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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情真情假幻情天,桃花溪水染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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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子不大,路邊篝火照亮整個街市,為首的兩個伎人帶著阿公阿婆的面具領舞,嘴裏還念念有詞,什麽“適從遠來至宮門,正見鬼子一群群”,什麽“青雲烈,碧溫存。”……一句一句的鬼話。

後面跟著一群紅綠新衣帶著童子面具的人又和著鼓聲與琵琶聲跳起舞來,綠鬼面具白衣長袖的伎人在隊伍旁邊徘徊,有人手拿彎弓打他,有在街邊火燒竹竿嚇他,小孩子用棍子敲擊地面威嚇他,想必他正是在扮演“年”這個妖怪了,一群人鬧哄哄在一起玩耍,好不熱鬧。

思來想去,這一鎮子的人正是在驅儺呢,原來今日便是除夕了,可想是沒有客店會開門迎客的。二人也看得歡喜,便也不去找住處,就跟著人群晃蕩。妙真往年都要去宮中宴飲的,從未看過這樣場景,只聽奴仆們說過幾次,如今親眼見到也想玩去,左顧右盼一不小心撞上旁邊一個大嬸兒,這大嬸兒不好惹的樣子,吊腳眉三角眼,臉骨狹長,刻薄道:“哎呦!大過年的,你這是撞瘟神呢啊!疼死我了。”

依照以往的性子,早一個嘴巴上去了,哪兒來的潑婦一點規矩都沒有,可如今境地也由不得自己,便只好笑臉迎人賠了不是,又多看了兩眼,這大嬸不像是來驅儺的,多嘴問道:“大嬸找人嗎?我幫你一起找。”

李逢秋只牽著她,怕被人群分散,看她在一旁不僅不計較這老婦的沖撞,還如此好心幫她,前幾日心中疑惑之事消解不少,又為自己能遇如此良人而感嘆上天待他不薄。

大嬸蹙著眉頭,不看她一眼,道:“不要你多事!”

妙真便不再言語,不一會兒就見一個綠衣女孩吊著一根膀子來找她,大嬸拽住這女孩罵道:“死丫頭,你跑哪裏去了!手都廢了還到處亂跑,這麽多人,要是跌倒了怎麽辦!”

這女孩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樣子,白臉圓團團的,只有下巴尖尖,兩只大眼睛,只是臉色不大好,跟她母親比起來有涵養許多,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家子。只聽她也不生氣,笑面而對:“阿娘多慮啦,我有功夫傍身哪兒那麽容易跌倒啊。”

大嬸不依不饒:“那我問你,你的手怎麽廢的!”

女孩一陣沈默不語,面露傷心之色,繼而擡頭又是一張笑臉道:“回吧,家裏的團子該蒸好了。”

妙真與李逢秋一直站在邊上,也聽得一兩句,女孩見有兩個外人在,又看他們雖則上了些歲數,面貌氣質卻都是不凡,問道:“二位從何而來?看著不像是本鎮人。”

妙真道:“從家鄉逃難出來的,如今正遇上過年,也沒個住處,姑娘有什麽好去處嗎?”

女孩面露難色道:“我家窄小實在住不下,這倒如何是好?”

李逢秋聽她說自己有些功夫,又是此等狹義心腸,難免惺惺相惜起來,道:“姑娘不必為難,街坊四鄰的有個去處就成。”

女孩心下作難,大嬸看她一幅幫人幫到底的模樣兒,抱怨道:“還回不回家,你管這閑事幹嘛!”拽著她的袖子往街角走。

女孩急道:“阿娘,大過年的人家連個去處都沒有多可憐啊,咱們得幫幫他們。”

“大過年的,我姑娘斷了胳膊才可憐呢,你還可憐別人!你以後還怎麽活?啊!”

姑娘又被戳中難過之事,只好對他們說道:“郊外有個孟家村,你們去那兒吧,孟氏準會收留你們。”

“對對對,你們去那兒吧,他們家專管這些事情。”大嬸也附和一聲,繼而又對自己女兒說道,“要是他們還能再要你回去就好了,每月送點銀子過來頂個屁用啊!把你嫁出去才算仁義!”

