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淩霄軍在橋上人仰馬翻亂作一團，落水者不是自己被淹死，就是被埋伏在水中的驃騎軍一刀結果了。湖面上布滿了屍首，水色越來越深，飄蕩著濃郁的血腥味，憋得水下的人透過氣來，淩霄軍雖然前軍遭襲，但迅速整肅，調遣弓箭手前來，直直往下射去，遇水受些阻力，但還不至於傷不了人。

死去的人漂浮在水面，水下的戰士只能找屍首作為掩體，推屍而行，那些屍首身中數十箭，像巨型刺猬一般。

本來在水下埋伏這樣的打法十分易破，只要在水面上拋灑桐油，再以火箭點燃，必然能破，只是昊國本來荒旱氣候幹燥，桐樹難以存活，而幕國從不貿易此等軍需制品，若有偷運走私者，死罪。

但想以一萬敵五萬本來也是螳臂當車之事，能拖延至第二日巳時已然是不易。淩霄軍退回鐵橋關修整，驃騎軍也從水裏爬起來，吃飽午餐。

孟歸兒是頭一次見真陣仗，他殺的人自己已經記不清是許多，被他拽下來的人像中了邪一樣手腳亂拍，怎麽樣也不能讓自己漂浮起來呼吸，他本不欲再上前補上一刀，但有些人反正自己也活不成了，能拉一個墊背也好，幸虧林楓眼疾手快。他怔楞住，心中的恐懼與自責像濃密的黑夜一樣壓抑下來，此時即使想要做一個逃兵，都沒有可能。

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麽多水，走上橋時已經開始眩暈，根本不用驃騎軍做什麽，撲通撲通就有人掉下來，他們懼怕水，明明在你四周卻抓不住，握不緊，沒有實感，越掙紮越難以尋得生門。稍有幾個靈敏的，悟出水中之道，卻也被一刀結果了，實屬可惡。

當敵人的利箭襲擊而來，孟歸兒本能地躲在屍首下面，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就不得不將身邊的敵人結果了。在戰場上，迫於生死，誰還會在意誰的感受？越是害怕越是想要殺人，拼盡全力地斬殺，十二個時辰裏，淩霄軍想出各種辦法突圍，而驃騎軍也以不變應萬變堅守，累了困了不能休息，被砍傷，刺瞎，割裂，絞殺也得泡在水裏，只要有一口氣還在，就不能讓他們過去！

他變成了殺人的機器。

上岸時，林楓拖拽住他，他驚恐地以為自己被抓住，揮刀就要砍下，幸虧林楓躲得快，大聲叫道：“孟燒山！休戰了！休戰了！”

這才叫醒他，大家生火做飯，隔著一座橋，相對而守。他裹著岸上的毯子，盯著火焰淚水不住地往下流，林楓盛了一碗湯給他：“你哭什麽？”

孟歸兒驚恐地看著他問：“我哭了嗎？”

林楓放下嬉皮笑臉，指著他臉上說：“那是什麽？”

他抹了一把臉，果然有一灘水在眼角下，輕笑道：“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林楓道：“第一次上陣殺敵就遇見這樣的惡戰，確實難以接受。你不要想，也不要怨，我們是為了守衛自己的國家，若是這群人真殺進去，我們的百姓興許比死在這裏的他們還要慘上許多倍。”

孟歸兒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點點頭不說話，怎麽能不想？即使此時此刻不想，午夜夢回時，四下無人時，能不想起嗎？曾經自己的這雙手屠殺了這樣一群與自己同樣的人！

只休息一頓飯的功夫，那邊就已開始拉弓射箭，突襲驃騎軍。眾人訓練有素，連忙往水裏奔去，又如同方才一樣。這湖的水，不知水眼在何處，不知奔流去何方，竟然也漸漸清明起來，恢覆了往日的粉紅色，只是屍首太多，已無處可飄，回蕩在湖水中。

孟歸兒與林楓說道：“大哥，我想早一點結束這裏。我忍不了了。”

林楓擰緊眉頭道：“你有何法？”

孟歸兒一指到，那岸邊是淩霄軍駐守處，道：“淩霄軍先鋒部隊在渡橋，駐守處定然有一帳是大將軍的，他們此時並無什麽有效對策，只能強渡。躲在後面確實不該是他這樣的人物所為，我們潛入進去，如何？”

林楓一聽他此話漏洞百出，根本不似平常機敏，想必是他已到極限，便道：“不可，身經百戰之人怎麽會如此輕易被我等擒拿。即使如今我們故意喊話消磨他們的意志，人家也未必被激怒。”

孟歸兒微微對他一笑道：“大哥果然有些將才。可還有何妙計？”

林楓聽他誇自己，有些羞赧道：“不敢不敢。如今想來死守也終將消磨我們的意志，不如帶一隊人馬潛上前去，進行騷擾。如此他們前後都亂做一團，豈不是甚好！”

孟歸兒道：“好是好，但卻要上許多人。”

不知何時，杜轍已經在他們身側，聽聞此說，便道：“可抽調一百人跟你們前去。”

林楓知曉，這一百人是他的親信，絕不比精銳部隊差，連忙答應了。杜轍比了幾個暗號後，果然前後方有一百人潛進水裏，林楓與孟歸兒二人也遣進去，如魚一般，遨游起來，慢慢脫離住戰場，向鐵橋關方向而去。

那裏沒有水灘，是一處懸崖絕壁，他們躲在礁石後面，往上看去。

並無大帳，只有幾處旌旗，一個矮臺上擺了矮幾一方，旁邊有一大鼓，鼓下坐著一人，瞧著裝便是大將軍的樣子。

崖上並無守衛，想必他們覺得此處為天險，若是想要偷襲，不太可能，所以沒有防範。林楓擡眼看了一下四周，只有東面似乎能有一處近道，只是無樹林遮掩，太過顯眼了。他們腰中只別了一把尖刀，無弓無箭難以做遠程攻擊。

孟歸兒道：“大哥，你看這水有多深？這崖壁有多高？”

林楓道：“水深八尺，崖壁二十五尺。”

孟歸兒道：“在水下你能舉起人來嗎？”

林楓道：“莫說是在水下，在水上又有何難。”

孟歸兒點頭，道：“我們一百多人，兩兩一組，高個帶矮個，一個一個舉上去！留下最後一人在崖底做接應即可。”

眾人立即響應，速速分開，果不其然，崖上的士兵根本無暇反應，近身肉搏，刺殺幾人，見有敵軍趕至，眾人忙又跳下水中，敵軍又遣弓箭手射殺，只是他們見水眩暈之癥無解，百人分隊又有礁石掩護，根本不能傷到他們分毫，反而讓自己亂了陣腳。

一波攻擊過後，崖壁上果然多了守衛，於是修整過後，偷偷撿拾湖面上飄著的箭，只是缺乏弓難以有效攻擊，無法，只能進行投擲。果然又刺死幾人，崖上敵軍被騷擾得不勝其煩，派了幾名不暈水的士兵，搭架雲梯，想要在水面上進行擊殺。

不知是不是淩霄軍“病急亂投醫”，此舉無疑是送死。直至未時，殺伐聲漸近，擡頭看時，原來是援軍已至，領頭的郭浩先鋒早已殺至橋上，林楓見狀，忙道：“大軍已至，兄弟們，我們上！”

眾人紛紛響應，借著淩霄軍的雲梯一路攀登而上，金戈之聲，屠戮之聲不絕於耳。金雲開更是生擒淩霄軍大將軍，死傷三萬餘人，其餘兩萬人紛紛退出鐵橋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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