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傍晚，太陽的餘熱還是久久不能散去。大地像被煎烤了一般，從地面往上散發著熱度。史堅焦躁不安的在府中來回走動，理智與感性在他頭腦裏作著最後的鬥爭。

“來人，備馬車，去丞相府！”理智和利益占了上風，他覺得他賭不起，他不願眼前的一切，在自己的情感下消失。呸……他唾棄自己一口，他媽的情感，正義算是個屁！

“你是說，上官家的後人還在？那三個孩子還活著？”李淵不可置信的問道。

“是，千真萬確，長子上官清與上官老爺非常相像，幾乎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一般！”史堅道。

“他們竟然敢找上門來，簡直是不自量力！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來頭背景你可知道？”李淵問。

“我只聽他說道，他自信可以與您抗衡。但是具體信息，卻是一概不知！我看他神色鎮定自若，既然敢找來，丞相，我們便不可小瞧了去！”史堅道。

李淵把玩著手中的山核桃，心裏盤算著這件事情交給誰去做比較好，思來想去，卻發現不知何時手中竟再無可以托付之人。

細細想來，這一月雄應賜，公孫晏，田離子竟然相繼而亡，雖然都是事出有因，但細細琢磨，越想越發覺不對勁。脊背有些發涼，連環計，計中計，離間計，似乎自己全中了。

“李虎！”厲聲喊道。

“丞相！奴才在！”李虎聽到召喚，飛奔而來。

“孫策呢？給我把他叫來！”細想，源頭應該就是從那天孫策來舉報雄應賜開始，身邊的人在一個一個失控。再想到半年前，不清不楚從眠花閣摔下的郭敬德，心中寒顫漸起。莫不是，從那時起，自己就被設入計謀了吧？

不！應該是從三兄弟僥幸逃脫起，應該就註定有了這一天。哀兵必勝一詞從他腦海裏飄過，他竟然發現自己第一次有了一絲恐懼。但恐懼轉瞬即逝，歷經你死我活的權謀算計那麽多，三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需要擔心個啥！

“孫先生？”李虎重覆了一下，轉而說道：“他好找，不要想都是在賭坊，坊間傳言，孫先生很忙，要麽在賭坊，要麽在去賭坊的路上！”李虎嬉笑道。

李淵聽了他的話，也覺著好笑，看來民間的高手還是多啊，這麽善於總結。但好笑過後，便發覺再也笑不出來，賭坊裏沒有常勝將軍，那麽問題來了，他的錢財賭資從何而來？

越想越覺著自己糊塗，這些細枝末節，自己竟然全漏了。平日裏，自己竟是白白相信他們了。一幫白眼狼！心裏狠狠地罵道。

李淵坐於馬車之上，從掀開的車簾往外看去，街市裏亂糟糟一片，市井小販，潑婦流氓，調情的，揩油的，打罵的，討價還價的，構成了一副生動的市井小民圖。

而賭坊門口，更是如此，不少輸了的賭徒，垂頭喪氣又死性不改，非要賭紅了眼睛，然後被架著扔出來。再不知悔悟的還要往裏沖，以圖再贏回老本來，殊不知自己的老本被掏空了，負債累累再無進去的可能。直到被賭坊夥計拳打腳踢得青一塊紫一塊，才醒來再悲戚生活的不公平。

李淵向來對這些所不恥，剛想放下車簾，只見李虎拉著同樣賭紅了眼的孫策從烏煙瘴氣的賭坊門口走了出來。

孫策賭的興致正高，猛的被李虎打斷，嘴裏自是罵罵咧咧的抱怨數落，“丞相給我那點銀子，我再不自己想著辦法兒撈點銀子，哪裏還有活路。他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就我們每天吃糠咽菜……”

情緒激動，李虎拉了幾次他的衣袖，他都沒有察覺。

“是麽？”李淵對著車窗外面說道。

孫策剛想繼續抱怨數落，猛的聽到李淵的聲音，畢竟是主子，立馬收住了嘴，急急的上到馬車來。

“丞相！”面色尷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的小日子過得不也是很滋潤瀟灑嗎？”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無法想象，一直以來為他出謀劃策的一個文人，怎麽會在此地流連忘返。

“托丞相的福……”低低的說道，他知道丟人已經是丟了，再說也難以挽回今日丟了的臉面。

“我只是好奇，你的贏面是不是很大？這樣說來，這倒是個不錯的來錢路子！”

李淵並未把他的尷尬放在眼裏。

談到賭局，孫策又來了勁，“丞相，你有所不知，輸的次數遠比贏的次數多多了，可是每一盤都希望自己下一盤可以贏回來，所以越衰越戰，越戰越勇！”

李淵見他說到賭局，頭頭是道，眉飛色舞，心裏越聽越冷，正色道：“既然十賭九輸，你的賭資是哪裏來的？”

