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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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第一聲，土屋隔壁傳出翅膀撲騰的細碎動靜，床上裹著大花厚被的顏瓊玖翻了個身，迷糊的打了個噴嚏又睡了過去。
翌日天色將亮，王氏起早叫醒兒女，簡單梳洗完先行送兒子去學塾，父女倆後腳跟上到岔路等王氏。
近日來綿雨終止，泥濘小路不再同往日濕滑，但布鞋踩上去稍不慎便是一褲腿的泥漿子，這一點讓顏瓊玖十分惱火，冬日濕冷幹燥，少見太陽，洗的衣裳最不易幹，偏生出行一趟便滿身臟汙，不洗都不行。
等到王氏，一家三口提了速往本家趕。
農家吃的吃的是基本勞動力，這會兒天將大亮，村裏田地中已經有人扛著鋤具勞作，不知誰家的雞鳴狗吠幾乎能傳遍整個山頭。
阡陌小徑上，顏瓊玖踩著田埂上滿是白霜的雜草乖乖跟在爹娘後頭，不時有人同顏老四兩口子打招呼，夫妻倆熱情的回應著，顏老四嗓門大，說話聲隔壁農田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笑話他精神頭好，反觀王氏，細聲軟語好不溫柔。
田裏扯雜草的李富貴人瞧見倆人身後垂首不語乖巧秀氣的顏瓊玖，憨厚的笑了笑，問二人：“聽說老四你家閨女好了，可是真的？”
村裏早傳遍了顏老四的閨女落回水把癡傻給落好了，都道他家受上天眷顧，往後定是有福氣的。傳言終歸是傳言，自顏老四閨女落水已過去將近十日，若說那癡傻兒真好了，顏老四一家該早高興的村裏到處傳了，然而他家丁點動靜都沒，又鮮少有人見他家閨女出來轉悠，於是有人開始猜測傳言有假，實際上顏老四閨女還是癡傻的。
李富貴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為人老實憨厚熱情，沒村裏婆娘們碎嘴，好些時候遇了顏老四都沒問過，也壓根沒想問。
如今顏老四帶自家女娃子出來了，既是本人都在，便多了句嘴，他這一句多嘴倒是替田地裏那些老少婆子們心存的八卦給問了出來。
眼瞅著顏老四面色有些變樣，李富貴心道難不成真沒好，這下可遭了。
事情並沒未如想象的糟糕，田埂上細皮嫩肉的女娃子嫣然一笑，溫聲開了口：“是了，都好了。”
因著不大認識這人，顏瓊玖並未稱呼。
許是她開了這口，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臉色變得有些尷尬，倒是李富貴松了口氣。
“好了便是好的，你這娃子固是得了老天爺眷顧，今後必定是個有福氣的。”李富貴手上不停的快速扯著雜草，上了年紀的黝黑面龐看著越是憨厚老實。
顏老四沈著個臉繼續往前行，心有不滿，近些時日村裏頭不少人問起自家閨女的事，大都脫不離癡傻好或是沒好，問的他早已生煩，這原本是他的家事，結果個個跟看稀奇古怪似的，真當他家閨女是給他們取樂的啊！
“富貴老兄，咱還有事兒先走了啊。”顏老四大著嗓門回頭向李富貴招了招手，李富貴“唉唉”應了兩聲，眼瞅著一家三口快步走上田邊盡頭的羊腸小道，又繼續忙活著嘀咕了句“顏老四這閨女隨她娘王氏了，倒是標致”。
那些個親眼見了顏老四閨女如常人同李富貴攀了話的村婦們很快將這事兒給傳了出去，又道顏老四閨女不僅癡傻好了，人也出落的水靈靈。
已經走遠的顏氏倆夫婦和顏瓊玖哪會曉的那些個同村近鄰又開始傳顏瓊玖的容貌。
到了本家，天已大亮，顏家院子大門緊閉，也不知裏頭的人起沒起，顏老四使勁拍拍門，很快有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喊了聲“來啦來啦，別敲啦”。
開門之人是顏家排行老二的顏貴河妻子陳氏，名翠雲，將近四旬的年紀，眼角已有細紋，個頭不高微胖穿樸素的灰粽厚襖，頭發全數盤在腦後，發間一支無花樣的銀釵。
原是四弟一家，粗略的掃過兩眼，陳氏不慎耐煩的在粗布圍裙上擦拭淘了米的手匆忙往屋裏去，也沒個招呼，只冷淡的說：“爹在屋裏，你們要去趕緊的。”
