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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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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寧如今還未滿十二, 卻已經過了童生試了,放在那些詩書世家自然算不得什麽,但程家乃農戶出身, 還是靠著程垚一人支撐, 並未其它親戚幫襯。因此, 程寧這個童生實在很是難得,就算是放在青州府這地界,也值得旁人高看一眼。

但程寧成了童生後,卻並未驕縱傲氣,反倒是愈發謙卑了。原本姚娘要大擺宴席的念頭, 也被程寧三言兩語便打消了, 只是擺了幾桌小宴, 請的還都是學院親近的同窗, 再有就是覃府了。

對於福姐兒被寄養在覃家,程寧對此是很感激的,既是感激蓁蓁這個同他們並未血緣關系的嬸娘,願意伸手幫他們兄妹二人一把, 同時也是感激福姐兒能有這樣的機會, 離開已經趨近瘋魔的母親,同正常的成年女子相處。

因此, 蓁蓁來府上赴宴的時候, 程寧表現出了同旁人不一樣的親近。他小跑上前,先是恭恭敬敬拱拱手,道, “嬸嬸來了”,隨即便湊近幾步,悄聲而毫不見外道,“福姐兒這會子正在後院裏,嬸娘若是無聊,我便讓人去找福姐兒來陪嬸嬸。”

因為寧哥兒成了童生一事,當天福姐兒便被接回家暫住幾日了。

蓁蓁倒是覺得無所謂,想著福姐兒難得回家一趟,總得同姚娘好好親昵一番,她再如何,也是嬸嬸而已,在福姐兒心中,大抵是無法同娘親相提並論的。不過,她也並不計較這些,她願意接納福姐兒,不過是看不過眼一個好好的孩子被養壞了,還真沒想過要讓福姐兒對她感恩戴德。

蓁蓁擺擺手,婉拒道,“你們府上設宴,想來是很忙的,福姐兒也大了些,該幫著家裏人管管事情了。等會兒宴上還能見著呢,就別把福姐兒喊出來了。”

程寧心中一熱,知道這位嬸娘最是體貼,況且福姐兒在覃家住了段時日,便已經很有些長進了,這些日子娘和蘇氏又鬧上了,還是福姐兒幫襯著,這場小宴才能辦得有模有樣。福姐兒的改變如此之巨大,這令程寧無比感激。

程寧又是一鞠躬,道,“那聽嬸娘的。”

蓁蓁見程寧也還是個小少年,卻因為家中的事情,而格外早熟,無論是迎人待客也好,還是學業也好,都極為出色。這讓蓁蓁想起了家中的勳哥兒,不過勳哥兒乃是他們教養得好,而程寧卻是被逼著成長,蓁蓁看著不免有幾分心疼。

為母則剛,但很多時候,做了娘親之後,在很多事情上,會變得更加柔軟。蓁蓁亦是如此。

蓁蓁溫和一笑,吩咐玉腰將禮呈上來,對著面前的少年溫柔道,“今日乃是你的好日子,你才這麽大,便能考過了童生試,可見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那些勉勵的話,想來你也心中有數,嬸娘便不多說了。這是一套紙墨筆硯,還有個驅蚊的香囊,聽說青州書院那裏夏天蚊蟲多,你戴在身上,多少能有些效果,也好安心念書。”

程寧略有些失神,頓了半晌,才道,“謝謝嬸娘關心。”片刻後,似乎是覺得自己太冷漠了,便又不大自然地補了一句,“嬸娘能來,寧哥兒很歡喜。”

蓁蓁又是淺笑,唇角翹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嗯,嬸娘也歡喜。”

她雖未明說,程寧卻知道,她的意思是,她為他能考上童生而高興。就這麽一句話,便令程寧心下不由歡喜起來,使勁壓住想要翹起、不受他控制的唇角,將那禮親自接到手裏。

程寧還要迎客,蓁蓁便不繼續占著他的時間了,想著祝賀的話也說過了,便帶著玉腰進了宅子。

這一日,瞧著似乎是姚娘占了上風,因為開宴的時候,蓁蓁並未看見那位久聞其名,卻從未見過面的寵妾蘇氏,至少在女眷這邊,蘇氏並未出現。女眷這一桌,除了蓁蓁,剩下的都是程垚在青州書院的同僚的夫人,往日裏,這些夫人很看不上姚娘,即便是見到她也是疏離打個招呼,現在因為程寧這般出息,倒是對姚娘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姚娘難得受到眾人的重視,今日又是將蘇氏的臉面踩在了地上,便愈發飄飄然了,說起話來的時候,動輒“她是如何如何含辛茹苦教養寧哥兒”,簡直快把自己誇成“為子三遷宅子”的孟母了。

在座的夫人們原先還應和一句,後來便懶得同她多說了,反倒是福姐兒這個頭一回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小姑娘,博得了眾人一致的關註。

福姐兒本就生得好,雖然不是那種才女類型,卻是生得很討喜,有種嬌憨的感覺,一看便不是那種狐媚子的。再者,福姐兒的舉止很端莊,小姑娘待客時有模有樣的,並不怯場,這令不少夫人動了些心思。但轉念想到糟心的程夫人,又把那點冒頭的想法給咽進肚子裏了。

程家這小姑娘雖然不錯,但有這麽個娘親,娶回來也只能鬧得家宅不寧。若是小姑娘她阿兄近些年能考個秀才,倒是值得相看相看。

這番心思,福姐兒自然是不知曉的,畢竟福姐兒現在年紀也還小,談婚論嫁的事情也為時過早。

宴罷,蓁蓁要走,卻見兄妹二人都來送她,福姐兒還有些戀戀不舍的模樣,輕輕拽著她的袖口,道,“嬸嬸,等阿兄回書院念書,我就還去嬸嬸家,好不好?”

