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6章信我還是他(1)

關燈
第26章信我還是他(1)

在與那張蒼白的臉對上的一瞬,雲冉冉想起了他的名字。

也不是名字,是那個人有些無奈,卻又帶著笑意說出口的話。

“小景心地善良,可惜是個懦弱的笨蛋,打不過又沒本事,只會哭鼻子。”

那是她進入阿丁在半月魔域的記憶碎片時,看到的清秀少年,他第一個救人,第一個安慰阿丁,卻又因為無法承擔後果而選擇哭泣沈默。

這個紅衣鬼影,正是雲諫口中的小景。

他為何會困守在靈光鎮中,還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腦中驚濤駭浪,正要追問的時候,紅衣小景猛然將額頭向她的腦袋貼了過來。

就在額頭貼上的一瞬,冰涼至極的氣息將她包裹,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

一片漆黑。

·

我叫景樂,乃太華宗淩絕峰弟子,師從宋界長老,最討厭的人是雲諫師兄。

他太過優秀讓身邊的人都黯淡,他太過善良讓我的懦弱與偽善無所遁形。

尤其是去半月門魔域那一趟遠行。

我修習不為長生,不求大道,我只希望能在遇到想做的事情時可以勇敢去做。

但被趙師兄踩在泥濘中的時候我是還是退縮了。

他質問我能否承擔責任,能否面對可怕的後果,我害怕的不知所措。

阿丁就站在對面紅著眼看我。

她在等我肯定的回答。

可我……真的無法說出口……

我拿什麽保證?如若無辜的人因此喪生,我就是罪人,如果事態無法遏制,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我又該如何?

阿丁可憐,可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因我這個逞強的選擇喪生,我不敢選。

我哭泣和逃避,我是個懦夫,我的善良不過是口上說說,我其實什麽也做不到……

後來雲諫師兄偷偷帶著一群小孩跑了,再之後信誓旦旦的保證,上交魂牌,每次回宗門都跑去藏經閣翻閱典籍,更是同藥王谷的那票師兄弟打的火熱,研究各種草藥藥性。

他為什麽不害怕麽?我真的不明白。

他總是神采飛揚,無懼無畏,我羨慕他,也更加討厭他,他讓我看上去像一個廢物。

後來那幫小孩出事了,有兩個無辜的人在這場事故中喪生,我一方面很難過,另一方面卻又有些難言的喜悅,好像我那些懦弱和退卻才是正確的,讓我多少有些輕松。

師兄會怎樣呢?會像我一樣躲在角落裏自責的哭麽?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來他那種樣子,他總是笑瞇瞇的說著“沒關系,有我呢”這種討人厭的話。

我甚至有些想要看到他頹廢崩潰的樣子,想看他魂不守舍一直喃喃自語“我錯了”,想看他遇事時因為受傷而猶豫不決膽怯的樣子。

想看那個男人墮進深淵,像我一樣無助。

後來我看到了,可我並沒有想象中高興,我特別難過,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那是在靈光鎮,我歷練的第三站,因為再也沒有師兄的消息,我幹脆下山歷練,不知怎的到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小鎮,鎮上的人體質特殊,不能吃世俗的食物,只喝一種藥草釀成的藥液,靈花釀。

那滋味兒挺不錯,喝了後通體順暢,甚至還能細微的提升修為,這個鎮挺大,因為鎮民善種植,草藥稀世罕見,來往旅人很多,甚至還會定期舉行拍賣會。

我聽人說靈水鎮附近有一種天材地寶,名喚“幽冥”,蘊含大能,對修士大有裨益,我便想著,若是運氣好,能得到一朵也不錯。

我來的時候正是花開時節,整個鎮上都飄散著濃郁的藥香,許多旅人坐在樹下,一邊飲酒作樂,一邊賞花賞水。

我在鎮上唯一的酒肆買了酒,剛坐下沒多久,便聽見周圍傳來吵鬧之聲。

因為旅人多,又大多是修行者,爭吵打架都是常有的,不過大家通常礙於鎮長的面子,比較克制。

我遇事猶豫,卻又慣常心軟,時常害人害己,但還是忍不住朝吵鬧之處看去,幾個五大三粗的修士正在調戲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兒生的白凈,是鎮上的住民,正抱著一壇靈花釀送給客人,被他們幾個圍住不放。

