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這老天爺似乎是心情極好，中秋佳節，一片明朗。桂子飄香，洛瑤心情很是舒爽，現在的住址離城東的崇元寺很近，整日裏為上官清提心吊膽的，心想趁著這時節，正好去為上官清求個平安福，哪怕只圖心安也是好的。

崇元寺建在半山腰，遠遠看去綠林環繞，土黃色的寺廟在郁郁蔥蔥的樹林間青煙環繞。崇元寺的香火旺盛，聽聞達官貴人們都喜來這裏燒香拜佛，聽說很是靈驗。尤其在姻緣與生子方面，所以月老與觀音的佛像受供奉的最多。

遠遠兒的，就聞到了香火氣息。洛瑤下得馬車來，提起裙擺，一級級拾級而上。鴻厚的鐘鳴聲在耳邊蕩漾，心中更是一片虔誠。許久不出門了，以往輕盈的身子似乎都變得笨重起來，一千一百八十個階梯，走到最上面時已經累得氣喘籲籲。這麽多階梯，應該是對來燒香拜佛之人誠心的考驗。洛瑤一邊大口喘著沈重的呼吸，一邊暗自想到。

“主子，您慢些！”

“不礙事！為了將軍與十安，這點苦算什麽！走吧！”

洛瑤聞言，心裏佩服，這是哪家的妻妾竟然這般舍得吃苦，可真是情深義重！心裏好奇，便擡起頭來，原來是她！果然範蕭天好福氣！

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到可以讓他與她從此不再相逢，小到想避卻怎麽也避不了。

著急忙慌的低下頭，轉過身避免與她打照面，趴在欄桿上故做休息樣。

“姑娘，你還好吧？”不想搭理，偏偏避不開。芙蕖看她趴在欄桿上久久不動，以為她累傷了不舒服。便停下腳步來，不放心的詢問道。

“還好！就是有些累了……”既然路窄必逢，索性就大大方方面對，況且她也不認識她。轉過身面向她，嫣然一笑。

芙蕖有一絲慌亂，她怎麽都沒有料到會在這裏與她有第一次碰面，瞬間恢覆了常態，假裝不識，“這臺階著實多了些，但既是誠心拜佛的，只得拿出點誠意出來，都到眼跟前了，一鼓作氣，走！一起走！”說著伸出手來牽住她手，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其實她已經認識她許久。

洛瑤不知她的意思，初次見面就這般與她親近，她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有違常理。若是其他人，她早就甩了手大罵神經病了，但因為是她，心裏不想鬧尷尬，所以只能隨她，與她而行。

“妹妹是來求姻緣？”芙蕖笑起來如向日葵一般溫婉大氣。

“是！”洛瑤心不在焉的答道，意識到自己的過於隨意，轉而又道：“不是，為一個極好的朋友求平安福！”愧斂一笑。本以為對她會本能的反感，誰知當她真正在自己眼前時，心中暗想的敵意早已蕩然無存。

“聽聞這裏的月下老人是極靈驗的……”芙蕖並沒有將她的失神放在心上，反是寬容的笑笑。

“哦……”淡淡應答，“夫人這是來還願？”

“對啊，我曾在這裏祈求月老垂憐，許我一個如意郎君……”繞不開的話題終究是避免不了。

“看夫人模樣，一定是得償所願了！”大殿近在眼前。

“這世上，所有真心都不會被辜負，只是早晚而已！姑娘若心有所屬，誠心誠意老天爺也會感動的，定不會讓姑娘失望！”低眸淺笑，溫言軟語，並不將話說絕。芙蕖早已想過，如果有朝一日範蕭天向她開口，要納她進府，她定不會阻攔。

愛屋及烏，他愛的，她也願意用心相待！

兩人所求之事不一樣，小沙彌前來指引，洛瑤稍稍欠身，轉身隨小沙彌往後殿走去。香衣麗影消失在殿角，芙蕖看著她遠去的背景，稍稍楞了神而後跪倒在月老佛像前。

閉上眼，是那日在他書房時的情景。陽光鋪灑在書案上，或陰或明，淡黃色的光束兒，讓人心裏暖暖的。他的書案真心淩亂，書籍，字帖，書畫兒隨處擺著，大概是前一夜心煩意亂所致，她都可以想象他眉頭緊鎖的模樣。

一點點幫他收拾著，一不留神碰倒了畫卷。成軸的畫卷咕嚕嚕跳過書案，滾落到地上，然後往前鋪展開來。芙蕖急急的用手去夠，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中。

