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次日叫來管家，細問他賀娘出走之事。原來賀娘住在院裏的上等房裏，每日有小丫頭送茶送飯，只做彈琴練曲之事，偶遇家中擺設小宴，太夫人高興便叫她去彈上幾首助興。不出半月，這些家養女孩子們鬧起脾氣來，遇見有人來叫她們，她們只推脫說自己身子不適，都叫賀娘去。

“我只說她成日裏好吃懶做，又有小丫頭服侍著，怎麽不見她去做夫人呢！”一個才剛留頭的唱曲兒小丫頭片子正罵著。

剛從廚房端了午飯過來的小花旦芫香從外頭進來聽見，問道：“你又為誰生氣呢？”

她們因為沒有丫頭服侍，一應分例吃食都是輪流去拿，今日正輪到芫香。剛才罵人的丫頭名喚淩輝，又說道：“我就是看不慣她，她一個外頭來的野人倒比我們這些家生家養的還被人心疼呢。例錢也比我們多，住的也比我們好，幸虧她是個無顏女，否則我不叫夫人打死她這個狐媚子！”

“你胡說什麽？嚷得人盡皆知。”芫香連忙制止，“你知道夫人最是吃齋念佛的人，你這樣嚼舌根子小心被攆出去。”

淩輝年紀小，心氣兒高，被這樣一激，從榻上下來沖到門口說道：“愛誰說誰說，就是姑奶奶我說的又怎麽樣？我就罵她黑心驢肝肺的，做法到這裏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兒”又回過頭來指著芫香罵道，“還有你這個小蹄子，收了人家的好處就來這裏裝好人？別當我不知道呢！”

其他幾個女孩子連忙勸她，芫香也不曾受過這樣委屈，嚶嚶哭道：“我是怕你闖禍，你倒分不清好賴人！”說罷氣得飯也不吃，趴在榻上哭去了。

稍微年長一些，名喚典兒的女孩兒勸道：“我知道你年紀小心思大，隔壁那女子也不過就是暫留在家中，雖是琴伎但也是客，夫人能不寬待人家嗎？你不要聽公子的小廝說風就是雨，即使他聽過她一首曲子，又能怎麽樣？不說這府裏，她本來就是走江湖的人，聽過她曲子的人不計其數，難道都有那些心思嗎？”

淩輝被這幾句話戳中心中所想，更要發作，一位名喚春俏的女孩兒說道：“她平時是驕縱些個，你有火別往自己屋裏發啊，你去她屋裏撒潑，氣我們做什麽？”說罷坐在榻沿安慰芫香。

淩輝怒極反笑道：“哼，你們這幾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如今就去她屋裏罵去。什麽外頭來的野人，也值得公子太太這樣待她？”

說罷就往外去了，與賀娘吵罵一番。以後三天兩頭不是澆花澆了她被褥，就是倒茶甩了她衣裳，有時還扣住她分例，甚或將飯菜扣下自己吃用。那服侍的小丫鬟也不願服侍著外來的，寧願服侍這府上的正經主子還能落個好，所以能有人替自己做事，她正巴不得呢，也不管賀娘到底是有沒有接到。

正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富貴人家一旦有了新鮮玩意兒，她這人也就被遺忘了，好玩意兒排來排去排上幾個月才能輪上她一回，索性就走了幹凈，一物念想也不留。

謝瀟聽如此說，不疑有他，又問管家昨日那女子是從何處請來的。原來這賀娘被謝府養在家中之後，懷來酒肆裏生意頓時清單冷落不少，單老板只好又請了一位琴師來，還花了不少錢。管家怕他又起養在家中的心思，便透露說，這巫長音一次外場費用就夠懷來酒肆一月吃喝，若是我們要買恐怕是兩個賀娘的價錢不止。

謝家不是出不起這個錢，只是傳出去公子買了一位琴伎，實在有損顏面，且留下一個紈絝子弟的惡名，不值得。

他其實也沒有這個心思，只是欽佩此女子罷了，尋個空去懷來酒肆坐坐也未必不可，於是也不再深問。

風灼府裏，明玥見風思何毫無要尋找喬沅的動作，心急如焚，她明白自己的處境，又進不得宮，只好去找風灼逼問：“你就不擔心她暴斃而亡？”

風灼放下手中兵書，臉色一沈：“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明玥怒其出言不遜，說道：“你看見巫長音半死不活的樣子，難道就不怕她也如此？此病無藥可醫，因為那根本就不是病，那時詛咒！必須找到鑰匙才能有辦法救她。”

風灼正想要反駁，明玥又道：“你居然還想寄希望於禦醫，若是真的能治得了她，她何必日日以冰泉鎮痛？”

風灼在事實面前，根本無力反駁。他記得她自小就有心口痛的毛病，但都不重只是輕微心悶，禦醫開幾幅藥吃下也不見有何緩解，不知是從何時起她有了夜夜泡冰泉的喜好，就連冬日也是如此。

明玥見他陷入沈思，走至幾前坐下，道：“喬沅是唯一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人，她手中也有解開咒語的鑰匙，若是找不到她，她就會形銷骨損，嘔血而死。你原因看到她這樣嗎？”

風灼恨這個女人，她一刀就能戳中自己的軟肋，並且毫不心慈手軟，越戳越深。他憤怒地盯著她，說道：“與我何幹？”

是！她是他的命。她氣死自己的父皇，搶走自己的皇位，揭穿自己的身世，甚至剝奪了自己所有在這個世上生存的條件，但他就是不敢去死，就是放心不下她，就是忍不住在她一次次相逼下露出真心，可若是她不願意相信巫族，他又能有什麽辦法？

從小到大她總是有理由，也總是不會錯。她想要完成的事，千方百計兜兜轉轉也會完成。誰也別想讀懂她的心思，誰也都會成為她的奴隸，若是她不信的事，任誰也無法更改。

他還記得北宮的寧嬪是怎麽死的。

寧嬪身世可憐，死了一個孩子之後一直郁郁寡歡，但也總想為陛下誕下子嗣，好不容易那年秋天懷了，次年竟生了一對龍鳳胎，皇帝陛下自然開心不已。養在北宮沁芳齋內，派來三名乳娘悉心照看，每日來北宮看望他們母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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