比起家中,福姐兒自然更喜歡歡樂的覃府,覃家的覃叔父雖然是個不茍言笑的大官,但卻是從未同她發過火。再者,她總是很樂意看到嬸娘一家三口特別和睦的樣子,這讓她覺得很舒服很溫暖。

蓁蓁輕輕摸了摸福姐兒的腦袋,見她一雙濕漉漉的眼兒,眼巴巴望著自己,道,“那當然好了,勳哥兒白日裏念書,福姐兒來陪嬸娘,嬸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程寧也很為妹妹高興,上前幾步道,“勳弟也啟蒙了,我這兒有些學堂的劄記,都是平日先生講的東西,還有些我自己的拙見,就贈給勳弟了。叔父乃是探花之才,我這也是班門弄斧,獻醜了。還希望嬸娘不要嫌棄。”

蓁蓁哪裏會嫌棄,小少年願意將自己的劄記贈給勳哥兒,這是程寧的一番心意,不管用不用得上,她都不是那種嫌棄旁人一番好意的人。她此時還不知道,今日來府上的夫人們,一大半都想要程寧的劄記,就是當著大夥兒的面,不好意思開口罷了。但程寧卻是想都沒想,便要把劄記贈給她。

蓁蓁親自收下劄記,攜玉腰回到府中,還特意興沖沖拿著劄記去了覃九寒的書房。

“相公,我今日去程家,寧哥兒將他的劄記贈給咱們勳哥兒了。寧哥兒真是個好孩子,今日我瞧他待客很有模樣,他隔著屏風來敬酒的時候,那些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覃九寒接過那劄記隨意翻看了幾眼,聞言便有幾分好笑道,“程寧倒是歹竹出好筍。他年紀小,童生試的時候名次也靠前得很,那些夫人想必很是滿意。選婿自是要挑這種有出息的。”

蓁蓁聞言也笑,嘆氣道,“程寧是個好孩子,就是被爹娘耽誤了。若是我身邊有好姑娘,倒是真想介紹給寧哥兒。”

覃九寒將那劄記放回桌上,搖頭道,“你替他操什麽心,程寧可不是什麽蠢人,自然會替自己謀劃。這劄記倒是有些真東西,放著吧,等勳哥兒用得上的時候,我再給他。”

蓁蓁應道,“能用就成,孩子的一番心意呢,咱們可不能隨手就給丟了。不過相公你說的有道理,寧哥兒是個聰明的,娶親一事上也吃不了什麽虧。”

覃九寒無奈一笑,心道:他說的可不是程寧為自己的婚事謀劃。他不信程寧是什麽乖乖的兔子,是狡猾的狐貍還差不多,這份劄記,想要的人很多,他卻偏偏主動往覃府送,到時候說出去,也不會有人覺得心裏不舒坦。畢竟,要跟知府比,誰家都越不過去。這孩子,不聲不響就把得罪人的事情給解決了,還給覃府賣了個好,能不聰明?

但看著妻子歡歡喜喜的樣子,覃九寒默不作聲了,即便程寧是個狐貍,那也是只沒練到家的狐貍,掀不起什麽風浪。妻子高興,就好了。他也懶得去管旁人心術不正。

……

而與此同時的程家。程寧將所有客人都送走,又給今日忙活了一整天的下人們發了賞銀,才略有些疲憊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瞥見書桌上放在的木盒,程寧的腳步一頓,隨即往那邊走過去,垂眸不作聲,片刻後揭開木盒的蓋子,盒中放著一套筆墨紙硯,正是青州最好的書齋所出,價值不菲。程寧卻只是瞥了一眼,隨即便把盒中的香囊取了出來,放到鼻尖輕輕一嗅,一股子淡淡的藥香令人沈醉。

他拿著香囊停在原地,半晌之後,正要將香囊放回盒子,卻發現方才他拿起香囊的地方,還放著一張疊著的紙。他取了那張紙,展開一看,其上乃是一份驅蚊藥草的單子,字體板正中帶著桀驁,一看便知道不是出自女子之後。女子的字體娟秀而雅致,更何況,在他心目中,嬸娘的字一定是帶著股溫柔的。

他摩挲著紙上的字,心道:所以,這是他那位叔父的字?

能使喚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叔父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人的妻子,程寧沈吟片刻,終是將那香囊掛到腰間了。

他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是爹娘皆無法信任,遇到事情,他早已習慣自己解決,從未想過向旁人求助罷了。但是,想起嬸娘那溫柔淺笑著的臉,想象著她念叨著青州書院多蚊蟲,然後特意從旁人那要來了驅蚊的草藥,還特意去找叔父寫下這份驅蚊的藥單。程寧的心驟然一軟,好似堅硬的心被泡軟了一角一樣,令他生出無法言明的感覺。

他算計的人,恰好是今日宴上,唯二真心實意為他著想的人。即便這算計,對那人而言是不痛不癢,不過是借知府的權勢一用罷了,但他心中仍然不可抑止生出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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