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宿舍，塗羽將一只噴香的“手/槍腿”放到了孟子涵桌上，貼著面膜的孟子涵條件反射般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按住塗羽肩膀拼命搖晃，焦急地問：“你見到他長什麽樣子了？”

“嗯。”

“怎麽樣？帥嗎？”

受不了孟子涵的咋咋呼呼，正在開黑的夏爽擡眼輕哼：“這還不明白？塗羽連雞腿都給你買回來了——說明那個打飯小哥已經帥到讓人沒辦法昧著良心說他不帥了，懂嗎？”

孟子涵將信將疑，塗羽則點了點頭。

她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交待清楚：“我感覺自己好像郭襄喔，然後，楊過在我面前緩緩摘下了他的面具……”

頓了頓，塗羽沈沈嘆息：“一見福貴誤終身。”

孟子涵和夏爽接連開始起哄。

芳華樓402宿舍是個混合女寢，除塗羽她們三個國際貿易專業的大二學生以外，還有一個動畫設計系的大一學妹，叫徐婉婷。專業課不同，四個人幾乎只有每周末才能聚到一塊兒，當然，是在徐婉婷不去找那個讀師範大學的男朋友約會的前提下。

徐婉婷前幾天就在宿舍夜談會上聽說了三號食堂打飯小哥的傳奇故事，今天終於趕上了熱乎的，趕緊從“吃瓜席”擠身到“第一線”，嘴一張就是一句直擊靈魂的質問：“塗羽姐，那你要追他嗎？”

塗羽換上奶黃色的居家服，打算睡個午覺，聽徐婉婷來了這麽一句，差點腳滑從上床下桌的樓梯上踩空：“我？追他？”

另外兩人笑得更大聲了。

塗羽穩了穩情緒，翻身上床，裹緊她的小被子，開始理性討論：“你們要是遇到一個長得帥身材好的打飯小哥……嗯，不一定是打飯小哥啦，也可能是快遞小哥、外賣小哥，服務員小哥，維修工小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小哥，反正不是霸總精英明星天才之類的男人，會想和他談戀愛嗎？”

“如果他人好又有上進心，願意照顧我的話，我可能會考慮喔。”孟子涵率先搶答，“談戀愛又不是結婚，沒必要顧慮身份地位和經濟狀況——再說，我家條件又不差，我完全可以養他。”

夏爽在旁說風涼話：“這話可真不像你說的，涵涵子。”

孟子涵不滿道：“什麽啊，我這不是在給塗塗子答疑解惑嗎？那你又有何高見啊，爽爽子？”

夏爽一局游戲結束，淡定地說：“我就不會——但我會考慮和他睡一覺，過過癮。”

短暫的沈默後，402宿舍爆發出一陣笑鬧。

塗羽模仿最近新收的柴犬表情包，指著夏爽大叫：“不可以色色！”

孟子涵：“不可以色色！”

徐婉婷：“不可以色色！”

夏爽笑得直接癱倒在堆滿抱枕的椅子上。

塗羽一邊搖頭一邊躺平，回味片刻，仍止不住笑：“當代女大學生迷惑行為鑒賞——明明清純到連男生的手都沒牽過，卻成天像老色/胚一樣幻想著和帥哥這樣那樣的睡覺，笑死。”

姑娘們七嘴八舌自我嘲諷了幾句，終於消停下來。

塗羽拉上床簾，借著午後不算刺眼的光線，將右手舉起來看了又看：剛才遞奶茶的時候，似乎是被那個男人碰到了手指……感覺有小小的電流通過，心跳的非常快，連呼吸都差點滯住，如果整只手都被他握住的話，應該會更讓人心悸不已吧？

鬼使神差地，她將手指擱在唇上蹭了蹭。

好燙。

塗羽心煩意亂地拉高被子遮住臉，隱隱又起了個怪異的念頭：自己早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成年人……

為什麽不可以色色？

那天過後，日子仿佛又恢覆到了先前的平靜，只是，塗羽去三號食堂覓食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時不時會收到“高福貴”發來的消息，字數不多，也不喜歡用表情包，多是些“晚上有雞腿”“明天開始賣山藥棗泥糕”“中午早點來乳鴿限量”之類無關痛癢的話，心情好，還會給她的朋友圈點個讚。

瞧著野，其實是挺高冷的一個人。

也許，只是對她高冷？

帶著那點兒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塗羽每次回覆都無比緊張，斟酌字句，精心挑選表情包，能讓對方多說一句話，她都覺得是自己賺了；偶爾兩人會在學校裏碰見，大多數時候，那家夥都是獨自一人，依舊不肯輕易露臉，即便和其他食堂員工一起，他也總是渾身散發著格格不入的氣息。

平心而論，那個男人確實不像打工仔，可自己分明聽見，食堂保潔員和打飯阿姨都管他叫“小高”。

……沒什麽好懷疑的。

成為豐大學子的第二個年頭，國教院取消了晚自習，塗羽閑來無事，還是會去圖書館或者自習教室看書、寫小組作業。自上幼兒園開始，塗羽就和“學霸”這個稱呼無緣，但“我愛學習”和“我是學渣”這兩件事並不矛盾，她是真的很享受獲得知識、遺忘知識、重新獲得，然後再重新遺忘的過程——雖然這樣說出去一定會被人嘲笑。