畫卷上，一個年輕女子正在樹下翩翩起舞。畫工不算精細，但足夠用心，女子的一顰一笑，生動傳人。書畫的人一定是用情極深的，連女子腰間飛起的束帶都畫得飛揚於紙面上。

芙蕖心中升起淡淡的酸意，她知道不該偷窺他的隱私，可是鬼使神差間竟又忍不住的伸出手去。那麽一大摞畫卷，足足有八九十份，滿滿的全是那跳躍著的年輕女子。

這麽多張，需要他多久的時間，除去他不在府中的日子，那麽……那麽只要他在府中，他的心裏滿滿的全是她！

如海的深情，日日夜夜，點點滴滴，全是刻骨銘心的思念。她心疼他，又怨恨自己，若不是皇宮中驚鴻一瞥，若不是她請求皇帝賜婚，她與他應該會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吧！

淚水氤散開來，迷蒙了眼眶，而後他進來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明白自己又一次傷害了她。

“對不起……”她道，聲音裏全是絕望。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範蕭天蹲下身來，“公主，是我負了你……”擁她入懷，她止不住的顫抖，“我不要對不起……”哽咽聲斷斷續續。

“往後，我們好好兒的，給我時間讓我慢慢放下她……”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個承諾。她相信他的真心，在她心裏所有的真情都不該被指責，她動容，右手輕輕觸上他的唇，有些幹裂觸手毛剌喇的，應該又是一天沒喝水過了。

“將軍，相信我，無論你何時迎她入府，我都將好好善待她，決不食言。”

“不了……錯過的終將錯過……”落寞語氣裏透著滿腔的無可奈何，聽得芙蕖心裏同樣是蒼涼一片。

就算是富貴之家又如何，繁華褪盡，滿地狼藉。這世間，不對等的事情太多，而在我愛你，你愛我面前，是光禿禿的人人平等，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因緣際會，縱使分離終會相逢。

緣盡緣散，縱使相逢必將分離。

愛了，許你天荒地老！

棄了，此生不再相見！

“主子……”隨行的侍女見她久久不起，低聲詢問道。

芙蕖睜開眼，聖僧慈眉善目，“上僧，求一卦可行？”

“施主隨意！”

竹簽落地，上上簽：佳偶天成，神仙美眷，百年偕老，實乃良緣。

“真是極好不過的簽文了！”侍女喜上眉梢，“公主與將軍，確是郎才女貌，這世間再無人能及了！”抹了蜜似的小嘴。

芙蕖也是歡喜，守得雲開見月明，就這樣淺淺歲月，淡淡相陪，挺好！

書房裏滿滿的全是書籍，李淵端坐在椅子上，心中明白，丹藥的事情肯定是完不成了，而且時時為此事操心，他也早已心生厭煩。

望著滿屋子的書籍，想起當初剛剛中選時的情形。他，上官顯，尚密鈺都是同一時期參加的科舉考試，揭榜後三人同為進士及第，霸占了當年的狀元，榜眼，探花。他三人關系本來極好的，一時間在朝廷傳為佳話。

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是極好的兄弟，在官場權利，金錢，美色面前都無法幸免。

他出身貧寒家庭，從小在村子裏放養長大，見慣了雙親吃糠咽菜，被人欺淩踩在腳底下的情景，他本以為一輩子他也會同樣活過。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個與他一般大的男孩，竟然穿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滑溜面料，小男孩隨手扔掉的吃食，都比他在逢年過節時吃的好!

他驚嘆，世間還有這樣的活法！

他發誓，他也要過上這樣的日子!

他生平第一次對金錢有了最最強烈的渴望。

偷大戶人家的書籍，趴到私塾先生的墻頭聽他們教書的聲音，在月光下看書，頭懸梁，錐刺骨，只要能夠讀書識字的方法機會全都做過。因為他堅信，自己的身板做不了綠林，那麽，唯一的出路只有科舉考試。

科舉，唯一能令寒門士子改變命運的途徑。他決定放手一搏賭上一賭，結果他贏了！這是他迄今為止，覺得自己做過的最最明確的選擇。

可是，從小對於金錢的欲望，在入朝為官後，開始一發不可收拾，為了金錢，他的好兄弟與他疏遠。他最終還是沒能放過他二人，他二人都來自官宦人家，他恨他倆不能體會他，不能諒解他。他們要去皇帝面前揭穿他，斷了他的財路官位。

他第一次下殺手，就是對他倆。從此，在他心裏，再無人性親情，銀子是所有事情唯一的衡量杠桿！

“來人……”將寫好的書信用蠟封口。

“丞相!”趙猛走進來。

“將這封密函悄悄送入宮去，給太子殿下！切記，親手送到，若是成事，我會給你無數金銀財寶。若有緊急情況，我會保你家人一生富足，你可明白……”

趙猛將信件收下，這是死令，怎會不知。“丞相放心……”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個道理，他最明白。不賭一賭，怎麽知道接下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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