那幾個修士胳膊上都有暗黑龍紋,像是魔域那邊來的修士,脾性放肆混賬,那姑娘柔柔弱弱,害怕的連連後退。

我還在猶豫的時候,一個邋裏邋遢的醉酒劍客突然搖搖晃晃闖進去,他迷糊中跌倒在幾人身邊,伸手就胡亂抓,那幾人的衣衫上便落下了臟兮兮的手印。

那幾個壯漢當即目露不悅,顧不上糾纏姑娘,直接將他一腳踹開,他狼狽的跌倒在地,因為醉酒半天爬不起來。

姑娘擔心醉漢,在一旁急的直掉眼淚,我上前叫她先走。

那幾人丟了姑娘自然不忿,當即圍著醉漢拳打腳踢,圍觀者有之,幫忙的卻沒有。

我站在一旁,也沒有出手,因為我忽然想起魔域的魔尊蒼吾,他的手下便會在手臂上紋上魔龍,蒼吾雖只是個少年,但心狠手辣極其護短,天賦也奇高,年紀輕輕便在魔域闖下赫赫威名。

若是惹到這些人,自己受傷便罷了,可遭殃的是這靈光鎮,我不太敢賭。

流浪漢看著身子弱,沒想到卻很抗揍,這樣輪番踢打也只是嘔出了一口血。

我握緊劍,想起若是雲諫師兄在,肯定早就拔劍沖上去了,他那樣驕傲飛揚的人,從來不會眼睜睜看別人受這種委屈。

那幾人踩著他的臉叫他道歉,他哆哆嗦嗦的說著“對不起,我錯了”這種話,那幾人發洩的差不多,便狠狠的踹了他一腳,重新坐回去喝酒。

他掙紮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我忍不住上前扶他,他錯愕的擡起臉看我,熟悉的面容讓我如遭雷劈,我萬萬沒想到,這個邋裏邋遢沒人樣的醉漢竟然是雲諫師兄。

他快速抽回手,沒有同我說話,步履蹣跚的走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追上去,攔在他面前。

我想過他會自責、悲傷,消失一段時間,卻怎樣也想不到他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我嘲諷道:“師兄從前教訓人時多神氣,如今面對幾個魔修,連劍都不敢拔,還要顏面盡失的道歉。”

他垂眸不語。

我便又道:“你要陷入自責中,頹廢的過這一生麽?”

他推開我,往河邊走,我氣悶的跟上,他尋了塊陰涼地兒,盤膝坐下,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壇酒,又開始往嘴裏灌。

他已經滿身都是酒氣了,我氣不過,一把搶過,他便又從儲物袋裏取,我驀然火大,一把拽起他的領子,拖著他便往河邊走,隨後一把將他推進河裏。

他嗆了幾口水,但多少有些清醒,茫然四顧之後,便奮力朝河岸由來,濕漉漉的往上爬,爬上來後也不擦,頭發臉頰全都濕透了,渾身都在滴水,他就地坐下,又去取酒喝。

我氣的不輕,還想搶的時候,他擡眼朝我望來。

“都死了。”

我一怔,我看見他的手指微微發抖,看見他眼眸裏都是濕氣,不知道是河水還是別的什麽,他把臉埋進酒壇裏,肩膀不斷的顫抖。

我忽然好難過,我想跟他說這不全怪他,但師兄這樣的人,又怎會想不明白,他還是會歸咎於自身。

所以才這樣崩潰。

後來他喝了好多酒,又吐過幾次,他全身濕漉漉的靠在樹上,掉了好多眼淚,他擡頭看月亮,說,你看,他們本可以和我一起看的,這都怪我。

我看著師兄,那雙眼裏已經沒了從前的落拓不羈,只烙下了滿滿的傷痕,失去了從前的活力和積極。

我鼻尖和眼眶俱是一酸,這是我的師兄,卻再也不是那位師兄。

我想要說什麽,也什麽也說不出口。

這時那幾個魔修也晃到了河邊,一眼便瞧見我們,不懷好意的走過來,他們滿身酒氣,顯然喝多了。

其中一個抓著師兄的領子將他抓起來,譏諷道:“臭叫花子也學別人英雄救美?”

