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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曾玉裳真的優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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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休息日, 一大早, 湯丹上英語補習班去了。

何小曼也起得很早。她是歇不下來的,平常的休息日,她都會去逛各大博物館和商場, 但這天她直奔菜市場而去,買了六只半斤頭的大閘蟹, 全是母的,嘴裏還在吐著白沫。

到了曾玉裳家,將大閘蟹遞給陶月君的時候, 陶月君難得咧開嘴笑了:“這大閘蟹賣相好格,個頭真大, 哎喲, 只只都是母蟹啊。”

曾玉裳不緊不慢的道:“這時節,母蟹最飽滿好吃。再過一個月,北風吹得更緊些的時候, 公蟹的膏就滿了,那個時候就要吃公蟹。”

說完,過來拉了何小曼的手:“大閘蟹太貴了,下回來玩不要這麽破費。”

何小曼笑得乖巧:“也是難得嘛。正好又是這個時節, 過了這個季想吃都沒有呢。”

曾玉裳於是淡淡的, 沒有再堅持,只道:“去叫月君把藤椅搬到花園裏, 這秋高氣爽的, 該在花園裏坐坐才怡人。”

“我來。月君阿姨對付螃蟹去了, 這點兒小事就交給我吧。”

何小曼行動很是迅速,進屋子搬了兩張藤椅出來,花園裏本身就有石頭桌子,將藤椅往桌子前一放,坐在陽下聊聊天真是太愜意不過。

花園裏有好些菊花,就著這秋色,竟然顯出不亞於春天的盛景。何小曼從來不知道,原來秋天綻放的菊花,竟也是姹紫嫣紅、姿態各異。

“除了小時候去公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種菊花。”何小曼讚嘆道,“這花園平常打理起來也是十分不容易吧?”

“以前我自己也會動手,現在是弄不動了,園藝公司會派人過來,我也就放手算了。”曾玉裳笑著用手絹將手背蓋上,又怕何小曼看不明白,解釋道,“秋天的太陽別看不熱,也很毒,一樣能曬黑的。”

怪不得她雖然年過六旬,卻是皮膚雪雪白,原來防曬做到這樣好。頭上有樹蔭遮涼,那雙手卻是暴露在太陽下面,她果然已經細致到無微不至的地步了。

“園藝公司還會派人過來啊!”何小曼又發現了新大陸,“他們的工人上門是不是要付工資的?”

曾玉裳卻淺淺一笑:“工資倒是不要付,但人家也不會免費給人幹活,他們總得有利可圖才會來。我就睜一眼閉一眼罷了。”

這可不像曾玉裳平常的性子,她向來精致到一絲不亂,怎麽可能放任園丁亂來。

但她那樣微微笑的樣子,又是恬靜清高,似乎也不打算就這個問題繼續解釋。

這說明她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得太清楚。

何小曼多聰明的人,自然不會很討厭地去追根問底。

“也就您性子好。橫豎這花園打造得的確漂亮,就是跟外頭公園比,也絲毫不差。”

曾玉裳聽得可高興了,恬靜的臉上泛起紅光:“人家公園面積大呀,我這花園多小。也就是仗著五臟俱全,還有幾分看頭。”

一邊說著,曾玉裳微微動了動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藤椅上悄然彈起一根藤,漏出一個小小的窟窿來。

何小曼心中一動。這窟窿似乎已經有些年頭,從斷頭的顏色看,絕不是新近的事兒。只是藤椅一直放在屋裏,不到陽光下,一切都看不到這麽明顯。

曾玉裳這麽講究的人,怎麽會容忍一張有窟窿的藤椅。這明顯不符合邏輯啊!

何小曼不禁疑惑,曾玉裳的生活,真的是表面看上去那麽優越嗎?

之前她接近曾玉裳,純粹只是因為很想租下武青路79號的一隅。這塊地方這麽大,完全可以僻個小院落出來,而且有單獨的小拱門直通街外,絕不會影響到整個曾家花園的怡美。

但曾玉裳態度堅定,似乎沒的談,何小曼倒又覺得,風物長宜放眼量,不必拘於一時得失,跟曾玉裳這樣有見識的人交往,本身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兒。

但她想了那麽多,唯獨沒有想過曾玉裳是靠什麽維持這看上去極為優渥的生活。

在C州,那個正在勞動教養的向麗娜,同樣出自顯赫人家,而且據何小曼所知,家中也同樣有帶花園的洋樓,而她的家庭當前的社會地位比之形單影只的曾玉裳,只高不低,但向麗娜也並非全然錦衣玉食。

曾玉裳可是全然沒有收入的人啊!

她靠什麽生活?