孫策正說得帶勁，冷不丁被他一問，再細瞧他的面色，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得意忘形，竟然沒有察覺他今日來的真正目的。今日他這般反常的來此處尋他，一定是大有文章。再看他臉色沈重，才後悔言多必失，今日竟然栽倒在自己手裏了。

“我……我……我！”當然他不能說出去，他暗自幫陳思遠做貢品的事情。但是不說，也是難逃一關，平日裏口若懸河，但真正理虧下來，一時間再也找不到搪塞的理由。

“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李淵一腳踹下去，孫策本就沒坐穩，生生的從馬車車門前翻滾了下去。頭磕到車軲轆，發出沈悶的一聲。

孫策只覺得頭昏目眩，怒火中燒，想想平日裏為他費勁心機，出謀劃策，他給的銀倆向來不均，而他的更少於其他人，心中委屈加上憤懣，掙紮著爬起身來，竟頭也不回的徑自離開了。

“孫先生……”李虎在身後喊道，這行情形下，他知道一走了之肯定不是個好的解決辦法。

“鳥他娘個蛋！”回過頭，惡狠狠的說一句，沖他豎起中指，一扭身發誓與他們徹底決斷。

反正身後有陳思遠這個小錢庫，李淵給的那點例銀對於他的花銷已是杯水車薪，索性，再也不伺候了！

李淵氣狠狠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越發的煩悶，手頭無良將，再有多好的計謀都是白搭，況且現在他的局面，手上已是無可用之人。

“李虎，盯著他，看他往哪裏去！”李淵道，如今他敢如此放肆，肯定是背後有人撐腰，至於這人是誰，他心中隱隱覺著，肯定與上官兄弟有關。他們藏在哪裏，順藤摸瓜，跟著孫策，應該就可以找出來了。

“是！丞相！”李虎悄悄的跟在他身後，遠去了……

京城的夜景，果真不同尋常。時別兩年，變化竟是天翻地覆。

用過晚膳，洛瑤本想躺在貴妃榻上納涼，誰知剛剛躺下，便被上官清拉了起身。

“好累啊！”打了個哈欠說道。

“走，今日夜間稍稍涼爽了不少，一起出去轉轉！”上官清將她拉起身，扔給她一條潔白的輕紗面巾，“快點！”

他都如此周全了，不給面子似乎說不過去，慵懶的站起來，稍作裝扮，隨他出了門。

許久沒有見過京城的夜了，兩年前夜市上來往行人還不是很多。現在，許是白天太熱，夜間涼快的緣故，此時夜市上，倒是人來人往。

大紅色的燈籠，幽幽的照著街道。遠遠兒的，像是一條紅腰帶，在黑夜裏分外妖嬈。快接近中秋佳節了，夜市裏賣花燈的趕在節前，已經全都擺出來了。

微風輕撫過衣衫的邊角，摩挲在皮膚上很是舒爽。去了白日裏的燥熱，此時身心俱暢，看著花燈心中歡喜，自然的牽起他的衣袖，“爺，賞姑娘一個花燈！”

“姑娘既然提出來了，爺今天無論如何也是要滿足你的！”他很喜歡她這樣細小的動作。

兩人走近，洛瑤擡起頭，在一堆花燈裏挑選著她中意的花式，透過令人眼花繚亂的花燈，上官清看她一臉專註與喜悅。這樣輕松的神情，真的是許久未見了。

然而，輕松的神情未有多久，他剛想遞給她一個小兔子花燈，就發現她完全換了一種神情。淡漠的，有一絲絲清冷的味道。

順著她的目光，上官清看到了一個老熟人，範蕭天！

冤家路窄！

範蕭天身邊還跟著一人，面容姣好，發髻疏得端莊大方，看穿著雖是素靜，但仍舊可以看出質地精良，是上等之作。範蕭天懷中抱著一圓頭大耳肉嘟嘟的小孩兒，小孩兒天庭飽滿，五官端正，很有一副福相。

不用猜都看出來了，好一副一家三口溫馨甜膩圖！

這就是公主了吧，洛瑤心裏默默想到，郎才女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應該過的得很幸福吧！

範蕭天大概是說了什麽逗趣的話，只見公主低低的笑著，然後嗔笑著，往他肩上靠去。他應該是流汗了，洛瑤清楚的記得，他向來耐寒畏熱。只見公主抽出手帕，輕輕的撫去他額頭的汗珠子。他看她一眼，滿滿的寵溺。

“走吧……”再也沒有了賞花燈的興致，對他淺淺一笑，拉了袖口便遠遠的躲開去！

上官清會意，匆匆給過碎銀子，跟上她的步伐，“算了，掃興，爺請你喝酒去……”

“不要……”洛瑤想起上次醉酒的事情。

“你放心，你沒有虧，虧的是我……”上官清逗趣道，說著拉起她的手。

“非禮……”洛瑤踹他一腳，想要掙脫開。

“人家的花前月下咱不稀罕，因為我們也有！”說得理直氣壯。

洛瑤無語，只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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