看她二人走遠了,李逢秋道:“也不知孟家村是個什麽地方,聽著像是個善堂。”

妙真嘻嘻一笑,道:“什麽善堂,恐怕是哪家姓孟的大官宗族在那裏,想要彰顯自己的仁德為鄉裏做些善事罷了。”

李逢秋聽她說的酸,便道:“莫非你認識這個姓孟的大官?”

妙真恍惚一笑,認識,怎麽不認識?若不是認識,我會來這兒嗎?卻又不能對他真言,說道:“不認識。”

李逢秋點點頭道:“想必這幾日官府是休假的,通緝我們的榜文必定還未發出來,去住一兩日再定吧。”

妙真乖順的依著他往郊外去了。

一條小道上桃樹落盡繁花秋葉,一樹樹被月光照亮,,覆蓋著薄薄霜雪,偶有殘雪落入溪水之聲,顯得尤為靜謐。李逢秋深吸一口氣,心向往之:“再過兩月桃花盛開,這裏豈非就是桃花源了?真是個好地方啊!”

妙真握緊他的手道:“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哪兒都是桃花源。”

李逢秋深感妙真是他的解語花,護心草,時時處處都不讓他有絲毫歉疚,微微一笑靜靜地往桃林深處走去。

路邊石碑上有兩句詩道盡此處風景人情,且看曰:

山外青山卷岫籠,天香小徑月邊逢。

潺湲溪水清平樂,紅鯉撅頭探茜容。

漁夫難尋失遠近,桃花深處露迷蹤。

山門有路春為信,小院融融備玉瓊。

遙遙聽見鐘鼓之聲,原來盡頭處便是一座小寺廟,燈火通明,人聲吵雜。

二人也走進了寺裏去瞧瞧,佛碑上明明白白寫著:孟氏光敝修建以洗前程罪孽雲雲。

孟光敝是建國之初的功臣,戰場殺伐,滿手血光,拜拜菩薩念念經洗脫冤孽也屬尋常。

二人又登上鐘樓俯瞰,幾處錯落有致的小院落,都是差不多大小,守著一個祠堂環繞修建,實在看不出哪兒便是孟以抒一家的宅子。妙真途勝出“近仇情更怯”的心情,按耐住緊張與激動,兩道淚水止不住的流。

李逢秋只道她艷羨別人家此時團圓,自己去年還是一家安好,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感念之處,尤為憐惜起來。想來自己本是道門中人,對凡塵俗世不大理會,從小到大也沒經歷過此中種種,也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慰她,只好擁她入懷,嘆息一句:“我為你造一個家,再不過那亡命天涯的日子,好不好?”

妙真沒曾想自己流兩行悲憤之淚,換來他這樣許諾,再好不過,笑著應允了。

參佛的人群逐漸散了,也不知道找誰問個清楚,只好跟著他們一道走,走走散散,最後只剩他二人,只好去祠堂問問,開門的小哥語氣不太善,恐怕是家中人全去熱鬧了,留他一人在這裏看守,心裏正不快活。

“你們兩個去東頭的大院子,那裏有住的吃的,自己收拾一間屋子住吧。”

李逢秋恭謙道:“不知怎麽走?”

小哥道:“東邊大路直通,一眼就見著了。”

李逢秋與妙真行了禮,道一句:“多謝。”

“去吧,就是別在吳王一家子眼皮子跟前兒晃,掃了他老人家的興致!”

二人低低應了一句:“那是自然。”低著頭便走了。

往年正和殿上此時早已歌舞升平,華章溢彩,酒饌空杯,而今年此時卻顯寂寞空庭。

明瑞與采芹並兼幾個宮女守在上陽宮的棲雲臺上,讓禦廚做了一桌子寓意吉祥的美食,都用上越窯進貢的青瓷盛上,其上牡丹翠綠清亮,月光下透出一股子靈氣,猶如牡丹園中綠香球一般無二,甚至美上三分。

用雞頭酒壺裝了梅果春釀,又擺放幾盆溫泉宮種植的反季果實和幹果。明瑞便斜倚在貴妃榻的錦繡河山軟墊山舉著酒杯看著月亮,宮女太監們跪坐一旁服侍,也在前面擺上小幾,隨意吃著,采芹知道她心中難過,但也不知能以何消解,只能陪著飲幾杯酒。

