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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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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議事結束, 眾位閣臣從殿內緩步而出,間或輕聲交談著,似乎還在辯駁方才還未議出結果的政事。

首輔關閣老捋捋胡子, 見眾人近來做事積極性頗高, 心中十分滿意, 再轉眼瞧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覃九寒,見他眉目舒朗,身材頎長,不似一般文弱書生那般孱弱,但也不似武夫那般讓人敬而遠之, 嘴上沒說什麽, 面上流露出的神色卻是滿意的。

覃九寒將年紀長他一輪, 卻都十分謙卑的閣臣們給送走, 見關首輔仍站在原處,似乎是在等他一般,便擡步上前,拱手, “首輔大人。”

關閣老這會子卻又是端起架子來了, 他已是不惑之年,身子骨雖然還算硬挺, 卻也是有了退意, 尤其是當下,當今聖體有違,幾個皇子之間又是理不清的賬, 內閣夾在這中間,實在艱難。然而,生了退意,卻不是能走得那麽容易的。聖上素來不是個操心的性子,朝野的政事皆靠他們內閣撐著,他受先皇恩惠,自然盡人臣之責。再者,他走了不過是一走了之,但剩下的與他共事十數年的閣臣們,卻是走不了的。

既是因為先皇待他的伯樂之恩,又是因為十數年的同袍之情,無論如何,他也要替內閣尋到合適的接班人才行。

原本覃九寒入內閣,他是極其不樂意的,倒不是說他沒本事沒能力,而是原禮部尚書是太子的肱骨之臣,這事整個朝廷都知道。太子再如何,那也是太子,而內閣卻是要忠於聖上,或者說,在諸位皇子之間,內閣不應當有任何的偏頗,這一點,關閣老也曾直白同當今聖上直言相諫過。

然而如今,關首輔收回視線,不得不說,恐怕他是看走眼了。

“覃次甫,你隨我去拜見聖上。”關閣老照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垂著眼角,“北疆邊防一事,你最清楚。”

關閣老一大把年紀了,胡子花白,但脊背倒是挺得直如蒼松,覃九寒未做聲,心中雖對在梁帝面前露臉並沒有多大喜悅,但還是承了閣老這份情。

兩人入殿,梁帝雖然荒唐,但對這位在父皇手底下得到重用,並且可以說這些年替他扛住了諸多政事的老大人,態度倒是收斂了許多,一本正經端坐著,見閣老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還不忘把小兒子梁玢喊出去玩。

他是知道的,關首輔素來不親近任何一位皇子的,不管是他十分寵愛的太子,還是不受他待見的二兒子。

關閣老一絲不茍說了北疆的邊防之事,然後便示意覃九寒來說。覃九寒前世與梁帝共事多年,對他的秉性知之甚多,知道他最厭惡長篇大論,便也不去說那些空話,直白將他對北疆邊防的建議說了。

聽完,梁帝蹙蹙眉,“怎的讓楚獵這麽個罪臣來守北疆?”

說服人最好的方式,便是站在他的角度上來解釋額,而非說些大道理。這事情,覃九寒早已輕車熟路。

什麽“楚氏一族乃是忠臣,只是一時不察,若是聖上趕盡殺絕,只會讓人覺得心寒”之類的話,覃九寒一句也不說,光說了兩點。

為什麽要用楚獵?

一是楚獵用起來物美價廉,誰能像楚家一樣,鎮守北疆百年,軍餉等一應用物皆是自給自足。換個將領去守,光是朝朝廷伸手要錢,一年便要數十萬軍餉。這筆賬一算,梁帝便蹙眉了。

二是楚獵用起來放心。南疆北疆皆有人守,然南疆每年皆有戰事,北疆卻是多年才叨擾朝廷這麽一兩回,且南疆那些覬覦梁朝的勢力可比北疆勢力弱了許多。再者,楚獵乃是戴罪立功,楚家一家子皆要感恩戴德才是,這前提擺在這裏,日後楚家守得好,那是應該的,怎好朝聖上要賞?守得不好,那是楚獵無用,愧對於當今聖上的一番好意,更是罰起來沒有半句話可言。楚家若是有異心,那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甭管誰都不會替這麽個忘恩負義之人賣命,光是天下讀書人都要群起而攻之。

覃九寒這話一說,梁帝便肉眼可見的松動了,但仍是提出楚獵到底是有罪,該罰還是得罰。

最後,軍棍五十,撤光武將軍一職,以戴罪之身鎮守北疆,再有半分差錯,則嚴懲不貸。

這結果,在覃九寒的意料之中,等到他回府的時候,馬車半路便被人給攔下來了。

楊輝掀開馬車簾子朝裏低聲道,“大人,是顧家小郎。”

