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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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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離開沒多久, 周少夫人就得了婆母的吩咐過來了。這位周少夫人閨名喚鄭雙,家世頗為不錯,祖父是京中的二品大官, 人也生得貌美, 做事也十分妥當, 因此很得府中上上下下的喜愛。

周少夫人見誰都是面露三分笑,十分和善的樣子,“前些日子莊子裏送了些菊花過來。那些才子都說菊花性高潔,最是像謙謙君子。咱們也去賞賞這些菊花可好?”

好些夫人也枯坐了許久了,倒不是說周夫人沒招待好她們, 只是這位周少夫人明顯更活絡些, 曉得寒暄也寒暄過了, 再枯坐下去, 倒不如去院子裏頭逛一逛。因此,周少夫人言罷,立刻有個縣令夫人應和道,“這可是極好的。我家那位平日裏總對著菊花吟詩作對, 咱們這也算是附庸風雅一回了。”

眾人皆被逗樂了, 然後便移步到了後花園。知府的後花園,比起窮縣令來說, 那肯定是有看頭多了, 奇花異草,亭臺樓閣,山泉假山, 好不風雅。

周少夫人將眾人請到後花園,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的,庭院裏錯落擺著些石桌石椅,上頭皆是從乾州最知名的鋪子裏買的糕點果脯,還有些新鮮的水果。來來往往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們也是個個鮮活機靈,行走伺候間毫無差錯,從中可窺見周府的規矩之大。

秋日是菊花盛開的最好時節,一簇簇菊綻放在嫩綠的枝頭,吸引了不少夫人駐足欣賞。蓁蓁也跟著賞了片刻,她就回了石桌邊正要坐下,旁邊伺候的丫鬟趕忙取了個軟墊子過來,服侍著她坐下。

蓁蓁朝她略點點頭,剛坐下,旁邊便來了個人,正是方才已經盯了她許久的吳玉娘。吳玉娘生得貌美,身段也窈窕妖嬈,又有不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好些夫人都不大樂意搭理她。正房和妾室從來都是天生的彼此反感,尤其是吳玉娘壓了家中主母一頭的寵妾,眾人更是抱著一種不屑、仇視又忌憚的態度。

但蓁蓁並不知她的身份,只當她也是賞花賞累了才坐下了,便朝她點點頭示意,然後端了桌上的八寶茶抿了一口。

吳玉娘忽然妖妖嬈嬈開口,單手托腮,媚眼輕輕掃過,“妹妹喜歡這八寶茶?倒也是,這茶酸酸甜甜的,最是合女兒家的口感。”

這一句妹妹喊的,又親昵又自然,好像兩人多熟一般。再者,未出閣的女子間喊姐姐妹妹倒沒什麽,但嫁人了的女子互相喊姐姐妹妹,就有些奇怪了,畢竟,後進門的都要尊稱先進門的一聲“姐姐”。

蓁蓁本來同她沒什麽交集,現在被這一句“妹妹”膈應到了,便疏離點點頭,沒作聲。

吳玉娘卻是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還不遠不近套近乎,又是妹妹的發飾真別致,又是妹妹的襦裙做工精致得很,要不就是你們盂縣有什麽特產啊,嘴片刻也沒停過。

蓁蓁聽得有些頭疼,吳玉娘說話聲嬌嬌軟軟的,但架不住她越湊越近,整個人都差點和她靠在一起了。也不知這吳玉娘是什麽毛病,渾身上下好似沒有骨頭似的,搭在桌上的手也緩緩蓋在蓁蓁的手背上,涼涼的、軟軟的,明明是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卻像極了毒蛇的觸感。

蓁蓁心裏瘆得慌,下意識便把吳玉娘的手甩開了。她一楞,被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驚訝到了,再看吳玉娘,也是呆了一瞬,表情中劃過一絲慌亂,率先問道,“妹妹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姐姐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別介懷。”

