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才的課業繁忙起來，顏瓊玖偶爾會陪他至夜深，但大多時候都被蘇文才趕上床睡下。

小日子慢慢過著，顏瓊玖也開始頻繁外出，她並未對蘇文才說自己去給陳府當傭書的事情，每日在蘇文才出了門才收拾妥當去附近的陳府。

這些時日，學府的看守似乎松懈了下來，許是不少生員的親人前來送東西的緣故，也好，顏瓊玖出門也方便許多。

傭書不過就是個抄書的，講究速度又講究字體，一開始上手，顏瓊玖抄的不快，因為一筆一劃都得寫工整了，時日漸長，熟能生巧之後速度漸漸提了上來。

來做傭書的大都是家境比較貧寒的讀書子弟，為了生活和學業才能做這檔子事，不過讀書人向來心高氣傲，也不大瞧得上給人做傭書，若不是被逼的走投無路。

顏瓊玖是個例外。

陳府給他們抄書的房間比較寬敞，大家做的規整，一人一張案桌，或彎腰駝背或趴伏的抄寫，大都提筆寫的飛快，旁邊又人來回監視。

陳府的陳老爺是個心善又大方的，每每臨近傍晚要就會讓管家給他們分發兩塊糕點再說些道謝體己的話，顏瓊玖接了都是帶回去給蘇文才吃。

第一回蘇文才問起糕點從何而來，顏瓊玖說在外頭找了份工，給別人打雜，那戶人家大方，瞧他們做事勤懇手腳麻利賞的。

蘇文才心疼顏瓊玖，叫她不用這麽辛苦，顏瓊玖拍拍他的手背柔聲安撫：“沒關系，我又不是來享福的，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去掙點錢存著，到時要用也拿得出來。”

蘇文才手指摩梭著她的眉心，很是心疼，又有些心酸，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中舉，給她一個好的生活。

在陳府做了七日，還有一點就能完工，這日下午，顏瓊玖按時抄完自己的量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府學，忽見和他一起的另一人捂緊了衣裳急匆匆的從外跑來，那人是個白臉小生，瘦瘦小小的，不仔細瞧還以為是女子。

白臉小生衣裳稍顯淩亂，盤起的頭發散落幾許混合著汗黏在臉上，他跑跌跌撞撞，臉頰通紅，一個勁的向後張望，仿佛身後跟了洪水猛獸。

顏瓊玖皺緊了眉，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發生了什麽，但是那些人只看了一眼便冷漠的收回了視線。

顏瓊玖急忙上前攙扶著幾乎跌倒的白臉小生，疑惑的問道：“怎麽了？發生何事了這麽慌慌張張？”

白臉小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紅著臉，眼眶濕潤，手指哆哆嗦嗦的攏緊衣裳。

“我，我…我要回了，往後都不會再來了。”

顏瓊玖看他這幅樣子，心下有了幾分明了，卻又覺得不敢置信。

“兄臺，我剛抄完，不妨送你一程？”

白臉小生還在緊張的往後看，慌亂之中點了點頭。

顏瓊玖到管家那裏結了工錢便和白臉小生一同離了陳府。

出了陳府，他才松了口氣，腿有些發軟的拉著顏瓊玖拐進一道沒什麽的小巷子，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後怕。

顏瓊玖撫著腿發軟的白臉小生找了個亭子坐下，問：“你是不是……”

白臉小生猛一下瞪大眼，湊在顏瓊玖耳邊小聲說：“陳府，陳府那個陳老爺他，他不是人，我被他叫去房裏，險些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真遇著事兒了，心中委屈也會掉下淚水。

想法得到證實，顏瓊玖心情變得很是覆雜，徹底打破了對陳老爺的好印象。

“那個畜生，他假裝好人給我們送糕點，其實就是個骯臟的下作小人，先迷惑我們，以為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再對我們出手。幸好，幸好遇到了你，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白臉小生捂著臉痛苦起來，顏瓊玖難受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後別去了，能逃虎口就好。那種畜生，我看著也活不多久。”

“謝謝……”白臉下生拎著袖子擦掉眼淚，“抱歉讓兄臺見笑了，我叫黃玉陽，敢問兄臺貴姓？”

顏瓊玖見黃玉陽不再哭便安下心來，但也能想到這件事會造成他的心理陰影。

“在下姓顏名九，九九歸一的九。”她不好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便取了姓和末尾的名，又是諧音。

“多謝顏九兄今日的出手相助，黃某改日定會重謝。”

顏瓊玖受了他這份心意，雖說重謝，但他到底只是個窮困書生罷了。

“顏兄住哪兒？”黃玉陽又問。

“府學附近，天色不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這白臉小生看著比她還柔弱，顏瓊玖還真怕他有遇到點什麽事。

黃玉陽垂首思酌，微微一笑，“我住在正華街，那便有勞顏兄了。”

“舉手之勞罷了。”

……

揮別黃玉陽，顏瓊玖有些納悶，沒想到他竟是住客棧的，甩了甩腦袋，陳府那裏是幹部下去了，今兒個出了這等事，她可沒有冒險的精神，若是那陳老爺喪心病狂看中了她，且得倒些黴。

她和蘇文才在這府城人生地不熟無權無勢的，到時真出點什麽事，也找不到說。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陳府那陳老爺沒多久就被貶官流放了。