我原本想出手,後來卻忍住了,我想要師兄振作,自己拔劍。

雲諫師兄是太華宗天賦最高的弟子,入宗門那日便被各位仙尊哄搶,想要收入門下,可他最終選了淩絕峰。

他的禦劍術更是登峰造極,半月門那時候,一群弟子在身後圍追堵截,出半月魔域的時候灰頭土臉狼狽至極,而他卻帶著一群小孩平安走出,便很能說明問題。

他原先嫉惡如仇、爽快肆意,絕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可任由對方如何侮辱他,他也只是護著腦袋蜷縮著忍受,沒有絲毫拔劍的意思。

直到那些人打累了、膩了,他也只是默默承受。

後來那些人歪歪倒倒的又去喝酒了。

徒留下他和地上淩亂的血跡。

我失望透頂,心裏堵的要命。

他掙紮著坐起,擦掉嘴角的血,表情空洞,仿佛一切都無所謂。

你瞧,就連師兄這樣瀟灑的人,一旦斷了劍,也變得如此狼狽不堪。

微風吹落了花瓣,在空中飄搖交錯,像是一道道無法掌控的命運軌跡。

我走近他,哽咽道:“師兄,我知道你不拔劍是為了懲罰自己,可何苦這樣,如若無法釋懷,便更不能放棄自己,你得站起來,才能贖罪啊。”

“你不要再自責了行麽?”

他悶聲不語,只是低頭找酒喝。

我眼睛有些濕。

天空很藍,一如從前,可身邊的人,卻再也不是故人。

我在靈水鎮停留了一天便決定離開,因為我無法面對這樣的師兄,可就在我停留的那夜,靈水鎮出了一件大事。

那幾名魔修記掛著白日裏調戲的那位姑娘,夜裏找上門去,姑娘自然抵死不從,姑娘的爺爺沖出來保護她,卻被那幾名魔修當場砍死,就在幾名魔修欲對姑娘不軌之時,她爺爺的屍體上竟然長出了一朵艷麗至極的花。

色如鮮血,瓣如細網,招搖妖艷,惑人至極。

那花起初只有很小的花骨朵,可在吸飽了鮮血與魂魄中的靈力之後,竟然快速生長,最後攤開了柔嫩的花心。

所有人都驚呆了,原本抱著爺爺哭泣的姑娘也嚇傻了。

鎮長匆匆趕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

怪不得大家遍尋不到線索,原來這才是幽冥花的真相,原來幽冥花長於靈水鎮鎮民的魂體上。

那花同傳說中描述的一模一樣,名喚“幽冥”,長於死亡。

圍觀的眾人一瞬都變了臉色,氣氛一時之間變得蕭殺和死寂。

鎮長當機立斷,率先出手,迅速將那幾名魔修斬殺,又布下結界,將所有在場修士圍在內裏。

我知道鎮長不是普通人,沒想到他修為如此高,他命人送上忘憂釀,一人一碗,抹去記憶,送出靈光鎮。

鎮長知道師兄救過那姑娘,便放過了我們兩個,只是要我們立下了心魔大誓,不得告知外人,隨後他在靈光鎮四周布下結界,宣布暫時封閉靈光鎮。

在那之後,我們同鎮長與幾位鎮上的百姓圍坐在幽冥花前,個個神情覆雜。

就連鎮長也不知道這種花原來孕育在靈光鎮鎮民的身體裏,難怪他們可以吸收靈花釀中的靈氣。

這對於靈光鎮的鎮民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鎮長說從前也有生老病死的人,但從未出現此種情況,不過既然這個消息傳出去,那此地自然不能再留,當即決定舉鎮搬遷。

所有鎮民快速響應,我和師兄便留下來幫忙。

姑娘爺爺的那朵幽冥花被鎮長收了起來。

鎮長動作很快,第二日便已經帶領百姓們整理完畢,可就在大家準備出發之際,在前方打探的錢浩臉色煞白的跑回來,說看到了魔族大軍,前排有數百人騎著赤虎,還有一個繪著暗黑魔龍的轎子被層層護在中心。

鎮長強壓著恐懼:“是蒼吾,上次傷了他的人,他定然是尋仇來了。”

“魔族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消息傳遞方法,不然他也不會來的這樣快,還帶著那麽多人手。”

“恐怕是沖著‘幽冥’來的。”

魔族大軍?我握劍的手都在抖,這怎是一個小鎮可以抵擋的,若真讓蒼吾沖過來,這鎮上必定無一生還。

我看向師兄,他靠在角落,默默喝酒,像是什麽都沒在聽。

其實我能看出來,師兄的修為比從前低了許多,像是遭遇過什麽,而鎮上的百姓剛得知自己的命運,雖靈力強於普通人,卻並沒有修為。

鎮長修為高,但他需要保護全鎮的人,不能有什麽閃失。

我忽然惶恐起來,似乎只有我,勉強有拖延的能力……

可我做得到麽?如果我出了什麽閃失,這些人可就……

我又忍不住看向師兄,他醉眼朦朧的靠著身後粗大的梁柱,不知在看什麽。

我一咬牙:“我可以攔住他們片刻,你們趁這個間隙離開……”