蓁蓁正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旁邊就傳來了一聲充滿嘲諷意味的嗤笑聲,轉頭看過去,正是方才廳中的一位夫人,剛剛聽她說夫家姓王,因此大家喚她一句王夫人。

王夫人緩緩走過來,手中捏著塊帕子,隨意在鼻子前揮了揮,“這是什麽不講規矩的世道?賤妾也能和正房太太平起平坐了,還厚顏無恥自稱姐姐,也不琢磨琢磨,自己擔不擔得起那一句姐姐。”

吳玉娘到底是年輕氣盛,都被嘲諷到這個份上了,哪裏肯咽下這口氣,當即執著帕子抹著眼淚,故作委屈道,“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與諸位夫人爭什麽高下,妾同各位夫人相比,就如螢光比之皓月,是萬萬不可與之爭輝的。但妾出身寒微,被阿爹做主嫁給老爺為妾,這也並非玉娘真心所願的。若是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又願意為妾呢?”

她哭哭啼啼,頓時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畢竟大夥兒都在興致正濃觀賞菊花,突然來了個女子哭啼訴苦的聲音,誰都會好奇看一眼。她這一番話,雖然姿態擺的低,卻也是博得了好些夫人的同情。畢竟吳玉娘是妾沒錯,但到底是別人府上的妾,沒威脅到自己的身份,又何苦去做壞人,還顯得刻薄不賢惠。

王夫人被吳玉娘陰了一把,恨得直咬牙,正好又瞧見蓁蓁坐在一旁,找到了同盟一般,朝蓁蓁道,“覃夫人,方才這個吳姨娘可是口口聲聲喊你妹妹的。你來評評理,我方才可有半句話說錯了!”

蓁蓁正不大舒服著,忽然被王夫人喊起來評理,還沒開口,就被吳玉娘搶先道,“王夫人看不慣我們這些做妾的,覺得我們身份低微,賤如螻蟻。那王夫人可曾想過,我家主母不在老爺身邊,樣樣皆是我在伺候,即便沒有功勞,也有幾分苦勞啊!我們做妾的也是人,被買進府裏也非我們所願,大家都是女子,最該知道這個理才是啊。方才我一時心急,喊了幾句妹妹,的確是失了規矩,但並無惡意。覃夫人尚未呵斥我,王夫人卻急攘攘沖了出來,可見對我們這些做妾的,的確打心底不喜。”

吳玉娘含淚說完這一番話,就見周圍人的神色都有些變了,帶上了點同情和憐憫,被那一句大家都是女人給打動了。說到底,男人三妻四妾,受苦的卻是女子。

王夫人性子很沖,但無奈嘴拙,說不過吳玉娘這個慣能顛倒黑白的,氣得臉色發紅。

蓁蓁本來並不打算參與到兩人的罵戰中,卻見吳玉娘唇邊微微一抹勝券在握的笑意,心裏陡然有些不舒服了,做妾非她所願這她信,但吳玉娘這避重就輕的本事卻是不容小覷的。明明王夫人說的是她不知規矩,她卻牽扯起自己做了多少犧牲。說起犧牲,說起可憐,吳玉娘的主母豈不是犧牲得更多,甚至連主母的體面都沒了,上敬公婆,下慈幼子,卻被個妾壓在頭上。

再者,她也並不願意被吳玉娘當做筏子來對付王夫人,比起說話直的王夫人,顛倒黑白的吳玉娘顯然更令人反感。

蓁蓁忽然開口,“吳姨娘,王姐姐方才也是一時嘴快,就如你方才所說,你那句妹妹是一時心急才說出口的。人總有疏忽的時候,我未怪罪你,你也別怪王姐姐了。說到底,咱們都是做女子的,做妾難,難不成做主母就不難了嗎?王姐姐也快別生氣了,坐下喝杯茶吧。”

她寥寥數句話,一下子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一個是王姐姐,一個是吳姨娘,身份高下立見。最為致命的就是那一句“做妾難,做主母難道不難嗎”,霎時間便勾起了在場的諸位夫人的感同身受。