真是酒到正好處,月升中天時,星子隕落,點點雲白,黃彩微微推開一扇窗戶往外看,忽然一聲劈啪巨響劃空,射出萬千光芒,火樹銀花,趕走夜的哀涼。

明瑞一時興起,起身看去,原來是幾個太監在下面生火爆竹花,劈劈啪啪響個不停,采芹道:“過年時,都要響幾聲炮竹才算吉利的。”

宮女們也瞧得歡喜,明瑞道:“往年離宮放爆竹,我都會躲在喬沅姑姑的懷裏……那時候雖然人少,卻覺得日子過得很快。”

那些時候她是被人愛著的,噩夢時有伏榴陪著她,害怕時喬沅會摟著她,開心時可在花園裏跳舞……那些遙遠的像夢一般。

宮女太監們嘰嘰喳喳開始說自己沒入宮之前家裏怎麽過節的,唯有黃彩與采芹不語,便聽有人問道:“采芹公公,你小時候怎麽過年的?”

采芹道:“我小時候便在吳王府,每年都陪吳王到宮裏過年。”

“進吳王府之前呢?”

采芹擡眼著實想不起來了,嘴裏只說:“我小時候啊……我小時候……我想想……”

宮女笑道:“公公年紀不大,怎麽記性不好,這也沒有多久的事情啊。”

黃彩臉上也有幾分失落,道:“我也不記得我小時候怎麽過年了,好像沒過過年。”

幾人都噤聲,怕再問出不好的,惹人傷心。

采芹一對酒窩深陷,笑道:“不記得就不記得,記得現在的就行了。”

明瑞在一邊聽著,心中隱隱瞧不起自己,心苦之人豈非只有自己,一幅千古傷心人的心思實在讓人討厭。雖還惱恨孟靖晅絕情狠心,卻也不想讓其他人曉得,不敢再由著自己性子來耍脾氣,可又覺得這樣委實便宜了孟靖晅,心中閃爍拿不定主意。

“陛下,天差不多要白了,也算是守歲了,還請早些休息吧,到了早上百官來賀恐怕不得閑的。”采芹相勸一句。

“孟靖晅要回來了?”沒曾想她竟脫口而出。

采芹笑道:“是要回來朝賀。”

明瑞驚覺自己失言,臉露飛紅,擺擺手讓眾人都散了,自己也去寢宮休憩。

苑內石板道早已清洗幹凈,積雪也融化進樹根,春芽微露的孤枝上染有點點霜白,一樹樹如同見證歷史的巨人守護在兩旁,民間過年樹梢上會掛上紅色的箋紙,附庸風雅的讀書人會寫兩句對稱的吉祥話,宮裏的想當然要更雅致一些,披掛的都是紅色綢子,寫上太學生吟唱的句子,也有幾句明瑞與顏夷青互相贈送的詩,此情此景平添幾分情調,比之昨晚,解開不少愁苦。

正月初一一早,文臣武將、附屬國使節與各民族首領整齊劃一地往大殿前的廣場上站好,就連久封在外的宗族親戚也趕將過來。明瑞身著一身暗繡龍越祥雲牡丹圖案的袞冕,裙裾上描繪脈絡清晰的枝葉,一雙百鳥朝鳳的翹頭履越過幾道門檻,款款行至而來,粉靨嬌羞,眉間一點蓮花鈿,淚痣在這樣莊重的場面裏,徒然增添一絲俏皮,盯了一眼為首的孟靖晅,想他無甚變化,沒來由的偷偷做了個鬼臉,坐上了龍榻。

孟靖晅看她心情大好的樣子,也是舒心一笑,只怪她瘦了。

足足坐了一上午才算完事,一回到宮中,立即命人幫她卸下沈重的袞冕,只著粉白單羅衣裙,蹬掉翹頭履,扯了白羅襪,散了一頭烏發,喘了口氣,采芹立即捧上一杯茶,也不講究往日的飲茶規矩了,咕咚咕咚牛飲一番,遞回碗盞,才說道:“皇帝果真不是凡人能做的,我以前委實太嬌氣了。”

采芹又捧來常服在一旁笑道:“習慣了就好了,陛下不要在意小節。”

黃彩又來報,吳王求見。

明瑞一個箭步便要飛奔出去,還未出門,便嚷嚷道:“孟靖晅,你從武陵源回來,有沒有帶什麽好玩意兒給我?”