眾人皆楞了,鎮長看著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便道:“不用愧疚,我只是想幫忙,不過也只能拖延片刻,我是風屬性,遁術不錯,逃脫不成問題。”

鎮長虎目通紅,感激道:“我先送他們去後山避難,安頓好就來找你。”

他取出那朵幽冥花,遞給我:“你可以吞服,我查閱過典籍,此花最奇異之處便是沒有隱患,是純凈的自然靈力。”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拿到這朵花,我最後看了一眼師兄,轉身出了靈光鎮。

剛遁出數十裏,便瞧見邊線上彌漫出滾滾煙塵,隨後便傳來震耳欲聾的軍械摩擦聲和奔跑的虎嘯聲。

我知道蒼吾的目的,他不但要拿下靈光鎮,還要防止別人來搶,所以才傾巢而出。

我立刻將花連根帶葉吞進口中,那花飛快的化為甘甜的汁液流進靈府,隨後化為磅礴的靈力直沖四肢百骸。

在那一瞬間我的靈力飛速攀升,沖破了許久未能突破的瓶頸,甚至還在持續攀升,並且靈力純凈毫無雜質,我沒想到幽冥花居然有這種奇效,實在叫人無法不生出貪婪之心。

怪不得幽冥花乃至寶,一朵便有此奇效,若大量服用,那豈不是……

不過我本來資質低,一朵幽冥花到底提升有限。

前方鐵蹄滾滾而來,我需要使用威力巨大的一劍唬住他們,好讓鎮長有時間安排避難。

我將靈力灌註靈劍,引動天地靈氣,形成巨大的氣旋,猛然朝前方橫掃而去。

一時間慘叫不斷,魔修的陣型全數被打亂,他們人仰馬翻,喊著敵襲敵襲,一邊慌亂的重振陣型。

不過前進的腳步倒是止了。

那臺花紋繁覆通體玄黑的轎子慢悠悠停下,一直白皙修長的手挑開轎簾,隨後身材高大的少年跳下了轎子。

眉宇張揚放肆,邪氣十足。

他打量我片刻,不屑的嗤笑一聲:“我當什麽大人物,原是個跳梁小醜。”

說完眼眸一壓,便徑自朝我攻來,速度快到我幾乎看不清,我本能的將靈劍橫在胸口,卻在一瞬間承受重壓。

原是那少年不知何時已近了我的身,並鬼魅般的躍起,雙腳踩在我的劍上,正蹲著沖我笑,那笑容寒冷透骨,隨後他一抿唇,用力下壓彈起,人便消失在我身前,我後背緊跟著傳來一股大力,我便被踹的猛撲在地上。

氣海一陣翻湧,喉頭一甜,我便噴出了一口血。

少年笑嘻嘻的拍拍手:“原來是個廢物。”

他怎的這樣快,我掙紮著爬起來,握緊了我的劍,我再次灌註靈力,這次一定要看清他,隨後我逐漸適應了靈力的提升,在一次次躲避中終於舉劍刺進了他的肩膀。

他的眼眸一瞬間充血,整個人都猙獰起來,他猛然震開我的劍,原來他穿了蛛絲冰甲,那是他們魔族特有的魔蛛,其絲無比堅韌。

我這一劍徹底激怒了他,他緩緩抽出他的佩劍,我看見上面“騰”的一聲燃起了赤黑色火焰,他舉著劍,一個閃身,便沖到我面前,隨後一劍刺穿了我的肩胛骨。

那火焰宛若活物,直往我四肢百骸鉆,一瞬間鉆心腕骨的痛,我無法站立,狼狽的跌倒在地。

那少年收起長劍,冷漠嗜血。

“我們繼續前進,踩死他便好。”