送黃玉陽耽擱了些時辰，回到府學，天色已暗，她剛進門就碰上了焦急出來尋人的蘇文才。

夫妻相見，堵在蘇文才心中的大石頭終於得以落地，安心的同時，又有些氣急，拽過顏瓊玖一言不發的往回走。

顏瓊玖看了看被蘇文才握疼的手腕，正要問他怎麽了就被推進了房間，門“啪”的一聲關上。

回了房，蘇文才才松開她，又是一言不發的走床邊坐下，顏瓊玖上前，這才看清他氣鼓鼓的臉色和泛紅的眼眶，不由捂著嘴笑出了聲。

蘇文才聽到笑聲，耳根子也跟著紅，下一瞬抱住蹲在身前的顏瓊玖，整張臉埋在她的肩頭。

“我回到廂房，沒看到你，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回來，我以為，以為你在外出了事……”聲音悶悶的帶著哭腔。

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顏瓊玖被他感動的鼻尖泛酸，雙手環住他的背，輕拍著柔聲撫慰：“對不起，確實出了點事，我以後不會再這麽回來了。”

蘇文才擡起腦袋，神情顯得很是委屈。

顏瓊玖捏著袖子擦掉他的眼淚，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別哭了，醜死了。”

說完抱著他的腦袋親了下。

蘇文才被親的手足無措，臉色漲的更紅了。

顏瓊玖坐到他身邊把下午發生的事情毫無隱瞞的講了一遍，也說了不會再去那裏做工。

蘇文才本還想著勸她也別再去，聽完後面的話才安下心來。

“唉，沒想到平日裏看著慈眉善目的人轉眼間就變得兇神惡煞起來，果然世道難測人心不古，出門在外都別太相信那些陌生之人。”顏瓊玖發出一聲感嘆。

蘇文才靠在她的肩上，鼻尖和眼睛還是紅紅的，“是啊，娘子往後都莫要再外出了，我擔心。”

顏瓊玖笑著點點頭。

第二日，顏瓊玖去陳府想辭了傭書，陳老爺大底曉得她為什麽會請辭，雖然惋惜，還是揮揮手點頭同意了。

過了幾日，顏瓊玖和蘇文才去吃飯時遇到李清，聽他說府城的縣令因為惹了大人物被貶官流放了。

聽聞此事，顏瓊玖眉心一跳，陳府那個老爺竟然是府城縣令，還惹到了大人物……

心思輾轉間，她突然想到了前些時日險些被冒犯的黃玉陽，該不會那個大人物是他吧？

不過也許是別的人。

時間悄悄流逝，轉眼間到了初秋時節，顏瓊玖陪著蘇文才在府城也待了近半年多，期間蘇文才寫的文章被夫子誇讚並獎賞了一兩銀子，空閑時，蘇文才拉著顏瓊玖去街市給她買了支發簪。

不過平日都是男兒裝扮的顏瓊玖也只有偶爾在房間裏戴戴。

也不知是到了農忙時節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府學準了生員們三天假，這三天，蘇文才和顏瓊玖倒是玩的開心。

白日同李清和王鶴去外爬爬山，傍晚回到府學，蘇文才手把手的教顏瓊玖寫字識字。

顏瓊玖都會寫，但為了不讓蘇文才起疑，她便裝作自己不會寫，由著蘇文才握住她的手腕一筆一劃在紙上寫出二人名字。

顏瓊玖寫的字都被蘇文才寶貝似的一一疊在一起藏了起來，他常常誇顏瓊玖聰慧，好多字一教便會。

顏瓊玖都快被他給誇上了天，心裏也是甜滋滋的，兩人之間的親密行為也漸漸多了起來。

三日假一過，府學又開始忙碌起來。

開課第一日，顏瓊玖和一眾書童坐在側邊旁邊，上位的夫子端著書卷神色嚴肅的說：“明日桓王殿下要來，你們且好生著些，若是殿下問了什麽，你們莫要慌，從容作答便是，爾等可明白？”

“學生明白。”底下做的整齊的生員齊聲回道。

午休之時，顏瓊玖幫著蘇文才收拾好紙筆，坐在案桌邊上拄著胳膊看著蘇文才，發出疑惑：“桓王殿下是誰？”

蘇文才看起來好像有些期待和激動，笑容爽朗，顏瓊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心底隱隱覺得不大爽快，蘇文才看出她的異樣，連忙收斂了些。

“桓王殿下乃天子第三子，聽聞年紀輕輕便學識淵博，好作詩且見識廣闊又十分親民，傳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顏瓊玖皺了皺鼻子，“這麽厲害？”

“當然。”蘇文才捏了下她的鼻尖，“我雖沒見過，卻聽說殿下長得極好看。”

顏瓊玖對這個桓王殿下可不感興趣，不過看蘇文才一副期待的樣子，她也沒表現出來。

翌日，府學的氣氛與往日不大相同，平日輕松的氛圍因著桓王殿下滋生了幾分緊張和嚴肅。

蘇文才興奮過了頭，似乎沒怎麽睡著，今兒起床，顏瓊玖看到他眼下掛著的兩個黑眼圈，偷偷笑了好久。

不過往學堂裏聽課那些生員掃過去，沒幾個眼下沒吊著黑眼圈的。

顏瓊玖暗暗悱惻：雖然是皇上的兒子，但他們也不用誇張到這個地步吧！

府學早早被收拾的幹幹凈凈，那些生員穿的嶄新幹凈，往堂子裏一坐，簡直成了最亮眼的風景線。

果然是夠誇張的。

連蘇文才都穿上了前些日子顏瓊玖給他買的新衫子。

午時一刻，一個著青衫的書生提著衫擺匆匆忙忙跑進來，氣喘籲籲的壓著嗓子對授課的夫子說道：“夫子，桓王殿下的馬車已在門口停下，您看要前去迎接嗎？”

夫子聞言，握書的手微微顫抖，“去，都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手和腦子已經放飛自我了，我只想說：它們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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