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麽？又聽她說道：“我也沒有辦法，他死活都不願意面對這一切，我只好自己去找他。”

孟靖暄總算徹底明白，這場愚蠢的戰爭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他們有一個人是一國之君，他們就永遠不會在一起，即便風灼不是篤彥的孩子。所以她搶了風灼的帝位，逼他放棄自己的身份，可這一切卻換來他遠走他鄉，所以她決定將整個國家都付之一炬，讓他們兩個人都變成偷偷茍活的罪人，變得平等，變得普通，變成真正的夫妻。

孟靖暄虛弱地站起身，接過一桿長槍，直指她的咽喉，赤紅著雙眼道：“那明瑞呢？多少無辜的人成了你們夫妻達成私欲的犧牲品？你即使和他在一起，生下這孩子，也是一身的罪孽，你！值得嗎？”

風思何根本不怕這桿長槍，冷笑道：“生不能在一起，難不成我還要管來世嗎？”她用手指輕輕撇開槍桿，繼續說道，“我不像你，吳王。你的心裏天下蒼生比明瑞重要，在我心裏一切皆是塵埃，只有我的風灼才是唯一的神，為要得到他，占有他，哪怕一天就足夠了。”

她看著他面如死灰的樣子，哈哈笑道，“你敢說你現在心裏不後悔？我不過是讓你把巧取豪奪的波窩城還給昊國，換回你的明瑞，可你連這都不願意，還說什麽天下蒼生與她陪葬，她死了，你不就剩一個昊國嗎？值得？”

“值得嗎？”他也想問自己，他大公無私慣了，他自小就被教導天下為先，可自己呢？他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風思何見他身形不穩，又悠悠躺臥下去，說道：“禦醫雖然說我該動動解解乏，但站多了還是累。”

孟靖暄心中急切道：“我的明瑞回不來了，你也別想好好活著！”他使出渾身力氣向她刺去。

“孟靖暄！”

簾子後面一個女聲喚道。

他一晃手中的長槍紮在榻沿上，回過神來看去，居然是明瑞。她被一個男子挾持著，緩緩向他走過來，莫言早已驚詫地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但見著明瑞還活著，還是不由自主地喊道：“陛下！”

“別過來！”那男子手中的匕首又往她脖子裏劃進去幾分，莫言立定，不敢動彈。

“叫你的人都出去。”那男子道。

孟靖暄只好示意他們退出去。等這頂帳中只剩下他們四人時，這男子才說道：“我不用你用波窩做交換，你只要放了我和她。”他用頭指指榻上的風思何，又看回手中的明瑞道，“我就放了她。”

孟靖暄身體虛弱，剛剛一擊已經讓他費神過度，只能勉強撐持著站立，並沒有多餘力量傷害風思何，只聽他清晰地說道：“好。”

那男子是風灼不錯，聽聞孟靖暄此言，便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收起匕首，推開明瑞，兩三個箭步上前，一個起身便抱起風思何，只見她又酣睡過去了。

她的病不能再拖。

莫言在門外呼喚道：“你是何人？竟敢明目壯膽劫持人販！”

孟靖暄大聲命道：“放他們走！”

他已經沒有太多氣力，一句話說完眼前一黑就要昏死過去，明瑞見他跌倒在地攤上，忙上前抱住他半個身子，問道：“你怎麽了？”

他不說話，笑著蹭了蹭她的臉，是熱的，輕聲說道：“你活著真好。”便再也聽不見呼喚。

明瑞忙叫莫言進帳，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言唉聲嘆氣道：“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總之吳王是種了毒，餘毒未清。”

這一場長達一年零六個月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過年前夕，幕國辦了一場大喜事，吳王的親妹子閨名孟周禦賜衡山公主與禦賜一等國公的杜轍將軍成親了。這是繼宸順皇帝大婚以來，第二等大喜事，大擺筵席三日，普天同慶了足足有半個多月，舉國上下一掃邊境連綿戰事的陰霾，無不歡天喜地。

孟靖暄回宮後，禦醫深感毒已入內腑，實乃難以清除。明瑞只好寫了一封迷信傳給孫悠鶴，讓他速速前來，才總算清楚了餘毒，只是這五六年裏不能太過費神，需要好生將養，不然身體受損過度，恐怕會暴斃身亡。無法，本來打算自己清閑的明瑞，不得不挑起治國理政的重擔，從戰場上歸來的帝王，朝中果然無人再敢說三道四。

過完年，正月裏閑來無事，她便在暖個裏召見莫言、金雲開、郭浩、郭笑、杜轍等一批軍中共處過的人敘敘話，杜轍新婚，免不了要被一幹人等取笑一番，只有明瑞坐在上位，斜依著茶幾，玩著茶盞，微微笑著看著他們吵鬧不說話，孟靖暄在午睡，她定不下心來睡覺，才叫來的這幾人解解悶，可自己的心思也遠了，眼皮越掀越沈重，莫言識相，對金雲開比了比手勢，幾人都輕輕退了出去，唯有杜轍站著不動，看著她問道：“陛下可還是對那件事耿耿餘懷？”

明瑞見他還在，擡起頭，傻笑了一下，不說話。

“天下和陛下誰重要，恐怕不光是吳王不清楚，微臣也不清楚。”杜轍又說道。

明瑞疑惑道：“難道你在那樣時刻會不救孟周嗎？”

那時孟周被關押在昊國皇宮一處深不見底的地牢裏，每日昏天黑地根本分不清時日，也沒有人說話，她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杜轍找到她，著實花費了一番功夫。

杜轍道：“身份地位不同，實難想象。”

明瑞嘆了一口氣，又看向窗戶上的雕花發呆，杜轍輕笑道：“吳王從先皇手中接過的是陛下和天下，顧好天下就是保陛下一世安寧，常言道‘天下太平，萬物安寧’。”

明瑞擺擺手讓他退下了。她這心結三言兩語如何能解得開？

杜轍退出去是正瞧見吳王過來，回廊裏都是積雪，四處飛濺著雪霧，采芹給他撐著傘。吳王也看見了他，問道：“還有誰在裏面？”

杜轍行了禮道：“就她一個人。”

吳王推門進去時，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那裏撐著手臂打瞌睡，穿著綾黃段子短襖，窄袖，交叉的斜襟襯得小臉清秀可愛。在宮裏這幾個月又白皙回來，眼角那顆淚痣越發動人心魄，他示意采芹領著宮女們都退下，才挨著她坐下，將她的手臂放下使她半個身子窩進自己懷裏，明瑞嗅到熟悉的氣息，呢喃道：“你睡醒了？”

孟靖暄輕輕嗯了一聲，拍著她的背，讓她睡吧。忽然又想到什麽，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近日有些明白風思何與風灼了。那種境地，我絕不要你再有第二次！”

明瑞微微一笑，跌進了甜美的夢鄉。這是戰後她第一次放下心好好的睡了，她知道他雖然沒說那句話，但他不會為了天下不要她，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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