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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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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州府知府周大人年歲頗大了, 再過幾年就到了致仕的年紀,因此處處與人為善,給人方便, 不肯再得罪人。這回特意將覃九寒詔入府裏, 除了為民之心以外, 更多的是因為覃九寒這位籍籍無名的縣令背後的探花之名。

周大人雖說久居乾州府,但既然能做到一州知府的位置,必然也是在朝中有人的。因此,他心裏多少有些數,這位被派到窮鄉僻壤的窮縣令, 可不是那些沒關系被打發到此處的縣令可比的。旁的人, 那叫做哪裏缺人往哪裏去;而這位覃探花, 卻是擺明了下來歷練一番, 了解了解民生疾苦,再回京為官。

所以,覃九寒一進來,就發現這位周知府態度極為和善, 半點上峰的架子也無, 就好像是個普通的和藹老人家一般。

兩人寒暄了片刻,周知府便把他的安排說了, “乾州府似盂縣一般的縣並不少, 只是如你這般為國為民的縣令卻少得緊,這一回,你們盂縣慈幼院的事情, 我打算當做一個典型,如能把這法子推廣開來,也算是功勞一件了。”

實話實話,盂縣慈幼院的法子並不是多麽獨到,但梁朝為官之人,多的是貪財攬功之人,少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真正去做些實事的,反倒是少之又少。若真能把這個典型立起來,那麽其餘下官見了有人因此得了上峰青睞,自然也會效仿。

周知府年輕時貪權慕祿,並未百姓做過多少實事,真到了快要致仕的時候,忽然就想要為乾州做些貢獻了。

他話說出口,又一再暗示不會搶功,即便整個乾州都推廣了這個法子,這功勞也是他這個帶頭人,自然,這父母官的好名聲,也是他的。覃九寒並不在乎什麽好名聲或是這功勞,官場上上峰搶功的事並不少見,甚至於他而言是再習以為常不過的事情,但周知府既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也不是非要擺出一副清高模樣,便淡然應下了。

周知府見他表情淡淡的,喜怒不形於色,暗讚一聲,然後又道,“盂縣人窮匪多,並不是個多麽好的地界兒,將你分到盂縣也並非我意。但自你任了盂縣縣令,盂縣的匪安生了不少,這回又有了慈幼院這一樁,日後評級就無需過於擔心了。”

說到匪,覃九寒便正色拱手道,“大人,下官此次前來,除了向大人匯報盂縣慈幼院一事,也是為了盂縣山匪一事而來。”

“山匪?”一提到盂縣的山匪,周知府就忍不住蹙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緩了緩才委婉道,“盂縣山匪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只是這事由來已久,還是要從長計議才好。惡匪似狼,絲毫沒有人倫,手段血腥,盂縣山匪關系又極為覆雜,局勢覆雜,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是謹慎些好。”

周知府語重心長道,換做別的人跑他面前來說要剿匪,他指定把杯子連杯帶蓋摔過去,也就是看在覃九寒日後或有大作為,才這般婉言回絕。

對於這位知府膽小怕事的性格,覃九寒也有所耳聞,因此對他打官腔的行為並不覺驚訝,只是將剿匪一事的利害關系給周知府說清楚了。盂縣是個偏僻且窮的縣不錯,也正因為這些,盂縣的匪才能在盂縣稱王稱霸,無非就是覺得山高皇帝遠,縣令手裏頭不過是些捕快衙役,再往上,就沒人來搭理他們這些小小山匪。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不是覃九寒自視甚高,而是他心裏清楚得很,他之所以能從局勢一觸即發的京城脫身,無非是因為梁帝想讓他成為愛子的左臂右膀,肱骨之臣。就憑現在梁帝對大皇子的看重,他在盂縣所作所為,無一不入梁帝之耳。

他若真對盂縣的山匪束手無策,甚至連剿匪的心思也無,梁帝那裏遲早會得了消息。到時候,倒黴的就不僅僅是他覃九寒了,至少周知府這個一府之長是逃不脫的。

官場上的人都是人精,覃九寒只是略透了幾句,就把周知府點醒了。威風凜凜的知府大人頭一次覺得做官真難,下意識捋了捋幾根白須,愁得不得了,“那真如你所言,這盂縣的山匪還真的非剿不可了?如若不然,我們用招安的法子?”

覃九寒將他的美好幻想一一否決,“招安一事,並不是沒有試過,但山匪已經成了氣候,打家劫舍、錢財來得容易,那些過慣了好日子的山匪,又如何肯接受朝廷的招安呢?”