我想要逃走,可那火焰卻將我匯集的靈力全部絞碎,讓我無法使出身法,只能在原地掙紮。

魔族修士一呼百應,很快便重新往前行軍,在這龐然巨物面前,我渺小的如一粒沙土,我沒想到有一天會命喪於此,甚至是這麽尊嚴盡失的死法。

即便服用了幽冥花,我依然還是個廢物。

生死存亡之際,我想起了與雲諫師兄的初遇。

我在太華宗,與大家格格不入,我性格軟弱,優柔寡斷,人人都瞧不起我,說我是個小廢物。

歷練的時候因為看見妖獸的眼淚而心中動搖,差點害死自己。

也曾因為救被欺淩的師弟被連著一起打,欺淩變本加厲,周圍人嘲笑我不自量力,若不是我出手幹預,這師弟還會比現在過的舒服些。

我眼睛腫著看不清他們的臉,可我也跟著覺著是我錯了,我難過自責,覺得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拿出僅有的靈石和低階符文道歉,希望他們不要再欺淩師弟,他們嘻嘻哈哈的嘲笑我,對師弟說,你也一起欺負他,我們就放過你。

師弟沒有多想,立刻加入了他們,他比所有人罵的都狠,說我是個無能假好心的窩囊廢。

我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但大家都說我,一定是我錯了,眼淚流下來的時候,傷口很疼,可心裏更難受。

我不知道要怎麽辦,就不斷的跟他們道歉。

可緊跟著他們的臉就被摁到了泥裏,師兄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腳踩在他們的背上,喝令他們道歉。

我視線模模糊糊,眼淚一直掉。

師兄的手掌摁在我頭頂上。

“小景不用道歉,小景盡力了。”

是嘛?我不用道歉嘛?

可所有人都在罵我啊……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師兄的手掌很暖,可我卻愈發覺得委屈,難過根本止不住,我嚎啕大哭,哭的很醜。

他在旁邊直皺眉:“你是個男孩子呀,怎麽哭成這樣。”

我更難受了,我抓著他的袖子,問:“師兄,我以後要怎麽做?”

他笑瞇瞇:“小景做自己就好。”

我低頭:“可是我做的很糟糕。”

他認真講道理:“剛開始總是很糟糕,時間長了就會越來越好。”

我仰起臉,哭著問他:“師兄也有做的糟糕的時候麽?”

他看了我片刻,嚴肅的道:“沒有,我做什麽都很棒。”

我:……

然後我就哭的更慘了,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他總是這麽討厭,可我很想他。

我想念那個總是站在風中的少年,心中有劍,眼裏有光,無拘無束。

眼淚不斷的湧出來,我漸漸什麽也看不清,腦海中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

“師兄救我。”

數千鐵騎殘酷而來,視野裏盡是一片漆黑。

絕望攥住我的胸口,我無法自抑的哭喊道。

“師兄救我,救救我。”

明知不可能,可還是想要看到那個曾經的少年。

就在這時,一道驚天劍斬從靈光鎮方向橫斬而來,所過之處摧枯拉朽。

就在蒼吾以為又是虛晃一槍的時候,猛然變了臉色,毫不猶豫的抽出佩劍,大喊著結陣,一時間靈光四起。

劍斬眨眼間到了眼前,前排舉著盾牌的赤虎、騎士一瞬間盾碎陣散,身後更是慘叫連連。

就連蒼吾的佩劍也在抵擋劍斬之時寸寸碎裂。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有人飄然而至,擋在了我的身前。

眼淚一瞬間洶湧而出。

他有些無奈的笑道:“小景別哭了,我不是來了麽。”

這是我師兄啊……

他來救我了。

我哭的泣不成聲,轉瞬間想到他修為還沒吃過幽冥花的我高,便有些急,故意惱道:“誰要你來救,你趕緊走,我最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

一只手溫柔的擱在我頭頂,他無奈的道:“說什麽呢。”

“你明明最喜歡我了。”

我楞楞的說不出話。

他道:“解開封印花了些功夫,讓你受苦了,你趕緊走,去找鎮長。”

他在說什麽?什麽解開封印?我聽不懂。

我問:“師兄,你不是不肯用劍了麽?怎麽又……”

他笑道:“我什麽時候說不用劍了?”