覃九寒順勢掀簾朝外看,馬車外站著個眉目清俊的少年,便是顧長衛府上那個婦人的兒子。如今那婦人已逝,這少年才被顧長衛收做了義子,如今也喚他一聲“顧家小郎”。

少年低聲道,“義父想見您。”

到了一處宅子,這宅子位置還算偏僻,也就如此,顧長衛才會藏身於此。當初大軍被北疆回京城的時候,顧長衛便跟在大軍後頭,楞是在一些楚家軍士兵的協助之下,混進了京城。

當初顧長衛會來求助與他,覃九寒半點都不意外,或者說,他便是在等著這個時候。

顧長衛自知自己乃是有事相求,故而做好了早就做小伏低的準備,只要能把楚獵救出來。多年兄弟,讓他對他的死活視而不見,他是真的做不到。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覃九寒待他雖然不冷不熱,但於態度上並沒有多少輕慢,連救楚獵一事也一口應下。

覃九寒懶得與他轉圈,直白道,“明日便會有聖旨,屆時楚獵便可以回北疆了。只是他將軍的封號是沒了,從今往後,北疆諸事,他不能有半分差錯。”

顧長衛顧不得想那些有的沒的,喜形於色,他先前不過寄希望於保住楚獵一條命,卻是未曾想過他還能重掌楚家軍。此時一聽,當即激動道,“多謝大人相助,日後做牛做馬,顧某萬死不辭。”

覃九寒垂目看他一眼,冷淡淡道,“不必。我家中有人欠你人情,這事便算兩相抵消了。恩情一話,日後勿要再提便是。”

顧長衛此時懸著的心徹底落地了,也有心情開玩笑了,道,“大人總說欠顧某人情,難不成顧某僥幸曾救過大人府中親眷?那還真是顧某和我那楚獵兄弟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他的玩笑話,覃九寒這頭卻是沒接,轉而道,“真要論起來,我夫人同你還有些親緣關系。只是年歲已久,故人不在,便也失了聯系。”

顧長衛心道,自個兒還真當是走運,但隨即又有些納悶,這位覃大人瞧著可不是那種會因為親緣關系而徇私的人,更遑論,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連他自己都忘了還有這麽個親戚。但他這話卻是不好問出口了。

覃九寒倒是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道,“你這義子倒是待你有情有義。其母亦待你情深不悔。”

顧長衛幹笑了一下,他是決計沒想到,這位覃大人真的對他的私事這般上心。他與小郎的娘之間,的確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說也是說不清的,反正也打定主意把小郎當親兒子養了,這孩子連姓都隨了他了,他也不去辯解什麽了,怕傷了孩子的心。

好在,覃九寒對這個話題的興趣沒有維持多久,便轉身打算離開了,顧長衛出來送他,等覃九寒上了馬車,才轉頭對他道,“一月之後乃是內子生辰,顧兄不妨前來。”

顧長衛滿腦袋的問好,但對著剛救了他兄弟的恩人,他也說不出什麽回絕的話,當即下意識便應下了,爽朗道,“大人相邀,承蒙不棄,顧某定前來討杯酒吃。”

……

覃府。

後院正房裏,蓁蓁正哄著小安安,旁邊還蹲了個傻哥哥溫哥兒,捧著個鈴鐺不停的晃,試圖吸引對諸事都愛答不理的妹妹的興趣。然而,他的期盼還是落了個空,倒是忙了一上午的大哥覃承勳一來,安安便立即“啊啊”了兩聲。

覃承勳嘴上自詡“嚴厲的兄長”,但實際上也是個妹控的大哥,只是比起弟弟要冷靜些,但被自家妹妹這麽一萌,也毫無還手之力,忙彎腰將人抱了起來。

小安安便乖乖的由他抱著,丁點不惱脾氣了,看得一旁早就手癢的溫哥兒眼睛都紅了,委屈的跑來問娘,“娘,妹妹怎麽總是不要我抱啊。”

蓁蓁這一下子就給問懵了,倒不是她不知道自家閨女為何這般差別對待,而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把話說得不那麽傷二兒子的心,只能三兩句話轉移了他的註意力,道,“明日是娘的生辰。溫哥兒給娘準備了什麽生辰禮啊?”

