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日，上都收到戎州消息，顏夷青帶難民八百人投靠叛匪。叛匪與劫持李起部下賑災糧的人是同一夥，皆是白色鎧甲，腰間別一把匈奴彎刀，白駒坐騎。

明瑞在大殿之上聽聞此時，再三追問真是顏夷青？前線奔馳而歸的將士均回答是。半晌回過神來，才問道：“跟隨他去的十名金吾衛呢？也投靠叛匪了？”

回來報訊的將士道：“我們攔了幾個災民問過了，十名金吾衛都被災民吃了。”興許是這為勇士久經沙場，見過太多慘絕人寰的慘象，說這話時毫無憐憫之色。

而大殿左右的臣工們聽聞他此話，都驚嚇住，私下議論紛紛“盛世之下，竟有如此人神共憤之事？”“此為動亂征兆，該派重兵剿匪啊。”“不知是何處來人，經故意身著白色。”“當年太祖收覆失地之時，經歷睢陽守衛之戰，才有記載過一次。”“都是年代久遠的話了，而今之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明瑞按下心中恐懼道：“杜相查清此路盜匪是何來歷，速速來報。”又宣李起，道：“郭笑此時正在戎州，你籌備人馬與他匯合，讓他務必剿清盜匪，不要讓他們有揭竿而起的機會。”

又宣禮部尚書孔域調集賑災錢糧，前往災縣，主管救災事務，將受災百姓分派至鄰縣各府安置，不要集中處置，以免生亂。孔域擇日便與軍中將士一起，速速趕赴前線去了。

至晚間，還不到亥時，她便來找孟靖暄，問道：“今日之事，你都聽說了嗎？”

孟靖暄道：“災民吃人之事？”

明瑞一皺眉道：“說起這件事真是駭人聽聞，來報的將士說，安平縣令自殺讓百姓將他分食，一定要等到朝廷前來送糧，不要受人蠱惑入了匪道。誰知道半路上李起的賑災部隊被白衣盜匪劫持……”說到這裏，她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這夥盜匪是什麽人？”

孟靖暄點點頭，道：“夷青是楚國公主與太祖的子嗣，據我所知，楚國被滅之後只有楚國公主沒入宮中，在外諸多屬臣不是老死了，就是憤恨而亡，沒有一支力量留存，畢竟楚國沒有皇子留存世間。”

明瑞問道：“以他的聰明才智，必定不會胡亂投靠什麽盜匪的，若不是楚國，那一定就是陳國！”

孟靖暄道：“與他結親的梗雪是陳國公主，此前一直受簡成王暗中招撫，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是簡成王的兒子……”

明瑞吃驚地睜大眼睛，孟靖暄見她此般模樣，說道：“我沒有告訴過你？”

明瑞搖搖頭，譏諷道：“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吳王什麽時候把我放在心上過！”

孟靖暄連忙作揖賠不是，稱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明瑞一擺手，道：“什麽時候了？別跟我來這套。”

孟靖暄便接著說道：“當年陳國皇帝窮奢極侈更是不可一世，並未覺察戰事兇險，並未調回在回鶻邊界處的大乘軍，而當他下令大乘軍回城支援時，我祖父收到消息，急速行軍，迅速將戰事結束，大乘軍中途得知消息後，便折返回鶻，一直被回鶻人昊國人追殺。“

明瑞問道：“你是說這群盜匪就是保留下來的大乘軍？”

孟靖暄道：“大乘軍當年是陳國最強悍的一支軍隊，共有五萬將士，否則也不會派他們鎮守回鶻邊界，何況當年陳國國力強盛，武器精良，這支軍隊可以說睥睨天下無人能敵。當年祖父占領陳國國都後封鎖消息，就是要引他們入城勸降，誰知有人走漏了消息，而當是梗雪已經逃亡至幕國，想必是有人計劃好了，等待她長大覆國吧。”

明瑞聽得唏噓不已，想起自己身世，若不是當年父皇一力壓制三王亂局，恐怕她也會像梗雪一樣仇根深種吧，到那時她還會遇到一個孟靖暄，為了她兢兢業業嗎？惋惜再三，說道：“覆國恐怕是顏夷青與梗雪的最大心願吧。”

孟靖暄道：“這也正是兩人結合的原因。”

明瑞忽然問道：“你既然知道他與梗雪確實是夫妻，為什麽還非要讓我納他為側夫？”

孟靖暄思慮片刻，道：“為了讓他成為梗雪的制肘。如今他們二人匯合，腥風血雨恐怕不足以形容。”

明瑞悔恨道：“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過錯。”

孟靖暄看著她說道：“其實我並沒有想讓你納他，只是他想罷了。”

明瑞想到了什麽，說道：“他想要權利。當初他接近我，就是想要挑撥你我，後來的事情他沒想到，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的逼我納他，只要有了權利，他便可以挑唆群臣。”

孟靖暄低沈道：“你沒有想過，他是用了什麽手段來逼迫我讓位嗎？”

明瑞心中一涼，雙眼通紅盯著他道：“難道是他！是大乘軍？”像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連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說下去。

孟靖暄道：“僅憑那兩個捕快怎麽能傷到爺爺？何況我家當日數十口人，竟無一生還，若不是大乘軍趕至，也不至於這樣慘烈！”

明瑞聽到他聲音中的悲傷，但也無話可以勸解，為了權利，為了覆仇，顏夷青竟然使出這樣卑劣的手段，孟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逝去，即使不是連根拔起，也定能將婚事延期，守孝三年，對他來說會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她，勾引她！

明瑞怕了，怕了這樣的權利，後退一步，盯著他搖頭道：“難道你也要被仇恨撕裂成惡魔嗎？為了殺盡他們，你不惜逼我放走他，讓他害死那麽多百姓？”

孟靖暄眸子一亮，劍一般的刺向她道：“我不僅是在報仇，我是在為你鏟除禍患！”

明瑞憤怒道：“說到底，都是我的罪孽，我害死了一個正直大義的清官，害死了十名金吾衛，還害死了這麽多百姓，我才是百死莫贖啊！”忽然哈哈笑起來，指著他，眼睛裏倔強地不讓眼淚留下來，說道，“我是你的一顆棋子！一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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