啊?可是他先前明明……

我更疑惑了,但是危機之下沒時間解釋,我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往鎮子裏跑。

師兄肯用劍了,他一定什麽都能解決,這個人,只要他站在前面,就讓人安心。

對話間魔修們已經重整旗鼓,蒼吾也意識到來了強敵,他凝出本命魔劍,站在最中央,冷眼看著師兄。

師兄亦凝出了自己的本命靈劍,一時之間天地雷動,雲層隱有雷劫因他而起。

我跑到靈水鎮的邊界,地面不斷震顫,黑雲也爬上了半空,罡風獵獵,我幾乎站不穩,我扭頭看去,師兄同蒼吾已經交手了。

幾擊下來,師兄略占上風。

我想不愧是師兄,正在羞愧的時候,忽而發現師兄的靈力有些不同,按理他那樣消耗靈力的打法,需要吸收天地間的靈力補充,蒼吾就因為這樣的補充而導致身邊出現巨大的氣旋,但師兄這裏非常平靜,像是他壓根就無法吸收靈力。

我心口一涼,如墜冰窖。

我突然明白師兄為什麽不拔劍了,他靈府出了問題,靈力只出不進,用一點少一點,用完就沒了,而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靈力這樣大量的損耗,若是耗空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著急的朝他大喊,希望他快速退回來,可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退卻。

我想起他被幾個魔修欺負卻怎麽也不肯拔劍的事兒,又想起他輕松笑著說“我什麽時候說不用劍了”。

我忽然明白了。

因為靈力有限,所以他不再為自己拔劍,此刻拔劍是為了靈光鎮……

他並不是不能拔劍,而是不再為為自己拔劍……

他還是從前那個嫉惡如仇瀟灑濟世的師兄。

無論他變成何種模樣,劍沒了,修為沒了,他還是那樣磊落的一個人。

蒼吾長劍一揮,魔修們便悍不畏死的沖鋒上前。

我看見師兄凝出了巨大的劍斬,與對方相撞。

我也看見師兄身體的四肢百骸都冒出了血痕,他過度透支靈力,身體承受不住將要分裂。

黑色的劍斬與白色的劍斬在空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天地變色,地動山搖。

我看見師兄的身體噴湧出大量的血液,然後在對方魔劍的作用下燃起洶湧的火焰。

他的身影逐漸被火焰吞沒,最後化為黑色的煙塵。

我的眼淚瘋狂的掉下來,我大喊著師兄的名字。

可他再也不能回應我。

我的師兄沒了。

我發瘋一樣的朝魔修大軍跑去,眼淚控制不住的掉下來,我什麽都忘記了,我只想跑到師兄身邊。

魔修大軍鋼鐵一般的擺出了嚴酷的攻擊姿態,可我什麽都顧不上,我不能讓師兄留在這種地方。

就在這時候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腕,我回頭一看,是鎮長,他焦急的大聲同我說著什麽,可我一句也聽不見。

他神情變得越來越焦急,越來越猙獰,大聲的沖我喊,不斷的拉著我往回走,我執拗的甩開他,我並沒有什麽理智可言。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我轉頭便看到蒼吾的佩劍吸收了恐怖的靈力,已經逐漸凝出了一枚巨大的黑色劍斬,那劍斬的威能令人從心底裏發顫。

蒼吾冷笑一聲,一揚巨劍,狠狠劈下。

我看見了死亡的逼近,看見了鎮長決然的面容,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睛和翕動的嘴唇。

隨後我看見他一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那雙剛毅的眼眸逐漸變得灰暗。

一朵艷麗至極的幽冥花從他的胸膛迅速長出,飛快的吸收他的魂體和血液,他肉眼可見的幹癟下去,那朵花則在短短幾息之間長成了完成態。

我終於回過神來。

我一把抓過那朵花,拼命塞進嘴裏,就在這個時候,黑色巨斬已到了身後。

我猛然朝那斬擊撞去,身體裏的靈力瘋狂膨脹,我似乎又突破了瓶頸,修為上漲的撕裂和巨斬砍到身上的疼痛幾乎將我撕裂,但終於將那巨斬險險攔下。

我站立不穩,踉踉蹌蹌,我看見自己的血將身上的衣服染透。

即便服用兩枚幽冥花,我還是無法和蒼吾抗衡。

師兄沒了,鎮長也為我死了。

我還是這樣沒用,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他,我身體抖的厲害,我看見黑色的鐵騎龍卷風一般沖來,帶著踏平一切的氣勢。