從廳裏看去,她倚著雕花門,小小的身子被一團輕柔的花瓣裹著,長長的發絲縈繞在粉撲撲的臉蛋兒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著星光,眼角的淚痣隱含所有的嬌羞笑意,高高的門檻兒遮住了她的小腿肚,在這莊嚴肅穆的大廈裏,以為她是從哪扇窗飄來的春天的精靈。

這是喬信知看到的她,她以為這位陛下必定息事寧人,風華絕代,誰知道她也不過是個跟情郎撒嬌的小姑娘,一個美麗的小姑娘。

孟靖晅領著喬信知行了大禮,她才跨過門檻兒,虛扶了一下,道:“到底有沒有?”

孟靖晅盯著她一雙白嫩的小腳丫,她發覺了什麽,自己也低頭看了看,有些難堪地將它們遮到裙子底下去,嗔怪道:“不許瞧。”

臉上霎時如大紅牡丹盛開不知該如何是好,采芹噙著笑,蹲下身幫她穿上鞋子,孟靖晅扶著她,道:“你急什麽,我從家鄉給你帶了個人來作伴,算不算是個大禮?”

喬信知看他二人如此親密,一時心中不是滋味,半晌反應過來,跪拜道:“民女喬信知拜見陛下。”

明瑞拽著孟靖晅的袖子,疑惑道:“她是誰?做什麽的?”

孟靖晅道:“她是……”

“我與吳王從小一起長大,也受山師父啟蒙,會寫字作詩彈琴,也通些廚藝。”喬信知低著頭說道。

明瑞一推孟靖晅手臂,小嘴一撅道:“我不要!”掉頭就走,再不二話。

孟靖晅看她身影也是好一陣納悶,采芹也是不解,喬信知垂頭不語,裝作一副被冷落的情態,孟靖晅怕她太受打擊,安慰道:“她這是沖我發脾氣,你別在意,過兩天便好了。”

喬信知點點頭,道:“我沒事。”

采芹行了禮,便跟進去勸慰,看她倚在榻上,面朝裏,顯然是在慪氣,便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剛才還那麽高興,怎麽說變就變了?”

明瑞抹了抹眼角,悶著鼻音道:“沒怎麽。”

采芹笑道:“是不是不喜歡喬姑娘?”

明瑞一聽他提及,轉身坐起,道:“他做什麽要給我這個人?”

采芹一片丹心,道:“這可是吳王一片苦心,喬姑娘是他知根知底的,這才放心給陛下引薦不是。”

“你知道她?”

“在吳王府的時候,這位姑娘常來走動,每次來都帶些家鄉的小物件兒或是自己做的精致點心給我們底下人,與孟周小姐也是要好的朋友。”

“你們都喜歡她?”

“她脾氣不錯,最好相處不過。”

“她……反正,我不要她!”說罷,又一轉頭面朝裏躺下了。

采芹呆了半天,會過意來,嘿嘿笑道:“陛下是不喜歡喬姑娘呢,還是不喜歡她與吳王青梅竹馬?”

明瑞拿了個枕頭砸向他,道:“我要休息了!”

采芹擺好枕頭,掩上門便退下了。

她心上雖說不快活,也不願意再提及。只是這個喬信知姑娘就一直住在吳王府上不出了,而孟周又與父母留在武陵源,王孫公子們的閑話不甚動聽。

正月初七恰逢立春,宮娥采女們脫去繁重的冬衣,著起新裁的春裙。白色綢子齊胸襦裙,裙角上繡染一處迎春花的黃色花蕾,嫩綠的枝椏長長的垂到繡紅杏的翹頭絲履上,柳絨色披帛隨微風輕拂,淡遮胸前一片春色,鵝黃色絳子挑著婀娜身段,一齊畫上蓮花鈿,排排站在廊下,捧上新剪好的幡勝給明瑞看。

她挑了幾個鯉魚的,蛟龍的,還有兩張鳳穿牡丹的叫人掛在宮苑裏的梅花樹下,又叫賜下春羅幡勝,又賜兩位輔政王與西安王金銀幡勝,金銀幡勝本來是賜給近臣的,西安王到底算個什麽?夜話郎君的封號也能得此殊榮?