招安,向來是把人打服了才招安,但凡那些山匪尚覺得有一搏之力,又怎麽會束手就擒呢?更何況,連打都不打,就說勞什子招安,官府豈不是在和山匪服軟?周知府也是年紀大了,實在膽小怕事了,所以才出了這般的餿主意。

周知府仍舊猶豫不決,覃九寒便從座上起身,站如一株板正的青松,眉目間皆是神色堅定,一字一句為民請命,“為官一方,自然要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否則又如何擔得起’父母官’三個字?大人乃一府之長,眼界非我等下官所能及,思慮眾多,為一方安定,不願起兵戈之事,下官亦能理解。但盂縣乃下官管轄界內,下官實在不忍百姓日夜憂心,日日防賊,夜夜懼匪。大儒曾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下官自知不及大儒,但也想給百姓一個安穩的盂縣。此間種種,大人亦愛民如子,下官亦無需贅言。”

周知府被他這麽一說,神色略有些松動了,雖然依舊覺得剿匪一事乃難事,但被這麽一誇,心裏也舒服了不少,覺得這探花郎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了些,但還算了解他的心思,沒把他的謀劃當成怕那些山匪。

至於,他是真的怕鬧出事來官帽不保還是真的為盂縣著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了。

覃九寒見他神色松動,便再添了一把火,就是這把火,徹底將周知府給說動了。他一人將盂縣之事全部攬下,“下官自知盂縣山匪一事,大人心中尚存猶豫。但剿匪已是迫在眉睫,下官願為百姓請命,盂縣剿匪一事,無論成敗,結果由下官一人承擔,決不會牽扯他人。待下官回了驛站,便寫折子,還請大人將折子奉給聖上和大皇子。”

借兵一事,就這麽定了下來,雖說期間有些波折,但好歹是從周知府嘴中得了那個“可”字。

覃九寒從周府出來,徑直回了他們落腳的驛站,他進門的時候,蓁蓁膝蓋上盤著只肥乎乎的貓崽,她正握著彩色線球逗著貓崽。

見有人進來了,那肥乎乎的貓崽子便從她的膝頭蹦下來,蓁蓁便順手將線球丟給黃豆自己玩,然後招呼玉腰去把粥食端進來。

覃九寒嘴挑得很,原先剛到盂縣的時候,對盂縣的吃食很不適應,雖說沒到上吐下瀉的程度,但也是輕了好些。蓁蓁心疼得不得了,偷偷給琢磨了好多種好克化的粥,藥補不如食補,更何況覃九寒正是年輕的時候,不過是胃口差了些,哪裏就要喝成藥罐子了。

比起對覃九寒的了解,就連李麗娘也比不上她,蓁蓁按著覃九寒的口味琢磨了好些吃食,明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姐兒,卻楞是把什麽時節什麽菜最新鮮、那樣食材幾成熟的時候最爽口美味這些廚娘才知道的東西弄得一清二楚。雖然仍是紙上談兵,這也實在不能怪她,從前逼著她學,現在人人都攔著她下廚,玉腰玉泉不說,就連覃九寒也是撂了“狠話”,說是哪個沒看住夫人,讓夫人勞神親自下廚,便要狠狠罰一頓。

她琢磨的效果自然也是顯而易見的,覃九寒很快便恢覆了精神,哪怕那天再累,一碗粥下肚,整個人便舒服了很多。

蓁蓁將溫熱的粥食舀到小碗裏,覃九寒接過,三兩口下肚,稍微緩解了饑餓的感覺,便順嘴問道,“貓怎麽跟來了?”

說到這個,蓁蓁便興致勃勃同夫君分享了起來,她們出門的時候也不知是哪個婆子,誤把黃豆塞進箱子裏了,她們安頓在驛站之後,玉泉打開箱子,便見只貓崽竄了出來,都被嚇了一跳,瞧清楚了是家養的貓兒,便把黃豆給送到她房裏來了。

她正說著,黃豆便剛好竄到了男人的腳邊,嗲嗲喵叫聲餘音繞梁,諂媚的意味實在明顯。覃九寒稍稍挑眉,便由著它了,道,“跟著便跟著吧,讓下人看好了,別把貓弄丟了就成。”

吃過粥,玉泉便進來收拾東西,順手將黃豆抱了出去。

白日裏趕路,兩人都累得不輕,尤其是蓁蓁,不知是怎麽了,困得不得了,腦袋一沾枕頭,便很快入了睡。

倒是覃九寒,身子雖有些疲倦,但精神卻很好,他側過身子,轉向床鋪內側。女子柔順嬌美的臉軟軟靠在枕上,被壓出淺淺的印子,臉被壓得肉嘟嘟的,比起平時來又小了幾歲的感覺。輕輕淺淺的呼吸,伴隨著微微的蓮花香,縈繞在他的頸肩處,打了個旋兒,氤氳淺香,比美酒還令人微醺。

看著妻子安詳寧靜的側臉,覃九寒白日裏琢磨著爭權奪利的心,一下子寧靜了下來。看了許久,他伸手將人攬進懷裏,低聲呢喃道,“你在,真好。”

若是沒有你,盂縣的百姓於我而言不過是爭權奪利的工具罷了。有了你,人成了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非黑即白的棋子。眾生皆苦,唯你是岸上盛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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