火符焚燒殆盡後才返回大殿。

殿上的小羊羔已經撒歡跑起來,身體圓絨絨,小尾巴也圓絨絨,遠遠看去像一顆毛球在地上滾動。南棠對這團黑霧的來歷產生了深厚的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她在他身上感覺不出妖氣、仙氣、靈氣以及魔氣,非仙非妖非魔,會說人話,但說話似乎會消耗他的精力,通人性,能夠與她溝通,懂得躲避螢雪的追蹤,應該是個非常聰明的家夥。

南棠正一邊觀察一邊琢磨著,忽然間被毛絨絨一團直撲入懷,仿佛抱到滿懷打著卷的棉絮,她低頭望去,小羊也正好擡頭看她,圓杏狀的眼睛比靈耳兔大許多,分外討喜,正頂起彎曲的小羊角討好般輕輕蹭著南棠的下巴。

南棠對這類軟萌靈獸向來欠缺抵抗力,盡管知道這家夥必是別有居心,也還是忍不住揉它腦袋:“怎麽?怕我把你送給螢雪?”

小羊又蹭蹭她,蹭得毛都飛進她嘴裏。

南棠瞧著眼前與黑霧反差巨大的小羊羔,笑了:“為了保住小命,你還真能放下身段,能屈能伸,是好漢。”

不可否認,這家夥走對了路線,這乖巧討喜的模樣確實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雪羊迅速眨了眨眼——女孩子果然都好這口,也罷,為了保命,少不得豁出臉面,反正這裏也沒人認得出他。

只聞“叮當”一聲脆響,南棠翻掌變出了兩枚鴿蛋大小的銅鈴。

“裏面裝著純凈犀塊,可以助你遮掩氣息,逃過螢雪耳目。”她一邊解釋,一邊把鈴鐺系到羊脖上。

凈犀塊就是她殿上凈息香未磨成粉前的結晶體,效用比香粉強了不下百倍,價格也貴了百倍,南棠可是下足血本。

小羊晃晃腦袋,鈴鐺發出一串“叮叮當當”的輕脆聲音。

“這身體已熏過龍骨木防生蛆,也浸過靈泉冰防腐,可以保存約一個月時間。”南棠邊說邊捧起小羊,把這家夥捧到眼前,露出自認為最和氣的笑容,“我幫你做了這麽多,是不是也該輪到你為我盡些心了?”

小羊只看到一雙鋥亮的眼和她滿嘴的小白牙,她的神情讓他覺得,但凡自己一個沒答好,就要被她賣回螢雪手中。

叮當——

成串的鈴音響起,小雪羊從她掌中跳到地面,左右張望片刻,沖到香爐旁,一角頂翻爐蓋,前腳伸進爐裏一通攪和後拔出只烏七抹黑的腳來,在地上畫起來。

“春醒坊?”南棠看著雪羊在地面畫出的青木圖遲疑道,“你怎麽知道春醒坊的?”

這問題有些覆雜,小羊答不出,只能和她對瞪,最後南棠自己領悟:“螢雪帶你去過?”

小羊轉個圈圈,證明她答對了。

他跟在螢雪身邊的時間很長,也已將重虛宮摸透。

“我的問題在春醒坊能找到答案?”她又問他。

小羊又轉個圈圈。

“那還等什麽?一起去吧。”南棠蹲下伸,朝他伸出手。

————

叮叮當當……鈴鐺響了一路,南棠帶著小雪羊去了春醒坊。

春醒坊照管著重虛宮在浮淩山大大小小數千畝土地,其工坊自然也建在重虛宮最為開闊的地方。南棠到時,日頭正曬,坊外都是正在忙碌農活的低修身影。

“五師叔?”還沒等南棠開口,她就聽到有人叫自己。

“嫣華。”南棠認出那人,正是給自己送冰桑的嫣華。

嫣華一手壓住草帽帽沿,一手拭著汗問道:“五師叔怎會來此?”

“來這裏同你說一聲,你送我的冰桑,死了一盆,另一盆長得很旺盛。”南棠想了想回道。

“死了?怎會死了?”嫣華卻拔高聲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盆栽會死,“總共也沒幾天時間怎就死了?師叔是怎麽養的?”

南棠便不好回答了,嫣華只當自己的態度冒犯了她,又忙解釋道:“師叔莫惱,我不是怪師叔,那冰桑盆土是我親手調配的,若是冰桑樹在短時間內枯死,定是我的配比出現問題,我想把它帶回來查看,師叔,那盆土你沒扔吧?”

“沒,還在我殿中,你隨時都可以來取。”南棠點頭,她也想看看嫣華能否從冰桑盆土裏發現異常。

“那就好。”嫣華放下心來。

“我還有一事想打聽……”南棠又問道,“我記得春醒坊供奉農神句芒,不知坊中可有關於句芒的記錄可借我一閱?”

“句芒?”嫣華忖道,“有是有,但不多。那不是什麽功法秘籍,要借不難,我帶師叔去吧。”

她說話間把草帽一摘,隔空和幾個師兄弟交代兩句,就帶著南棠進了春醒坊。

“師叔稍坐,我去找書。”嫣華給她奉上茶後便去找書。

南棠只坐了半盞茶時間,嫣華就捧著一盤書回來。

“都在這裏了,叔師請過目。”

南棠掃了一眼,托盤上只有三本殘舊的帛書與一根無字玉簡。

“帛書是從凡間收集來的,玉簡是仙界之物,這二者記載的多是凡間傳說而已。”嫣華坐到她身畔,解釋起書的來歷,又道,“句芒只是凡間信仰,因著司農才被春醒坊供奉在上,師叔怎突然對他感興趣?”

