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關門聲，塗羽從次臥裏探出腦袋：“中介走了？”

高昱立在門邊，隨手收拾了一下顏肅用過的鞋套：“嗯。”

意識到房子裏如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小姑娘有點局促，磨磨蹭蹭挪動到客廳裏，沖對方咧嘴一笑，以示友好——她的確想要重建某種聯系，但也很清楚，凡事不能急於求成。

沒想到對方比她急迫，直接擡手指了指沙發：“聊聊？”

塗羽一楞：“聊什麽？”

高昱直言：“聊聊我為什麽不是正經人，聊聊我為什麽沒能給社會做貢獻。”

從方才的只言片語中，他約莫猜到了塗羽先前疏遠自己的癥結所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兒佩服小丫頭的想象力。

說罷，他往沙發上一坐，用手撐著半邊腦袋，散漫和慵懶順著略微下垂的眼尾處流露出來，無端顯得純良又無害——夜貓子般盯了蓬松小鳥一宿，天剛亮又忙著去求顏肅幫忙，再卡準時間趕來小區演了一出好戲，眼下的他確實困倦至極。

只是看到小姑娘重新明媚起來的笑容，他又覺得，還能再熬一宿。

見塗羽漲紅了臉，不吭聲，男人迫不及待又補上一刀：“塗習習同學，在背後誹謗他人的生活作風，是一種不好的行為。”

她終於動了動唇：“我、我也是有求證過的！就是我們約好去小禮堂看電影的前一天，我問你在不在學校，你沒接我的視頻電話，我以為你……你是不想努力了……”

高昱沒get到這個梗：“什麽不想努力？”

塗羽做了個深呼吸：“就是，那個——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高昱挑眉：“你當我是鴨？”

說罷，他指了指身後廚房：“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這裏準備看電影時吃的甜品和零食，想給某些小吃貨一點驚喜，所以才不想視頻；對了，我有買食材留小票的習慣，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翻小票的日期和時間，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面對完美的“不在校證明”，某些小吃貨感覺自己瞬間從道德巔峰跌倒了道德低谷……

她蔫巴巴地站在原地，小聲說不用了，隨即低頭認錯：“對不起鴨！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對不起你！不是，沒有說你是鴨的意思，總之，真的很抱歉……”

深知這種力度的道歉不算什麽，她沈思片刻，痛下決心：“要不，我給你磕個頭吧？”

高昱哭笑不得，沖她擺擺手：“行了，行了，既然誤會解開了，以後別躲著我就是，三號食堂還需要你來貢獻GDP。”

塗羽心虛到眼神亂飄：“也沒有……躲著你，去酒吧的時候，不是還遇到過一次麽？對了，上次卡座的錢……”

媽媽今天給了她五千塊，稍微挪用一半應該沒問題，大不了後續開源節流省生活費。

“錢不用給，我有時會去繆斯那邊駐唱，和老板都熟得很，訂座有員工折扣的。”

“那也不行，沒理由讓你為我……我們班同學破費。”

“這樣啊。”高昱看了幾秒鐘的天花板，提了個折中方案，“那你不如請我看電影吧。”

啊？看電影？

塗羽飛快在心裏算了一筆賬：酒吧卡座消費將近三千塊，一場電影就算是VIP廳，最多也就一百塊五，那得請到什麽時候？不過，這種以還債當借口出去玩的分期付款方式，她倒是不討厭。

“那天晚上，我路過小禮堂，發現要放的電影是《四月物語》。”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語氣裏帶著一絲絲戲謔，“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一部說暗戀的電影。”

仿佛上了鎖的隱秘日記被人窺視，塗羽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幾乎是喊出來的，只求對方不要繼續這個話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請你看電影……”

高昱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大掌一伸，在她頭頂上摸了一把：“走吧。”

我昨晚在快餐店過的夜，壓根沒洗頭！塗羽因為沒來得及躲開他的手而懊喪，嘴裏卻問：“去哪裏？看電影麽？”

“今天就算了，你還得回宿舍收拾東西呢——現成的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高昱輕捶了下自己的胸口，“對了，房間被褥都是新換的，日用品家裏也都有，你帶上課本和衣服就行，我開車到七號門那邊等著……”

塗羽點點頭。

鄭重地收好大門鑰匙，她跟著高昱一起下樓，一路都在嘀咕“都沒聽你說過你有車”“也是你姐送的嗎”“駕照難不難考”。老小區停車位緊張，住戶停車基本秉承“先來後到”“見縫插針”“鳩占鵲巢”等原則，當她看見高昱走向樓下那輛渾身自帶光澤的邁巴赫時，多少有點震驚：“你姐姐的微商帝國挺牛逼啊。”

高昱用餘光，淡淡一句：“瞎看什麽呢，這邊。”