這念頭既然一起,何小曼再看曾玉裳,就不如之前那樣泰然。

她知道這些曾經顯赫過的人家,是掉不下那些排場和派頭的。這遠非簡單的虛榮可以解釋,而是內心對於身份的堅持。比如古時的讀書人,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也必定要穿著長衫,哪怕那長衫千瘡百孔。

更別說如曾玉裳那樣,曾經活成武青路上的傳說,而且這傳說,已經歷經數十年,依然屹立不倒。

曾玉裳全然不知何小曼的內心正百轉千回,她輕聲細語,悠悠地說著古詩詞裏那些和菊花有關、有秋色有關的詩句,有些是何小曼聽過的,有些卻是全然陌生的。

而後又說到《紅樓夢》裏的菊花起社與螃蟹宴,亦正是在這樣的時節、這樣的景致。若再較真一些,即使是那書裏的故事地點,只怕也離S市相去不遠。

何小曼偶爾應合幾句,縱然在古典文學上素養稍有欠缺,但作為一個聆聽者,她已是足夠了。這個年代經歷了“讀書無用論”,能如何小曼這樣言之有物的年輕人已是不多,有耐心坐在這裏聽曾玉裳娓娓道來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更何況,何小曼還這麽好看呢!

曾玉裳說完一段,默默地望著何小曼出了神,半晌才道:“小曼,你坐在這裏的樣子,真像我姐姐啊……”

“您的姐姐?”何小曼微怔。

曾玉裳的家人與過往,都是從那些周圍街坊的七嘴八舌中聽說,曾玉裳自己卻從沒提起過。

“我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姐姐比我大三歲,她最喜歡坐在你那個位置,看花園裏的藤架,看微風吹拂柳梢,若是雨天,她便坐到廊下,聽雨滴打在荷葉上的聲音。”

曾玉裳望著一側的池塘,殘荷依舊在,卻早已不是當年的那一池。

“現在這位小姐姐呢?”何小曼輕聲問。雖然曾玉裳的年齡已經可以做她的奶奶,但她無法從剛才的描述中跳離,稱曾玉裳的姐姐為“奶奶”或者“婆婆”,正如她一直稱呼曾玉裳為“曾小姐”一樣。

“當年跟父母一起走了。走得沓無音訊。前幾年我二哥的孩子倒是給我寫過信,原來他們也早就四散,有的在海峽對岸,有的去了美國。我姐姐……從這兒走了沒多久就病逝了。”

難得的,何小曼望見曾玉裳的眼角有淚光閃動。

她再如何稱呼“曾小姐”,也總是一位老人了。一位內心孤寂,卻偏偏又極為敏感的老人。

越是拒人於千裏之外,越是為了保護自己內心的柔弱。更別說她原本就比旁人經歷了更多。

這一刻的曾玉裳,動了感情,在思念她的親人。

“您……一直都一個人住在這裏嗎?”何小曼低聲問。又有些緊張地望著她,生怕她不願意說。

大約是陽光的力量,讓曾玉裳變得細膩柔軟,她靠在藤椅上,擡眼望著眼前被風吹拂的藤蔓,幽幽的道:“從他們搬走後,這裏的主人就只剩了我一個。父親留了一個仆婦給我,不過她年齡大了,十幾年前就走了。然後就是月君。月君是個可憐人,男人生病欠了一大筆錢,所以才過來照顧我的生活。原本也不過是為了賺幾個辛苦錢,後來男人沒救得過來倒是走了,月君卻也拋不下我,索性就留下了。”

曾玉裳眼珠轉動,斜睨著身邊的何小曼:“月君對你不友善,我也看在眼裏。不過你這孩子心好,還是一樣對她。就這點,我也是欣賞你的。”

何小曼笑道:“月君阿姨是緊張你,我當然不會跟她計較。再說了,她雖然態度不友善,可每次我來,哪回少了好吃的?嘴硬心軟的月君阿姨啊,傻子才看不出來呢。”

“我姐姐……也是像你這般心好的。”曾玉裳喃喃的,將頭仰在藤椅的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何小曼不再說話,靜靜地守著她。她知道,曾玉裳在想念她的家人,也或者,是在忍去眼角的淚水。

半晌,曾玉裳沒有睜開眼睛,卻啟唇問:“小曼,學校可有優秀的男生追求你?”

何小曼啞然失笑,為什麽時隔不久,兩個人都這樣問自己?

一個是天下我最帥的蕭澤言,一個是優雅孤獨的曾玉裳。

“倒是沒有。我們學校男生少得很。”何小曼回答。

“真是可惜。你該去優秀男生多的學校,比如……”曾玉裳接連說了兩所大學,都是理工科的著名學府。說完又道:“F大本來也是可以的,不過我倒不喜歡文縐縐的男生,心思太細膩了,也是累人得很。”

這個吐槽也太有針對性的,倒激起了何小曼的好奇心。

“文縐縐的男生累人?這是從何說起?”何小曼問。

“我姐姐當初就和學文學的男生好上了,她倒是堅持,可男的……一言難盡啊。如果當初他態度能堅決一點,我姐姐就不會走。如果我姐姐不走,可能也就不會病死他鄉,也許我和她可以如現在你我這樣,坐在這兒曬太陽,聽風聽雨,賞石賞菊。”

原來如此,人的每一種憎惡,都有來自過往生活的投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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