縷縷炊煙從簡陋的棚屋飄至上空，今日輪到陳氏做飯，大嫂李氏在屋裏帶小幺兒抽不開身打下手，這會兒陳氏一個人正忙不過來。
顏家人的嘴臉王氏雖已看透，分了家也是一家人，同為女人，王氏知曉陳氏也不易，拉扯一兒一女夠累的了，還得忙活家裏家外。
陳氏忙不過來，王氏想去幫忙打個下手，卻被女兒抓住了袖子。
“娘，甭去，先進屋看看爺爺怎樣了吧。”瞧著陳氏那無視人的架勢都曉得這家裏不歡迎他們，又何必趕著趟兒的去給人當免費勞力，吃力不討好。
顏瓊玖看著王氏的眼神平靜柔和卻無比堅定，王氏望了眼陳氏那邊又看看女兒，想到曾經種種，放棄了幫忙的念頭跟著進了屋。
屋裏顏張氏剛給顏老爺子穿好衣裳，陰沈的光從窗戶口灑進來，屋內不怎明亮，比外頭暖和些，可能是地上擱了個燃著木炭的火盆的緣故。
床上顏老爺子衣裳整齊，身覆厚被卻動彈不得，也不知是醒是睡，顏瓊玖他們進了門都沒睜眼。
“娘，爹怎樣了？”顏老四到底是個重感情的人，分家歸分家爭吵歸爭吵，對爹娘的親情卻毫無割舍。
顏老四問的顏張氏滿面愁容，坐在床邊不停唉聲嘆氣，“還能咋樣，你爹這腿一時半會兒怎好的了。”說著瞥了眼門口的王氏和顏瓊玖，“咋，你娘倆還杵門口不進來幾個意思？嫌棄我家屋小不成？”
人老了嘴巴一樣毒，家裏出了這檔子事兒，個糟老婆子還要懟兩句過過嘴癮，顏瓊玖算是見識了這個親奶奶的本事。
“奶說的什麽話，不過屋子確實小，娘和我進了來怕是有點打緊。”態度擺的端正，話也說的溫言細語毫無攻擊性，顏瓊玖眨了眨水靈大眼，面帶擔憂。
許是沒想到顏瓊玖會堵顏張氏，顏老四和王氏略感意外，倒是顏張氏被氣得不行，剛要張嘴罵人轉頭看見顏瓊玖那張娟秀白嫩又無害的臉，一時間竟不知該罵點什麽好，話頭本也是她自個兒挑起的，屋子也確實不大。
顏張氏臉色不太好看，而床上的顏老爺子緩緩睜開了眼。
成功噎住了顏張氏，顏瓊玖覺著心裏頭一陣舒爽，不過對方畢竟是老人，還是當讓著點，小心把人氣倒就不好了，給顏家人知曉了還會落得個為老不尊的難聽名聲。
顏瓊玖見好就收，誠摯關心的安撫顏張氏：“爺爺還病著，是孫女說錯話了，奶莫要氣，當心氣壞了身子。”轉眼眼尖的瞅見顏老爺子睜著眼在看他們幾人，欣喜不已，三步並作兩步到床前蹲下。
“爺爺醒了，身子可還好？腿可還疼？”那雙澄澈眸子盡是關心，不像作假。
顏老爺子被顏瓊玖的反應楞住了，這個曾經被他嫌棄的孫女竟是比家中那幾個不懂事的孫子孫女更為關心他，心下感動不已，冷沈的面上下意識掛起和善慈祥的笑。
“不怎疼了，就是下不得地。”
“那爺爺定要好生休養，以免往後落下什麽遺癥，孫女會常來看您的。”
“好好好，你們這麽早過來還沒吃飯吧，待會兒吃了再回。”顏老爺子年近六旬，年輕時落下了一身疾病，身子早已大不如前，家中收入依仗著老大老二，農活也是他倆在做，而今老大借口身體不好，少有下田種地，連做活掙錢也不再做，成日賴在家中什麽事不做什麽事不管。
顏老爺子有些惆悵的想當初毅然決然將老四分出去的做法是不是錯了。
幾人不知他的想法，探望過後，顏瓊玖和爹娘離開屋子到院落裏，顏老爺子都說留他們吃飯了，當然不吃白不吃，原本顏老四想拒絕來著，沒趕上顏瓊玖的溜嘴。
院落裏，王氏拉住顏瓊玖，問出憋了許久的話：“九兒，方才你怎同你奶那般說話？往後註意些，別再這樣了。”
顏瓊玖俏皮的倚著王氏細瘦的肩膀撒嬌，壓低了聲音：“娘，女兒心中有分寸的，方才是嘴快了些，說了惹奶不快的實話，往後定會註意。爺爺留我們吃飯，那我們先吃了再回吧，也不知大伯起沒起，天都亮許久了還不見人影，爺爺有傷在身不在榻前照顧，盡曉得躲懶，一點兒孝心都沒有。”
一不小心又說了大實話，王氏嚇得連忙捂住顏瓊玖嘴巴看了看在炒菜的陳氏，油煙較大，她顧著鍋裏並未註意到東邊院子處的異樣。
“九兒，這話可別說，顏家的事兒莫理莫睬，你大伯那人什麽樣也別議論，咱只管顧自家便可。”顏老四也是尤其驚訝的，自從女兒好了以後，嘴巴也變得十分伶俐，昨日說顏老大不孝的那番話還歷歷在目。
顏瓊玖趕緊乖巧點頭，“爹說的是，女兒曉得了。”
