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瓊玖四歲那年，顏貴川和妻子分出了顏家，得了一畝田和地，一只雞鴨和三百五十文錢。

老兩口說家裏吃飯的嘴多，又說是老四和他媳婦兒不懂事鬧著分家，本來分家是要在他倆過世後才能分，這下好，老四家等不及他倆入土就鬧著要分……老兩口理了不少，就是找著由頭的不願給老四家田地。

王氏知曉公婆的嘴臉，明裏暗裏早已經聽到大哥給公婆吹耳邊風商量著把他們分出去，那時候她覺著公婆再怎麽順大哥的意也不會這般亂來，結果呢，確實是沒亂來，大哥家的娃對九兒卻是越來越每個輕重。

不管他們怎麽對她她都能忍，待她九兒不好，王氏卻再忍不下去。

在大哥一家無數次擠兌他們三口子、欺負她女兒而公婆視而不見時，王氏的心便寒了，她只想脫離那個家好好的喘口氣，老兩口給多少就收多少，總好過沒有。

最難過的莫過於顏貴川，自小他便知爹娘偏愛大哥，因他是頭一胎，在娘胎時受了些苦，一出生身子骨便弱，好在人聰慧，所以爹娘格外寶貝，家裏條件再不好也不會讓大哥受凍挨餓，反倒是他們幾個小的，特別是顏貴川，大冷的冬天還穿著短一截的棉衣，除了過年時能吃上幾片肉，平素的腥葷大都讓爹娘給了大哥。

顏貴川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他們撿來養的，不然怎麽會被此般對待，可他和爹娘長得也像，為何爹娘對他最不好？顏貴川實屬想不通。

難過歸難過，家都分了，再扯扯只會鬧得兩家關系更僵，剛分家那會兒正是農忙過後，妻女等著安頓，得蓋新房。

新房是王氏娘家的兄弟們和村裏同顏貴川關系尚好的幾位布衣之交幫忙蓋的，期間顏家老兩口和顏貴福未曾來看過一次，倒是顏貴雲和顏貴河來打過幾次下手，還偷摸著送了些雞蛋鴨蛋。

新房蓋好不久，王氏有了，顏瓊玖五歲那年，王氏誕下一雙孿生雙胞胎，直到這時，顏家老兩口終於提著半籃子的雞蛋和野菜來了老四家。

從原主處了解這個家的情況後，顏瓊玖對顏家十分反感，尤其是那什麽爺爺奶奶和大伯，她實在不知道有怎樣的鐵石心腸才做得出刻薄嘴臉，若王氏沒有生雙胞胎兒子，顏家怕是打算這輩子和他們家老死不相往來了吧。

顏瓊玖想著那樣也挺好，遠離了是是非非耳根子清凈的多，身心也舒暢，再者若是哪天發了家，顏家熱著臉子貼上來她也好有理由將人關在門外不是。

想是這般想，可又該怎麽改善這個家的條件呢？

原主才及笄的年紀，在這早婚早育的古代卻已可以婚嫁，顏瓊玖真怕自己還沒發家，王氏就給她找好了夫家，她倒可以堅持不嫁，就怕到時候不好過的是王氏她們。

天剛蒙蒙亮，王氏便起早熬了鍋野菜粥，顏爹吃了粥扛著鋤頭與同村的布衣之交下地去了。

顏貴瑜和顏貴戍各自拎著個破布包被顏瓊玖護送到了村口的學塾，今天是倆兄弟入學的第一日，顏瓊玖不放心二人，目送弟弟們進了門才準備離開。

這時，瑜兒和戍兒稚嫩的聲音齊喚道：“姐姐！”

