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看帳子設有茜羅紗帳幕，繡著繁花似錦，正廳上掛著一張三尺來長的羊毛壁毯，上面是匠人織出來的宮廷宴會場景，下設一張貴妃美人榻，榻上是用上好的狼皮鋪就，塌首擱著兩三個紅底綢緞繡各色春色的靠枕，榻下鋪了一張十來尺寬的大地毯，柔軟而細膩。

明瑞張頭望了望帳幕後面，裝樞、羅帳、繡榻等女兒家的用物一應俱全。忽而婢女一個接一個從帳外端進臉盆、毛巾、茶飲、湯藥、點心等物什，她想要問問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張口也不知該從哪一樁問起。

直等到兩個婦人將一位衣衫華麗的女子簇擁而來，這女子用面紗蒙著半張臉，但看上去眉清目秀，身形在寬大的袍衫下透露出幾分秀致，也是個可人兒。她蓮步輕穩，緩緩坐在貴妃榻上，仆婦垂手立於一旁。

女子開口道：“你便是幕國的皇帝？”她看著面容與自己十分相似的明瑞，輕笑著問她。

明瑞不知她是何人，但看這派頭架勢已然明白了，風思何禦駕親征的視果然不假，她便挺起胸膛答道：“正是。不知陛下有何貴幹？若是想議和，我可另派使者前來會商……”

不待她說完，風思何一陣銀鈴般地笑出了聲，冷哼道：“真不愧是大國帝王，階下囚的身份都能讓你如此鬥膽敢和我這樣說話了，想必義和對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啊！”說罷她對身旁一位仆婦使了個眼色，那奴婢走至明瑞身旁，一擡手就要狠命抽上她的臉。

明瑞不等她手志，寸步未動，一出手便快準狠地握住了這仆婦的手腕子，使勁一扭，她即刻攤到在地下起不來了。風思何看上去並不惱怒，只是斜倚在貴妃榻上，閉上眼睛。

忽然這賬內的十幾個婢女向她圍過來，此時此刻她才知道明白人家說風思何行事作風怪異也不慘半分假，她本身就是個花架子，沒過幾招即被人捶中肚子，又躲避兩三招，被人從後至前在頸部劈了一掌，眼色昏沈，沒撐持片刻即昏了過去。

之後她被帶去哪裏，做了什麽再也不知曉。

前方戰事正酣，驃騎軍本已露出敗相，一陣黃沙風過後，諸位將士拼紅了眼，仍舊在誅死搏鬥，淩霄軍勝利在望，又有人瞧見陛下掠走了敵軍先鋒，無不氣勢如虹，準備一鼓作氣拿下波窩。

只是誰知，後方前哨飛馬而來，舉著白色令旗吹響撤退的號角，淩霄軍眾人不明所以，謝瀟只好命令撤退，一幹眼見就可建功立業的將士不甘心地步步撤出，給驃騎軍留下喘息之機。

但兵法有雲“窮寇莫追”，何況淩霄軍兵力並未完全消耗，只好望而興嘆，金雲開大呼不過癮，一扯韁繩，回了城。

直到清點人數時，他才發現明瑞不見了。

莫言怒道：“你怎麽向吳王交待？”

金雲開愁眉不展，欲哭無淚，行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垂頭喪氣道：“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

莫言知他是氣話，惡狠狠地說道：“你的命不值錢！”

金雲開本就知錯了，被他步步緊逼，也怒道：“那你說怎麽辦？”

莫言見狀氣不打一處來，但轉念一想，悄聲問他：“你確定是死了嗎？”

金雲開直性子，想不是死了還能是怎麽著？那刀劍不長眼睛的地方，被戳的血肉模糊，誰是誰都分不清楚，便睜著大眼睛珠子盯著他，反問道：“沒死那能去哪兒了？”他是故意再笑話他吧。

莫言指著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在戰場，你都不知道還來問我！現在陛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若是吳王再不醒過來，我們就真完了！”

金雲開蹲下身，虎著臉，想了半天道：“老莫，我們打起來之後，有一陣黃沙風刮過來，當時我聽到淩霄軍說是援軍到了，但風過後並未見到什麽援軍，你站在城樓上看得遠，你看見沒？”

莫言搖搖頭道：“沒見著。若是有一大隊人馬過來，按道理說不會扯這麽快。”

金雲開心下沒底，還是說道：“不管是死是活，只能等了。”

莫言也蹲下身道：“你是懷疑，陛下被淩霄軍掠去了？”

金雲開點點頭，莫言也道：“說來也是，不然為何明明是必勝之戰，為何突然撤兵？想必是有了更加重大的籌碼。”

金雲開皺眉道：“杜轍小子帶著人潛進昊國皇宮裏去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該把吳王趕緊治好，否則就憑我們這一群烏合之眾，怎麽能把陛下搶回來？”

莫言本沒好氣地怪他說誰烏合之眾，但看他難得如此考慮大局，也就不再打擊他。一同又把軍醫請進帳子去，詳細商量吳王病情。

雖然心急，但做事的章法不能沒有，兩個大老粗也煮了一鍋茶，讓軍醫張默還吃。金雲開一邊播著爐子裏的火一邊盯著噗突噗突竄起的水汽說道：“老張啊，你看我們現在全軍無主的，吳王可何時能醒來啊？”

本來主帥又是王國之主失蹤是軍機要務，不敢聲張，金雲開也想隱瞞此事，但莫言甚覺不妥，此等大事瞞是瞞不住的，只能假意對外宣稱，陛下親自回朝去搬救兵了，稍稍穩住軍心。張默還也以為此事為真，一籌莫展道：“不好說啊，要是陛下回朝能調派個技術經驗豐富的禦醫來就好了。”

金雲開一肚子火氣，聽他這麽一說就要發作，莫言忙道：“老張，你可不能這麽說，兄弟們的命都指望你呢，你這麽說豈不是自認醫術不佳嗎？”

金雲開一翻白眼，道：“就是。”

張默還隨軍奔走也有五六年了，也跟金雲開與莫言打過一兩次交道，深知軍人心性率直，也不以為意道：“你們這些傷都是外傷，吳王這病是內因，我不拿手啊！”

莫言想來也是，起先這張默還說他只是風寒之癥，後來這兩三日都不見人醒啦，高熱退了又發，發了又退，反反覆覆怎麽看也是中毒了。便道：“你說吳王是中了曼陀羅種子的毒，你可有什麽猛藥給他吃了將那毒排出體外嗎？”

張默還看了他一眼，大家夥都是見慣了血腥的人，也不覺得他說這話怵人，說道：“有是有，但我也不知這方法行不行，萬一治死了，這可不是一條人命那麽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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