溫哥兒趕忙拍胸道,“定是娘喜歡的呢!孩兒準備了好久好久的。”

說話間,一家之主便回來了。素來對父親敬畏有餘,親昵不足的兩個孩子,都十分恭敬地退了出去,十分知道自家爹爹,最不喜歡的便是他們孩子氣的成日黏著娘。

安安又被送回了蓁蓁的懷裏,離開大哥的懷抱的小安安,不高興的哼哼了一下。疼女兒的覃九寒便把閨女抱入懷裏,還不忘道,“你別總抱著,讓她自個兒睡著。孩子不能寵,哪怕是姑娘也不行。等日後嫁出去了,自然有人寵了。”

見他提起孩子的話題,蓁蓁有些哭笑不得道,“今日溫哥兒跑來問我,說安安為什麽要哥哥抱,卻總是不要他抱。我都怕說了實話,傷了那孩子的心呢。你說這麽小的孩子,怎麽還知道挑人呢?”

覃九寒也知道自家閨女這個毛病,被女子抱著的時候,除了對蓁蓁這個娘黏著些,對其他人都是一視同仁的。但被男子抱的時候,那可就挑剔了許多。似自家長子這般的俊俏書生型的少年郎,是最討安安喜歡的,至於次子那種虎頭虎腦的長相,安安則顯然沒那種主動要抱抱的厚待了。

覃九寒淡淡道,“女兒家像娘呢。”可不是麽,蓁蓁也喜歡這種俊俏的書生長相,從前給他做袍子的時候,都喜歡那種竹青色的儒生服。老夫老妻的,覃九寒還是不可避免醋了起來。

被自家閨女暴露喜好的蓁蓁一陣心虛,忙喊奶娘上來把閨女給抱出去了,頗有些氣短的道,“我也不是麽。小時候阿兄愛欺負我,我就怕太強勢的。書生文文弱弱的,至少不會動手麽。”

覃九寒挑眉,“難不成我對你動過手?”

“哎呀。”蓁蓁忙描補道,“沒有啦,沒有啦。我後來也沒有喜歡那種了啊,再說了,我喜歡誰,你還不知道麽?”

覃九寒聽了這話,哪還能冷得了臉,實在再好哄不過。反倒是因為這一出,原本因為明日之事而一直不是滋味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哪怕比他同蓁蓁相識得早又如何?還不是讓蓁蓁被他那阿兄欺負,反正蓁蓁喜歡溫文爾雅的書生,顧長衛這種武夫,是決計入不了蓁蓁的眼的。比起顧長衛來,在外貌上,他至少還更貼切些。

自我安慰是這麽安慰的,但真到了蓁蓁生辰的那一日,覃九寒又開始後悔了,開始質問自己,幹嘛給自己找事,把顧長衛給弄府裏來了。

蓁蓁見他一大早臉色不好,便還關心問他,“是不是有正事要忙啊?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等會兒孩子們陪著我呢。”

覃九寒搖搖頭,“哪有什麽正事。生辰禮,等到晚上的時候,我再給你吧。”

蓁蓁說起這個,就略帶一絲不好意思的抱怨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又不是整壽,何必這麽大的排場。本來就咱們一家人一塊吃一頓飯便好了,也自在。”

她嘴上這麽說,但心裏也多少猜到了一點。當初她躲去護國寺,又艱難才生下安安,男人總覺得是委屈了她,便什麽事情都要大肆操辦,就怕那些多嘴多舌的婦人在她面前說什麽閑話。哪怕是個小小的生辰,也不能隨隨便便。但她從心底來說,真的不在乎那些虛禮,那些婦人越是說那些風涼話,那越是說明,她的日子過得美滿,讓人看了生出嫉妒之心了。

覃九寒正穿好靴子,聞言便承諾道,“明年便不如此了。日後都聽你的。”

蓁蓁起身送覃九寒去前院招待客人,自己則喚玉腰進來替她梳妝,又吩咐玉滿守好安安,這才去後院設宴的地方招待客人們。

用過午膳,又看了幾出京中最有名的麗華苑的戲班子唱的戲,生辰宴才算是散了場。

蓁蓁臉上露出了幾分倦意,一直十分貼心陪在她左右的小兒子溫哥兒立馬就關心道,“娘累不累?孩兒扶您回去了。”

蓁蓁趕忙收起了倦意,自打她生安安時遭了罪,父子三人便很容易緊張,但凡她打個噴嚏,也非要讓大夫來瞧。

但溫哥兒還是十分懂事又孝順,扶著她回了屋子歇著,又去隔壁瞧了妹妹。溫哥兒走了之後,蓁蓁便在榻上歇了一會兒,等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彩霞正是最美的時候。

玉滿替她換衣裳,蓁蓁便順嘴問道,“前院的酒可歇了?”

玉滿搖搖頭說自己不知道,等會兒去問問。正說著話的功夫,玉腰進來了,道,“知道主子醒來要問,我方才讓小卓去問了問,說是剛歇了。府裏晚膳如何安排?”