聽著二人脆生生的聲音，顏瓊玖心底一陣感動和溫暖，她答應著催促弟弟們趕緊找到位置落座，莫要調皮搗蛋，要聽夫子的話。

二人齊聲應是，一步三回頭，很是舍不得的往裏走，顏瓊玖好笑的搓搓眼，又不是生離死別再也見不著，怎麽眼睛還濕了，倆家夥也是可愛！

覆又想到交的學塾費，好心情瞬間變得凝重。

她捏緊了手往回走，尋思著是該找法子掙錢了。

王氏本不願一雙兒子入學塾，家裏條件本就不好，學塾門檻雖低，可人情得走啊，逢年過節的，這禮不能少了，就算是送一麻袋米那也是人情禮。

為什麽又送了倆兒子入學塾？實則是顏瓊玖的主意。

重生的第二天，她理清了所有的記憶，知曉才十歲的倆小弟沒有讀書而是跟著顏爹幹活，十分心酸，家裏有小勞力幫襯著固然是好，可這樣不就是把他們和土地莊稼死栓在一起了嗎！

她不想這對可愛的弟弟將來扛著鋤頭每日在田地裏勞作，也不願看到他們為了生計愁苦。

從古自今，讀書都是一條好出路，顏家倆兄弟聰慧，顏瓊玖覺得他們是讀書的料子，聽說村裏有位老秀才辦了學塾，已有些年生。

顏瓊玖去學塾看過，與老秀才攀談了幾句，老秀才沒有因為她是女娃而冷眼相待，老秀才說話文縐縐的，為人也很溫和，看得出他對顏瓊玖從傻子轉好很是有興趣。

顏老四家的傻閨女跌水開竅這事兒是村裏人津津樂道的樂趣兒，老老少少皆對此事好奇，老秀才也不例外。

村裏人問過顏老四咋回事，顏爹回說他也不曉得，只道老天開眼可憐他家女兒常受欺負，問王氏，得到的回覆同顏爹一樣。

當爹娘的都不知道，顏瓊玖的事兒一時間變得更加神秘，村民們紛紛猜測其中緣由，道該不會是腦子進水給進正常了吧！

顏瓊玖知道村裏人都在議論她，她沒理，有時逢人被問也就笑笑敷衍過去。村裏的人就愛碎嘴，東家長西家短的最清楚不過了，她很討厭這一點，但身處這樣的環境中，能做的只有適應和視而不見。

途經吳嬸子門口，她家大門緊閉，也沒見著小黑，顏瓊玖松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迎面來了兩個這輩子都不想見著的人。

不等找地方避開，兩人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哎喲，九兒啊，送弟弟去學塾回來啦！”來人正是顏瓊玖的奶奶和爺爺，喊顏瓊玖的是顏張氏，一張老臉笑的十分燦爛，顏老爺子腰背有些佝僂的站在她旁邊沒吭聲。

顏瓊玖本不願理會二老，看著顏張氏的笑臉，想著禮貌至上，就當跟前二人是陌生的老一輩。

這樣想著，心裏還是百般膈應。

她默了好一會兒才淺笑著回應顏張氏。

顏張氏本就重男輕女不怎待見顏瓊玖，以前顏瓊玖還是個傻子時，顏張氏從未當她是自個兒孫女，現在顏瓊玖好了，她才勉強接受，那深入骨髓的重男輕女思想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許是顏瓊玖回的慢了，顏張氏那張老臉瞬間垮了一半，“怎的不是傻子了還這麽笨，連說個話都想這麽久，難道跌了回水，癡傻好了，話卻不會說了！”

顏瓊玖冷嘲的笑看著顏張氏，她可不想耗費時間和這對老人杵著，全當沒聽見顏張氏說了什麽，找了個由頭便往家趕，步履匆忙的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

孫女這般目無長輩，顏張氏本想訓的話現在找不到地兒說，忍不住瞪了顏老爺子一眼，顏老爺子見了，立即吹胡子瞪眼的吼道：“你個死老婆子鼓瞪我作啥！九兒這癡傻病好了，以後見了她，你少說兩句，畢竟是咱親孫女。還有，沒見著剛才她看你的眼神，想來她是記著以前那些事的！”

“她記，我老婆子還記呢，她癡傻的那些年，白吃了多少食糧，白花了多少文錢，現在她是好了，好的連我是她奶奶你是她爺爺都不認了，見了面連叫都不加我倆，指不定是老四兒那媳婦給唆使的，當初要不是她硬要分家，大寶和小寶也不至於跟著受凍挨餓了。”

顏老爺子不提還好，這一提，顏張氏倒還來勁了，開始翻舊賬，老爺子聽的煩，罵了聲“死老婆子”，隨即踏著泥濘的小路遠去。

老兩口不會無緣無故的來，顏瓊玖回了家立刻找到王氏詢問。

“你爺爺奶奶知道大寶和小寶上學塾了，送了雞蛋和肉過來，還說……說九兒能轉好是老天爺憐愛你。”話說到一半，王氏頓了下，眼神有些閃躲。

她正在縫布鞋，還有兩個多月就是春節了，沒錢給孩子扯布縫新衣，便剪了破舊衣裳給幾個孩子做雙鞋。

顏瓊玖沒註意到王氏的異樣，她不會做這東西，乖巧的蹲在她身邊又問：“他們送了多少雞蛋來？”

王氏支著下頜回憶道：“大概有十來多個的樣子，你去瞅瞅籃子就知道了。”

“籃子在哪兒？”

“庖屋裏頭找找。”

看著顏瓊玖歡快的背影，王氏心頭有些泛酸。

竹籃子在竈臺邊上，進了庖屋就能看見。

裏頭裝著雞蛋和一塊用荷葉包住的熏臘肉，顏瓊玖數了數，一共十三個雞蛋。

既然是他們親自送過來的，不要白不要，把溫飽問題解決了才能更好的想法子掙錢，再說這也是他們應該給的。

顏瓊玖喜滋滋的把籃子放在米缸上，開始盤算今晚做個蛋花湯還是韭菜炒蛋。

回到堂屋，王氏還在縫鞋，顏瓊玖蹲在旁邊盯著看，王氏以為她要學，笑問：“九兒要學做嗎？”

顏瓊玖擺手，“這種細活兒九兒做不來，癡傻了這麽多年，能做的也就只有些粗活罷了。”

看著王氏縫鞋，她起了個心思，轉念又想到曾經握針的時候手控制不住的發抖，便打消了念頭，且做鞋需要材料，時間耗費也較大，賣不賣的出去，價錢怎麽樣都還不清楚……

總該有其它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 由於本叔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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