她也曾試著和夏爽還有班裏其他幾個同學一起開黑打游戲，但技術太差，很快就被大部隊拋棄了；也曾試著和孟子涵混社團，從文學社到動漫社，從烹飪小組到美妝愛好者協會，最後都因不想浪費時間開會而變成了透明人。

至於像徐婉婷那樣成天忙著談戀愛……

好吧，費盡心思前來表白的男生是不算少，但她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兒想笑。

何以解憂，唯有學習。

今晚亦然。

想到明天大一新生有計算機等級考試，圖書館肯定沒座位，塗羽抱著英語四級歷屆真題徑直去了自習室。

一系列學習前的準備工作完成，她攤開試卷，擺好筆袋和新買的彩虹小馬保溫杯，氣沈丹田，吐故納新，用手機拍下桌面上攤開的、空無一字的試卷，上傳朋友圈，定位四號教學樓自習室並配文——學習，我生命中最美的兩個字。

大功告成。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裏，就可以心安理得玩手機了。

話雖這麽說，塗羽離開自習室的時候，真題試卷還是認認真真寫了大半，先前發的圖文也收獲了一波點讚和拆臺。她沿著人工湖往芳華樓走，樂呵呵地回覆著那群損友的嘲諷，甫一擡頭，卻發現往常總是熱熱鬧鬧的“情人道”上只有三兩個身影。

瘆得慌。

前方不遠處，一個背著帆布袋、穿著短裙的長發女生走走停停，不停向兩側張望，就像是在防範什麽人。月黑風高，形單影只，搞得塗羽緊張兮兮，不由加快了腳步，想盡快穿過這條林蔭小道。

毫無預兆地，那名女生停下腳步，定在原地。

出於好心，塗羽路過她身邊時喚了一聲：“同學，需要幫忙嗎？”

陌生的女孩並不回答，只是低著頭，佯裝熟絡地挽住她的胳膊，引著她走向一旁的樹林。塗羽一頭霧水，又擔心她是真的遇到了困擾想求助自己，正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忽而瞥見拖拽自己的女生……

有胡子。

有胡子？

塗羽意識到不妙，猛地甩開“她”的手，想要跑回情人道，誰知那男扮女裝的變態力氣極大，一把捂住她的嘴將人拽回來，與此同時，冰冷的利器抵住了她的腰後。

是刀。

喑啞的男聲和著夜風灌進她的耳朵裏，急促而焦躁：“別叫！你不叫我就不傷害你！你讓我摸一摸，我不搞你，我就摸一摸，讓我弄出來……我弄出來就放你走！”

冰冷的手探進她的衣服裏，像一條毒蛇。

越是扭動、躲閃，它越是興奮。

惡心。

塗羽整個人都被樹的陰影吞沒，她眼眶發脹，只能發出細碎哽咽，用手肘極力阻止那人從身後貼向自己，可惜，一切掙紮和反抗，都因為那把刀的存在而顯得力不從心。

就在她銀牙緊咬、拼命想法子脫身之際，身後忽覺一空……

纏著自己的家夥，不見了？

塗羽遲疑著扭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混蛋竟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直接揪著後領提溜了起來，假發也隨之掉落在地……

隨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伴著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塗羽不敢有半分遲疑，忙將衣服整理好，向有光的地方小跑幾步，趁機看清了來者——是他？

她擡手掉眼角的濕潤，急促喘息，直到確認再一次與“高福貴”結緣後，才逐漸平靜，內心深處的不安與恐懼，終於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一點火光，驅散黑暗。

高昱叼著煙，鞋底是猥瑣男的手背，也不說話，只發著狠勁去踩，那男人疼得直叫，另一只手胡亂揮舞著水果刀，妄圖呵退對方爬起來逃走。

塗羽心急，喊了一嗓子：“小心！他有刀……”

高昱側目，確認小姑娘情緒還算穩定，又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腳，不費吹灰之力便抓住那只握刀的手往反方向掰折，趁其吃痛之際，他將刀奪了過來，緩緩逼近：“我玩兒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撒尿和泥呢，小老弟。”

他用刀身拍著那家夥的臉，一下，一下，又一下。

男人的嚎得更慘烈了。

高昱並不打算收手，他將煙按滅在地上，用刀背沿著男人的脖頸劃撥，間或停頓數下，語氣輕快愉悅：“再給你一個忠告，你剛才那樣揮刀，沒點屁用……要捅就捅這裏，按這個角度側著捅，一刀下去血就噴出來了，嘖，必死無疑。”

沒有任何進攻行為，卻給人幾近窒息的壓迫感。

那氣場，像極了兇獸戲弄自己的獵物。

驚魂未定的塗羽瑟縮在一旁，目光仍不由自主被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所吸引……

真的蠱。

猥瑣男終於意識到實力上的差距，開始低聲下氣求饒：“別殺我，大哥，求你了……饒了我吧！我不想死啊！我沒、沒欺負她……我、我就是想解決一下生理需求，我成績很好的，我不是壞人啊……救命！救命……殺人啦！”

“聽你這話，敢情你還是豐大的學生呢？不對，抱歉，我說錯了——是豐大的畜生。”高昱將刀扔到一邊，冷冷一笑，“那就更不能放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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