顏家農活所剩無幾，前些時日綿雨不斷，顏老大和顏老二便一直在家歇著，好不容易天放晴，家中老人又在這個當頭傷了身子，腿傷可大可小，可也得買些藥材，眼看年關將近，若是從每家置辦年貨的錢裏劃些出來，今年的吃穿用度空怕比往年少的多，要知道藥材精貴著，少不得得花不少錢。
顏老大算的精明，然家中管錢的是他娘，顏老大舍不得自個兒辛苦掙來的吊錢花在藥材上，也不想過個窮酸年，好說歹說的勸服了顏張氏不買藥，留著十來幾吊錢過年。
顏張氏思量再三，老伴兒的腿傷固然重要，可年關確實將近，家裏還有是來口人眼巴巴的盼著等著，於是一咬牙想著自個兒和老伴已經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了，可不能苦了年紀尚小的孫兒們。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孤獨的美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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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小徑上，顏瓊玖踩著田埂上滿是白霜的雜草乖乖跟在爹娘後頭，不時有人同顏老四兩口子打招呼，夫妻倆熱情的回應著，顏老四嗓門大，說話聲隔壁農田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笑話他精神頭好，反觀王氏，細聲軟語好不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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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貴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為人老實憨厚熱情，沒村裏婆娘們碎嘴，好些時候遇了顏老四都沒問過，也壓根沒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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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顏老四面色有些變樣，李富貴心道難不成真沒好，這下可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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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四沈著個臉繼續往前行，心有不滿，近些時日村裏頭不少人問起自家閨女的事，大都脫不離癡傻好或是沒好，問的他早已生煩，這原本是他的家事，結果個個跟看稀奇古怪似的，真當他家閨女是給他們取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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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親眼見了顏老四閨女如常人同李富貴攀了話的村婦們很快將這事兒給傳了出去，又道顏老四閨女不僅癡傻好了，人也出落的水靈靈。