便又有話說,吳王青梅竹馬,陛下夜話郎君,兩人離心離德,婚事恐或不成。

傍晚上的時候,西安王顏夷青前來謝恩,明瑞多日不見他,也有些想念,也不跟他客套,問道:“這幾日無聊的緊,沒有朝會,各方安好的,也沒什麽事兒做,你可有新樂子?”

顏夷青笑道:“我正要與陛下說呢,近日都在年節裏,皓月街上熱鬧極了,尤其是西邊來的胡人,他們不過春節,為了慶賀大幕節日在街上擺起了春酒攤子,載歌載舞,引得百姓們圍觀,已經好幾日了。”

明瑞驚嘆道:“我們去瞧瞧?”

顏夷青道:“我已準備好便服,陛下若是準允,我也算長長見識。”

明瑞忙命人為自己換裝,出來時,便見她挽了一個回心髻,別上一朵粉紅山茶花,眉間用淡色花粉畫上小花鈿,耳墜上只有一對金圈子,金粉絲羅窄袖白色春花爛漫,有蝶曼舞,粉白齊胸襦裙,繡有五瓣粉白花配松綠葉子,一幅小家碧玉,春意盎然之景。

顏夷青也是感慨嘆然,定定神,就帶著她往宮門走,采芹當然不放心,也要一起跟去,明瑞道:“你留下,不許跟著。”

采芹也是無奈,君命不可違,只好暗派影衛跟隨。

一路喧囂,也並無顏夷青說的那般新鮮好玩,只不過是胡人做生意的手段罷了,走了一會兒,便少了些興致。誰曾想,走到護城河下,一個破舊的老酒館前,圍了一群人,好容易擠進去看,便見一個舞娘踩在一張攤子。

她身著一件橘色紗衣透出雪白內裳,下著一條藕灰色長裙,發間並無他飾,臉頰小如拳頭,頰邊瀉下幾縷發絲,勾勒出幾分風塵,嘴角掛著淺笑,輕輕擡了擡手,又低下身子福了福。

圍觀的人一片歡呼,她嘴角依舊含笑,輕聲道:“莫萋新學了一些舞姿,還不知好不好,請大家多多指教。”

原來她便是故園無此聲出去的莫萋了,嫁於破酒館的老九為妻,時常跳舞招攬客人。

有不少時常來看她跳舞的客人,聽她如此說,便問道:“怎麽不換舞衣不梳頭?”

莫萋不答,梨渦深陷,水袖長長一舒,眾人頓時安靜,睜大了眼,她腰身微傾,寬袖遮面,露出一雙嬌羞的眼,春水潺潺,手裏似是扯過梅枝采摘果實,身姿俏皮,舉手投足有些惱,有些羞,正是迎合: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古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古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她旋轉的身子,紗裙款款,長袖翩翩,彎腰低順的發,傾瀉而下,一臉喜氣,泛著紅光,“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的美滿,繡著金桔的白絹鞋,不停地轉著,稍稍頓音,美艷的臉龐從十指中露出。

樂師出神,不由撥了下琴弦,回蕩著喜悅。小鼓,琵琶,短笛,接踵而至,似乎從未如此歡快過,隨著她的身姿,時而淺吟,時而激蕩,雙膝觸地,向後緩緩彎下,頭頂壓到了腳心,衣衫繃直,露出柔美的線條,一池柔情,溫柔的讓人發顫,又像要心癢難耐地去揭開薄紗,雙眼水靈地向外張望,一絲忐忑,一絲羞澀,一絲窘迫……

所有都露在她的一雙眼睛上,終是掀開了遮面的紗巾,掩住那份喜悅與期盼,轉啊轉,藕灰色裙,橘色的裳,像一只不停飛舞的蝶,迷了所有人的眼,那不是幾分風塵,繞是有幾分風流,俊秀的仙姿,眾人的眼也不敢閃一絲的神,終於她合裙而坐,美得不像是人間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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