隨即，他領著小姑娘走向停在豪車後面的……

小電驢。

行吧，兩個輪子的車也是車，沒毛病。

塗羽默默地想。

高昱身材高大，所以這輛電動車也比一般的電動車大一號，對於塗羽這種身高來說，幾乎得用“爬”的才能坐上後座。

這車不算新，但勁兒還挺大，啟動時，塗羽猝不及防被震得往前一顛，直接撲在高昱背上，胸口擠得厲害不說，雙手也本能地緊緊扶住他的背……

下一秒，她明顯感覺到身前男人肩背一緊。

天地良心！

這可真不是故意的！

就在塗羽緩緩往後挪動時，高昱開了腔：“抓緊點。”

她“哦”了一聲，隨即犯了難：是要抓緊點兒，但……

抓哪兒？

遲疑片刻，決定保持矜持的小姑娘在“摟他的腰”和“拽他的衣服”之間，選擇了後者。

距離莫名拉近，塗羽禁不住喚了他一聲：“高昱。”

“幹嘛？”

“真的很抱歉喔，我不應該把你想成那種人的。”

“萬一我真是那種人呢？”

“啊，怎麽會……”

“錢能買到食物，買到便捷，買到快樂，甚至還能買到別人的尊重，我當然喜歡錢！有輕松賺錢的門路，誰不想試試？”合著呼呼的風聲，男人的聲音透著一點兒超乎年齡的滄桑感，下一句卻自行破了功，“但是呢，我這人其實特別自戀，就我這條件吧……一般人應該包不起。”

塗羽被他逗笑了：“那二班的呢？”

“二班的也不行。”他想了想，“B班的或許可以。”

楠豐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國貿專業B班塗羽同學不由一楞。

雖然眼下這個角度看不見高昱的臉，但她能想象出，那家夥此刻一定掛著狡黠的笑，小姑娘臉有點燙：“誰要……包你……”

高昱揚聲：“風太大，聽不見，你說什麽？”

她佯裝惱怒：“好好開你的車！”

清晰地聽到身前人發出了一聲笑，塗羽抿著唇，松開緊攥他衣服的手，悄悄移到男人的腰側，虛虛地摟上去。

芳華樓402女寢。

塗羽開門進去的時候，孟子涵和夏爽兩人正窩在一起吃從食堂打包回來的炒年糕。

孟子涵看到塗羽還挺意外：“你怎麽回來了？不和你家福貴小哥哥過二人世界了嗎？”

夏爽接話道：“我們急著走，可都是在給你們創造機會獨處啊！”

塗羽一邊找大號收納箱一邊調侃：“創造機會獨處？我看是創造機會讓我道歉吧？”

她將高昱主動找她“聊聊”的事和盤托出。

夏爽幹笑兩聲，殷勤地餵了一口炒年糕到她嘴裏：“那現在什麽情況，人家原諒你了嗎？”

“嘴上說算了，沒事，不在意……但心裏怎麽想，誰知道呢？反正我努力彌補吧……”塗羽嚼吧著年糕，將疊好的內衣放進收納箱底部，又開始收拾課本，順勢瞥了眼空蕩蕩的四號床位，壓低聲音問，“徐婉婷精神狀況還穩定嗎？”

孟子涵聳聳肩：“一大早就跑去師範學院找前男友求覆合了。”

夏爽冷笑：“一哭二鬧三上吊，一時半會分不掉。”

塗羽雙手合十，故作慈祥：“尊重，祝福。”

因為不清楚要在出租屋裏住多久，塗羽思前想後，只搬了書、換洗衣服和日常用的瓶瓶罐罐。在高昱的幫忙下，原本空蕩蕩的次臥很快就變成了打上她印記的一方小天地。

見天色不早，塗羽便請“免費勞動力”在小區附近吃了頓酸菜魚。

飯後，高昱將她送回租屋，自己回了豐大教職工宿舍——按租房合同，租客入住後，房東是不能繼續留住的。

看著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房間，塗羽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何以解憂，唯有社交。

小姑娘披著毛毯、窩在客廳沙發裏，先給爸媽打電話報了平安，又給晚城的發小閨蜜各去了一通電話訴說不太平的大學生活，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她盯著手機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受控制地點開了和高昱的聊天框，發了一張蓬松小鳥表情包。

讓人欣慰的是，那家夥回覆消息的速度比以前提速不少。

高昱：怎麽了？

塗羽：沒什麽事。

高昱：一個人住害怕？

塗羽：也不是。

高昱：你走到窗邊看看月亮。

塗羽：啊？

塗羽：然後呢？

高昱：我也在看。

你他媽發一句“今晚月色真美”我都能當你是在表白！塗羽氣得咬牙，揮起小拳頭往沙發靠背上猛捶兩下，繼而又自我安慰：算了，以他的文化水平可能還不知道這句詩代表什麽……

不過，今晚的月亮確實挺美，是接近上弦月的形狀，又不到上凸月，看起來像個兩頭尖尖、中間鼓鼓的橄欖球。

塗羽看著看著，半開玩笑般又給高昱發消息：今天的月亮好像蛋包飯喔。

那邊沒了動靜。

她瞬間沒勁了，起身去洗了個澡，回來時才看到兩條新消息。

高昱：知道了。

高昱：明天上/門/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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