說真的,做妾難,做主母也難,誰更難,是說不出個答案來的。如果主母肆意妄為,虐打妾室,虐待庶子庶女,把原本該發洩在男子身上的仇恨,盡數發洩於弱女子和無辜稚子身上,那自然是做妾的活得艱難。但若是像吳玉娘這種,分明已經騎到了主母頭上,就連這種官夫人的宴會,也能憑著寵愛代替正房參加,再說自己命苦,就有些歪曲事實了。

在場的正房夫人居多,而且大部分雖然反感妾室,但從未用過那些非打即罵的手段,甚至對待庶子庶女也算得上盡職盡責,對內料理家務,對外交際,自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對於吳玉娘這種不好好待著,還四處蹦跶的妾室一下子沒了好感,紛紛散開去,不再看吳玉娘的表演。

吳玉娘被啪啪打臉,王夫人高興壞了,頓時就把蓁蓁當做同一戰線的戰友了,在她身旁坐下。吳玉娘被打臉,自然不肯自討沒趣,緩緩起身,正要走,不知腳下被什麽絆到了,身子一軟,手搭在石桌上,差點將蓁蓁的茶杯推翻。好在她還算反應快,楞是雙手一撐,袖面拂過茶杯,然後不等丫鬟來扶,就徑直起身走了。

王夫人忍不住對著她的背影嗤了一句,“這麽嬌貴,連起個身也能跌一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呢?!”

對於心直口快的王夫人,蓁蓁無言以對,這王夫人還真不大像官夫人,倒像是個愛憎分明的普通婦人,她嘴裏有些澀,便又要端起茶水抿一口,潤潤嗓子。

她剛端起茶杯,就被王夫人給攔住了,只見王夫人嫌棄至極,將那杯子放回了桌面,皺著鼻子道,“剛剛那個姨娘滿身脂粉,臉塗得都快成女鬼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掉進茶湯裏,怪惡心的,還是讓丫鬟換一杯吧。”

蓁蓁原本不覺得有什麽,被王夫人這麽一說,又想起方才吳姨娘身上不知名的香氣,頓時有些反胃了,幹脆不去碰那杯茶了。

丫鬟忙順勢將那杯茶撤了下去,然後換了被新茶上來。

蓁蓁此時還不知道,她陰差陽錯逃過了一劫,還等著趕快把午宴熬過去,然後便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比起和外人客套寒暄,她更願意窩在自己的小家裏,既舒服又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午宴的時候,王夫人大概是覺得和蓁蓁投緣,又特意和她坐在一起。桌上飯菜倒是很精致,但蓁蓁從上午起就有些不大舒服,此時也沒什麽胃口,也只夾了些素菜,那些葷腥是丁點不肯去碰的。

倒是她身旁的王夫人,體態豐滿,用膳時也是無肉不歡的模樣,滿桌的夫人,就屬王夫人吃得最實在。她這樣傻大姐似的表現,有些夫人瞧見了還嫌棄她沒儀態,蓁蓁卻覺得她頗為爽朗,相處起來也舒服。

蓁蓁用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不遠處的吳玉娘瞧見了,忙端著酒杯盈盈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屈膝,“覃夫人,王夫人,妾是來同兩位夫人道歉的。玉娘方才冒犯了兩位夫人,心中惴惴不安,還請兩位夫人萬萬別怪罪妾。玉娘在這裏同兩位夫人賠罪了,妾先自罰三杯。”

說罷,三杯酒下肚,腮上暈紅,好一副美人微酣的畫面。若是場上有男子,恐怕登時被這吳玉娘迷得三迷五道了。

吳玉娘飲罷酒,就一雙剪水秋瞳盈盈望著蓁蓁和王夫人,等著她們飲下那一杯她親自斟的酒,滿含期待的模樣,竟然有幾分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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