我站在靈光鎮外陷入了混亂與絕望。

我想起曾在師尊藏書閣中看到的禁忌結界,似乎可以直接將結界包裹的地方放逐到修真界之外的縫隙中。

這樣的話,也許可以避免這次屠殺,或者是比屠殺更慘烈的圈養,蒼吾絕對做的出來將他們如牲口般飼養,強制養出更多的幽冥花來。

但結界牢不可破,我不能確定將這一方小鎮完全封閉之後,會不會養蠱為患,成為另一個修羅場。

畢竟人心難測,這麽多幽冥花數十年關在一處,萬一有人居心叵測,一人成王,那將是整個修真界的大劫。

我猶豫的性格又開始作祟,我實在無法做出決定,我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

蒼吾已到近前,我忽然想起師兄說過的話。

小景不要道歉,小景盡力了。

我在一瞬間下定決心。

我閉上眼。

以吾血肉為媒,魂靈為引,成一方天地,墮入永劫之中。

靈光鎮四周霎時起了薄薄的光暈,我身體的靈力、骨血、魂靈一瞬間被這禁忌法陣抽取幹凈。

我痛苦的蜷縮成一團。

像當年那樣難受和崩潰。

可是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笑瞇瞇的出現,揉亂我的頭發,跟我說。

“小景別怕,師兄來救你了。”

·

四周變得極為安靜,雲冉冉適應許久,才重新接受了黑暗,身旁有個小孩緊緊靠著她,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的眼淚也無法自控的掉下來。

紅衣鬼影飄在她面前,此刻已完全顯露真容,的確是記憶中小景的模樣。

雲冉冉這時候才回過神,她回到了現實的靈水鎮。

方才應該是小景的全部回憶,頸間玉佩微微發燙,她取出一看。

【獲得雲諫的記憶碎片——籠中鳥。】

【請前往境雲城玄機閣領取獎勵。】

【請再接再厲。】

她逐漸想起小景記憶中的一切。

幽冥花、蒼吾、劍斬、小景,和雲諫。

雲諫死了?

那樣的人,怎麽可能……

他在太華宗和靈水鎮之間究竟遭遇了什麽?什麽封印?靈府又為何出了問題?

還有,境雲城不是菩提寺管轄的大城麽?什麽獎勵會在境雲城?

又是一頭霧水。

紅衣小景在原地飄來飄去,圍繞著那個墓碑。

雲冉冉走過去,用手擦拭幹凈墓碑,找到了半邊的諫字,這是雲諫的墓?

雲冉冉問:“你立的?”

小景撥開頭發,沖她點頭。

就在雲冉冉還要再問的時候,小景身上忽然爆發出刺目的紅,那紅席卷一切,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

小景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清晰到雲冉冉一下子便看清了他臉上的恐懼,他驚駭的望向靈水鎮,急的在原地轉圈圈,伸手指向那個方向。

雲冉冉臉色一沈,小白更是全身發抖。

若說先前還不知道為什麽鎮上死人,小景就會清晰,在了解他夢境之後便明白了。

是幽冥花之間的感應,再加上他化身結界守護著靈水鎮,靈水鎮靈力強橫,他自然便更清晰。

小景忽然得到這麽大的力量,一定是有人殺人,鎮民的身體上長出了幽冥花所致。

雲冉冉不敢耽擱,背著尹書白就要往鎮上去,小景也想跟,可他雖然在幽冥花的力量下幾乎化為實體,但依然無法離開墓碑。

就在小景打算遺憾放棄的時候,雲冉冉身體中突然走出一個小姑娘,她伸出小手一把拉住了小景。

小景原本不能離開墓碑範圍的,竟被她一把拽走了。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有些發楞,隨後眼睛便瞪圓了。

看到這一幕,雲冉冉大概明白為什麽尹書白會對她莫名信任並說見過了,他一直呆在墓碑處,多少沾染了小景的氣息,而她身上有阿丁,小景同阿丁共同經歷了半月門事件,自然是認識的。

所以他才會說似乎見過,並且沒來由的信任她。

此刻自然顧不上敘舊,小景讓阿丁騎在他頭頂,帶著他們便往鎮上跑。

阿丁摟著小景的脖子,像是感應到他的內心,清晰的道:“小景說,他的擔心可能成真了,這鎮上恐怕要養出一個蠱王來。”

雲冉冉心頭一跳,也感到了內裏的恐懼。

一兩朵幽冥花恐怕並不能稱為至寶,但大量幽冥花卻無法不令人恐懼,這是精純的不需要煉化的靈力,任何人都可以輕松吸收,雖然個人資質有差,提升效果不同,但畢竟量變引起質變……

這鎮上若當真存在這樣的人,那就只有……

崔海!

小白說過,崔海不求上進 ,他無數次請求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