南棠先拿起那三本帛書:果然是凡人看的傳說雜記,裏頭記錄了凡人信仰的神祗,關於句芒的篇幅很短,只介紹他的來歷,與所司之職,與潦草生平。

句芒為木神,司掌農事,傳說中乃是鳥身人面的形象,對凡人而言是很重要的神祗。

“沒事什麽,這不是接手了外門丙班,偶爾授課時也聊起凡人神祗,所以就來了解了解。”她一邊笑著解釋,一邊拿起玉簡,釋出靈識探入其中。

修仙界的書籍可不像凡間以紙帛等為載體,而是以靈玉成簡,一根書簡可載字圖形神,以靈識便可探得。

“原來如此。這些資料我也看過,沒什麽特別,倒是師叔手上這根玉簡,雖然只是仙界雜錄,但有些意思。”

嫣華的聲音響起時,南棠已經看到玉簡的內容。

玉簡內只有句芒的記錄,除了與前三本帛書內容大同小異的說明外,其中還提到了另一樣東西——句芒春種。

這是只在玉昆修仙界流傳的仙家至寶。句芒古神經萬萬載之修,其蹤早已泯於玉昆,只留有春種一枚,乃其在泯蹤之前歷經萬載所集的天地萬物靈源所匯而成的一枚種子,稱為“春種”,也喚作“生種”。

這枚種子屬木,遇水則活,遇土則長,可吸納土內靈氣,化生機潤澤萬物,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力,對修士亦有強大增益作用,可破輪回離六道。

潦潦數字,勾出修仙界一個無法企及的願望。

不論是凡是修,皆受壽數桎梏,修者修仙,也不過以綿長壽元對抗生死無奈,不論千年萬年,終有盡時,而起死回生破輪回,那便是踏出輪回,有了生生不息之力。

這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

南棠的靈識離開玉簡後人怔在座位上,只喃道:“句芒春種……”

“師叔你可千萬別像老頭那樣魔怔了,就憑著這玉簡裏爛大街的幾句話,鉆研了句芒生種一輩子,也想效仿古神煉出一枚春種,都快走火入魔了。”見她神情發怔,嫣華忙道。

她口中的老頭,便是她的師尊,春醒坊的坊主南山覺。春醒坊以句芒春種圖騰為徽記,也是出自南山覺的意思。

南棠回神:“沒,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南山師兄他竟然想煉出句芒春種?”

“他……想覆活我師娘。”嫣華忽然感傷。

她的師尊與師娘原是重虛宮內一對道侶,也是整個玉昆難得的恩愛夫妻,可惜二十年前一場劫難,師娘為救師尊殞命,南山覺因此痛不欲生,自此荒廢修行,沈迷上起死回生術。

這件事,南棠亦有耳聞,此時聽到不免唏噓。

深情者常有,長情者卻不多見。

“他也不想想如此逆天的東西,怎會存於世間?不過是前人為博眼球杜撰而出罷了,為這虛無縹緲之說廢了道行,以至修為停滯倒退,也真是……”嫣華提起自己師父難免憂慮擔心。

南棠只能安慰她:“南山師兄向來行事有度,不會亂來的,他既然覺得句芒春種可煉,便有他的道理。”

“理論倒是可行,但實際煉制起來卻難過飛升。”嫣華是南山覺的得意弟子,平素沒少幫他做事,自然也知曉一二,“春種需要提煉萬物靈源,靈源非靈氣,而是萬物本源之靈,是很難分離提煉的。”

這世間靈氣按五行可分金木水火土五種,但這只是大類別,事實上每一種事物的靈氣都有細微差別,而能體現這細微差別的,便是靈源,靈氣只是靈源的延伸物而已,在這個基礎還會進行異變,生出譬如雷電冰光等等。

“靈源提煉出來後再匯入純木容器,當容器中的靈源種類到達一定數量,就能煉成春種。但是老頭連靈源提煉方法都沒找到,談何收集萬物靈源,培育春種?”嫣華說著又嘆口氣。

只是煉制的理論方向,算不上秘密,自也無需隱瞞。

南棠卻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信息——純木容器?

非常巧合,她就是天生的至純木靈根。

萬中出一的靈根,並不意味著都是好的,最起碼至純木靈根不是。

因為太過純粹,容不得絲毫雜爻靈氣,反而導致她修行極度艱難,再加上木靈根所能修行的術法大多為療愈和輔助類,攻擊類的術法少之又少,她無法獨自歷煉獲取資源,每次外出都只能靠積攢的符箓保命。靈根不足,修行又缺乏資源,這導致她的仙路越走越艱難。

也正因此,門派才傳出她為了修行處心積慮嫁給江止的謠言,因為江止可以助她修行。

叮叮當當——

一陣急促的鈴音傳來,南棠從沈思中回神,擡眼就見到不知幾時溜到坊外的小雪羊從門口處飛快“滾”進來,直投她懷抱,身後還跟著個跑得氣喘籲籲的修士。

“快,快抓住它!”

南棠抱著羊與嫣華同時站起,嫣華喝道:“發生何事?”

“嫣華師姐,這就是前些天逃出羊圈的雪羊。其它羊都剃了一茬毛外加絕育,就差它,現在正好逮了送去剃毛加絕育!”修士喘道,又要向小雪羊伸出魔爪。

雪羊產崽後會大大降低產毛量,所以重虛宮豢養的雪羊除了一部分專門用來下崽的羊外,剩下的都要絕育處置。

南棠與雪羊對視一眼,目光截然不同。

一個是意興盎然——“喲,要剃光外加絕育?”

一個是驚嚇——“?!剃光?絕育?是個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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