蓁蓁略想了一下,也不想再折騰大家夥了,為了她一個生辰,把府裏上上下下累得夠嗆,便道,“讓廚房做幾個菜,再多弄些壽面就好了。壽桃包什麽的,那些好拿的,便都發了吧。再讓賬房給支些銀子,就當今日的賞銀,就不要讓下人們聚到一起了,累得慌。”

本來麽,這是她的生辰,真心實意給她過生辰的,還不就是家裏幾個人。至於客人也好,下人也罷,還是少折騰些他們為好。

玉腰應下,又和玉滿服侍著蓁蓁換衣裳,梳妝打扮,今日好歹是蓁蓁的生辰,她也收拾得異常精致,倒是花了好一陣功夫。

剛收拾好,那邊就有小廝來了,還是覃九寒身邊的人,玉腰問他,便說主子在花園裏頭等夫人。

蓁蓁納悶,玉腰卻是以為大人是要給自家夫人個驚喜,忙催促著蓁蓁去,還道,“奴婢要去催賬房發賞銀,玉滿要去守著小姐,一時半會兒騰不出人手來,夫人便自個兒去吧。有大人在呢,奴婢們都放心。”

蓁蓁被玉腰這麽一打趣,臉一紅,笑罵道,“下次酒莊那位李少爺再來,我就讓你去接。”

作為蓁蓁身邊頭一份的大丫鬟,玉腰可是很多人求娶的,只是也不知是她眼界高,還是沒遇著對的人,總是這麽耽擱著,蓁蓁都忍不住要做回紅娘了。

打趣過玉腰,蓁蓁便隨著那小廝往花園去了,到了那花園門口,那小廝便稟了一聲就溜了,實在令蓁蓁有些莫名。

往裏走,蓁蓁瞧見前頭花園裏站了個陌生的男子,便趕忙轉身要走,相公的身形,她是再熟悉不過的,而這個男人的身形,她卻是從未看過的。

而此刻在原地莫名其妙等了許多的顧長衛,也才堪堪看清楚了來人的長相,脫口而出一句,“夫人留步。”

不過是匆匆一瞥,但他依舊發覺那種微妙的相似之處,以及那十分顯眼的婦人發飾。

蓁蓁止步,疑惑轉頭。

……

玉腰發現,自家夫人打從花園回來,便不大對勁了,這種感覺,在大人從前院回來進屋之後,變得更為明顯,不由有些擔心起來。

覃九寒見妻子捏著個梳子出神,心裏便酸溜溜的,連這事是自個兒安排的都要忘了,差點就把自家妻子那便宜表哥給轟出京城,丟回北疆去算了。

他擺擺手讓下人們都出去,才緩步走到妻子跟前。

蓁蓁回神擡頭,咬咬唇瓣,道,“今日我在花園裏見到了顧家表哥。”

她這幅可憐兮兮坦白的樣子,鬧得覃九寒又登時心軟了,反過來還去安撫妻子的情緒,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既是你的表哥,見一面也是應該的。我若真是怪你,便不會讓你去見他了,對不對?”

“你做什麽要安排我同他見面?”蓁蓁眨眨眼,難得又流露出了一絲迷茫來。

覃九寒看得又是一陣心軟,自從生了次子之後,妻子便沈穩許多了,待人接物,處理後宅之事都井井有條,許久沒有露出這般的神情了。他忙解釋道,“我不是懷疑什麽。你同他的那些舊事,連個舊情都算不得的,不過是兩家家長糊塗了,自作主張嘴上說了幾句,連個憑證都無的,我怎會當真。”

“那你做什麽引我同他見面。”

覃九寒握了妻子有些發涼的手,心頭一嘆,溫柔道,“他是你舊時的夥伴,你掛心他的安慰,我讓你見他一見,一來是安你的心。二來……咳……”

覃九寒不自在的抵唇輕咳,有些尷尬道,“二來,你瞧,他也有家室了,連孩子都有了,咱家也不欠他什麽了。兩不相欠的事情,哪怕下輩子,你也不許惦記著還他的情了。”

蓁蓁委屈得不行,但又忍不住失笑,真是的,男人怎麽能吃這種飛醋,連下輩子都算計上了。心裏又是一陣暖流,那點委屈都被沖淡了,原本還以為相公是懷疑她,故意用這種方法試探呢,結果居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

覃九寒見妻子露出笑了,才松了口氣,隨即便將人攬進懷裏,哄著道,“好了,那這事便算完了對不對?去用晚膳吧,孩子們都給你準備了生辰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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