已經走遠的顏氏倆夫婦和顏瓊玖哪會曉的那些個同村近鄰又開始傳顏瓊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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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之人是顏家排行老二的顏貴河妻子陳氏，名翠雲，將近四旬的年紀，眼角已有細紋，個頭不高微胖穿樸素的灰粽厚襖，頭發全數盤在腦後，發間一支無花樣的銀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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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沒想到顏瓊玖會堵顏張氏，顏老四和王氏略感意外，倒是顏張氏被氣得不行，剛要張嘴罵人轉頭看見顏瓊玖那張娟秀白嫩又無害的臉，一時間竟不知該罵點什麽好，話頭本也是她自個兒挑起的，屋子也確實不大。
顏張氏臉色不太好看，而床上的顏老爺子緩緩睜開了眼。
成功噎住了顏張氏，顏瓊玖覺著心裏頭一陣舒爽，不過對方畢竟是老人，還是當讓著點，小心把人氣倒就不好了，給顏家人知曉了還會落得個為老不尊的難聽名聲。
顏瓊玖見好就收，誠摯關心的安撫顏張氏：“爺爺還病著，是孫女說錯話了，奶莫要氣，當心氣壞了身子。”轉眼眼尖的瞅見顏老爺子睜著眼在看他們幾人，欣喜不已，三步並作兩步到床前蹲下。
“爺爺醒了，身子可還好？腿可還疼？”那雙澄澈眸子盡是關心，不像作假。
顏老爺子被顏瓊玖的反應楞住了，這個曾經被他嫌棄的孫女竟是比家中那幾個不懂事的孫子孫女更為關心他，心下感動不已，冷沈的面上下意識掛起和善慈祥的笑。
“不怎疼了，就是下不得地。”
“那爺爺定要好生休養，以免往後落下什麽遺癥，孫女會常來看您的。”
“好好好，你們這麽早過來還沒吃飯吧，待會兒吃了再回。”顏老爺子年近六旬，年輕時落下了一身疾病，身子早已大不如前，家中收入依仗著老大老二，農活也是他倆在做，而今老大借口身體不好，少有下田種地，連做活掙錢也不再做，成日賴在家中什麽事不做什麽事不管。
顏老爺子有些惆悵的想當初毅然決然將老四分出去的做法是不是錯了。
幾人不知他的想法，探望過後，顏瓊玖和爹娘離開屋子到院落裏，顏老爺子都說留他們吃飯了，當然不吃白不吃，原本顏老四想拒絕來著，沒趕上顏瓊玖的溜嘴。
院落裏，王氏拉住顏瓊玖，問出憋了許久的話：“九兒，方才你怎同你奶那般說話？往後註意些，別再這樣了。”
顏瓊玖俏皮的倚著王氏細瘦的肩膀撒嬌，壓低了聲音：“娘，女兒心中有分寸的，方才是嘴快了些，說了惹奶不快的實話，往後定會註意。爺爺留我們吃飯，那我們先吃了再回吧，也不知大伯起沒起，天都亮許久了還不見人影，爺爺有傷在身不在榻前照顧，盡曉得躲懶，一點兒孝心都沒有。”
一不小心又說了大實話，王氏嚇得連忙捂住顏瓊玖嘴巴看了看在炒菜的陳氏，油煙較大，她顧著鍋裏並未註意到東邊院子處的異樣。
“九兒，這話可別說，顏家的事兒莫理莫睬，你大伯那人什麽樣也別議論，咱只管顧自家便可。”顏老四也是尤其驚訝的，自從女兒好了以後，嘴巴也變得十分伶俐，昨日說顏老大不孝的那番話還歷歷在目。
顏瓊玖趕緊乖巧點頭，“爹說的是，女兒曉得了。”
顏家農活所剩無幾，前些時日綿雨不斷，顏老大和顏老二便一直在家歇著，好不容易天放晴，家中老人又在這個當頭傷了身子，腿傷可大可小，可也得買些藥材，眼看年關將近，若是從每家置辦年貨的錢裏劃些出來，今年的吃穿用度空怕比往年少的多，要知道藥材精貴著，少不得得花不少錢。
顏老大算的精明，然家中管錢的是他娘，顏老大舍不得自個兒辛苦掙來的吊錢花在藥材上，也不想過個窮酸年，好說歹說的勸服了顏張氏不買藥，留著十來幾吊錢過年。
顏張氏思量再三，老伴兒的腿傷固然重要，可年關確實將近，家裏還有是來口人眼巴巴的盼著等著，於是一咬牙想著自個兒和老伴已經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了，可不能苦了年紀尚小的孫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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